一路朝東北而行。
南聯邦名雖為南,其實與只是與北方聯盟相對而言。論起在整個南洲中的位置,無疑算是中部地帶。
按真正地形來說的話,新唐或是聖輝皇朝,所處之地都要較它偏南得多。
數日後,馬車中的幾人已穿過小半個新唐皇朝,進入了南聯邦的地域。前者雖說處于戰亂中,但所過之小鎮城池皆較偏遠,尚未被戰火大規模波及,三人又無不身具一身好本事,倒也平平安安地順利走了過來。
至于南聯邦,戰火所燃處更只在與北聯盟接壤之地,離這兒尚有十萬八千里,自也用不著操心。
馬車轆轆,隨著她們一路行來,罕見的冬雪溫柔地撒向了南洲大地。
狂喜地迎接著自天而降的白色精靈,已飽受缺水所苦的南洲人們無不鼓掌相慶。
望著那些歡慶的人群,溫玉簾後,白衣的少女微笑淺淺。
冰雪的精靈們呵,你們,是在歡迎我麼,還是因此而想起了,那統領世間一切冰雪,于兩年前便已殞落在摩雲峰頂的域主呢……
放心吧,放心吧,于絕望中賜我希望的首領,交給我令戒的托付者,我記得你的仇,你的恨,你的絕望與不甘心……我已承諾,那些破壞你夢想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這個天下啊,若是不將它鬧個天翻地覆,豈不太過無趣了麼?!
抬手輕輕放下紗幕,面紗後的那張面孔,唇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
*****
南歷3021年12月2日,中雪
南聯邦南五區
這一天,馬車歇在了城中最豪華的酒店中,最清淨寬敞的院子里。
三人身上裝束皆已入鄉隨俗,換成了南聯邦流行的款式。只有那白衣少女,面上依舊籠著輕紗。整個人便如霧中的花,鏡中的月,風姿或能想見,卻是朦朦朧朧,看不清晰。
夜已深。
琉璃窗後,水晶燈下,空曠的大房間內,對著落地的水銀鏡子,白衣的少女再次輕輕微笑。
一分分抬頭,舒開眉眼,眼眸一分分輕展,如舒開蕊絲的花瓣,唇邊,一分分勾起,帶著笑意。
鏡中的那張臉,完美得就像一個夢。
只是這張如此完美的面孔,卻輕輕顰起了眉,「還是不行麼?啟所推算的,我是缺少了什麼呢……」
空明的思索中,她便隱隱听到了遠遠傳來的哭聲。
夜太靜,而她所能听到的距離,遠遠要超過一般普通人。
……
一刻鐘後,千晝已立在她面前,「是個人類的女孩子,十幾歲吧,在河邊,一個人。」
或許是因了偶然的憐憫,也或許是因為偶爾的心動,白衣少女舒了舒已有些僵硬的肢體,「那麼,我就出去看看吧……听一听落雪也不錯……」
……
積雪的枯樹下,一個單薄的人影,擁著雙膝,看著落雪的漆黑天幕狂叫。她身邊,是早已結冰的積雪河流。
她的淚,早已在面上流成了冰稜,她的聲音,早已嘶啞到辨不出。
然後,她便听到了一個比一切都溫柔的音色,「怎麼了?一個人在這里?可以跟我說說麼?」
轉過含著淚的臉,她便見到了三個雪白的人影。那麼大的雪,她們肩上發上卻沒有半點雪花,便似有一個無形的罩子,將她們與這個世界的一切污染與侵蝕隔開。為首的那個人,似乎整個人都在這樣的夜里散發著光彩。
「跟我來吧,」天籟般的音色微笑著,「不管有什麼問題,不管有天大的委屈,我都會靜靜听你訴說……不管你有什麼困難,我都會幫你……既然上天注定,讓我在這個地方踫到了你……」
「這是我的承諾啊。」
仿佛連靈魂都被這樣的溫柔魅惑了一般,望著那雙魔幻般的眼,不知不覺間,素來對陌生人抱著一份排斥與警惕的她已緊緊地,握住了那只冰冷卻柔軟的手。
*****
……
捧著滾熱的女乃飲,擁著天鵝絨的被子,已自冰冷中緩過來的女孩用嘶啞的聲音說出了她的故事。
她的名字,喚作賀闐,就讀于南三區的雪華學院,上個月剛滿十五歲。她本是孤兒,自小在孤兒院里長大,只因為成績優異,每每總能拿到最高的獎學金,又得院長喜愛和學校里教師的照顧,也便一直讀了下去,這個夏天已升上了中級班的三年級。眼見明年便能順利畢業拿到證書,卻不想平空遭了橫禍。
南聯邦繼芭蕾之後,這幾年又風行起了花樣溜冰。她幼時生長北方,家中景況也還好,芭蕾、溜冰都有下苦功尋名師學過,八歲時出了車禍失了雙親,最終流落到孤兒院里,幼時功底卻未丟下。得到雪華學院,慧眼識珠的導師花了心血大力培養,她也想著以後有一技之長較易出人頭地,也便勤加磨練,這兩年的比賽都得到了極不錯的成績,她看著獎金很是高興。
得到今年,她首次參加十四歲以上的少年組時,首賽便得了南方五區的第一名,據說總成績還是這幾年來整個南聯邦的最高分。雪華學院一時自是風光無倆,學校更是一口氣免了她今後一年所有的學費。不料便在一個半月之前,突然有不認得的人讓她放棄比賽,她莫明其妙,自是不肯同意。結果過了十天,有人在她放學後將她扯入暗巷打折了她的腿。
她醒來時已在醫院,醫生說左腿腿骨斷了,全愈估計需要半年,而且說不定,以後再也不能進行溜冰滑雪之類的劇烈運烈運動。學院的人了解清楚情況後,付了一個月的住院費後便再也看不到影子了,孤兒院的朋友們也來看過,卻誰也幫不上什麼忙。院長媽媽來看她時,只是陪著嘆氣。
後來她隱隱听人說,像這樣的事情,近幾年在南聯邦早已發生過不止一次,比較而言,她還不算是最倒霉的那個。至少她這雙腿還算完好,只不過七天後的南三區復賽,她今年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可她實在是難以就這麼接受這樣的結果,于是在數天前,拖著一只傷腿就這麼跑了出來。
她身上錢本來不多,這幾日又有大雪,窮途末路中,連住店錢都沒有了的她跪倒在雪地里放聲大哭,若是白衣少女發現得再晚些,說不定她已凍僵在雪地里。
「求求你幫幫我,我不想殘廢!不想以後再也不能跳舞,不想以後再也不能跳躍在溜冰場上……」
「要不要那所謂的第一都無所謂,我只想以後還能再次溜冰……」
「十二年啊,它已變成了我的生命……我只想他們看著我在冰上的模樣微笑就好……我只想賺些小小的錢,能給院長媽媽和朋友們買些禮物,能讓我繼續讀書……」
「……」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到琉璃杯里,她已嗚咽至不成言語。白衣少女托著下頜淡淡听著,姿態完美無缺,溫柔而優雅的眼神也似沒有半點波動。只是對她已有一定程度了解的寧姬卻由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光芒分辨得出,她已對這件事生了興趣。
「那麼,你可知道,下令打傷了你腿的那一家,姓什麼,在哪里?」白衣少女輕輕地問。
「听說……在都城……那家人,姓金……」
白衣少女的眼神在這一瞬驀地亮起,然後,所有光芒皆化為眼中越來越重的笑意。
[本來呢,以為只是一個,橋段簡直熟悉到,讓人憂郁的故事罷了……]
[卻原來真是,冤家路窄呢……]
[久別的故人啊,這一次,送份什麼大禮給你作為驚喜比較好呢?]
[……]
腦海中在這一瞬轉過無數個念頭,面紗下的臉卻仍保持著最最溫柔優雅的笑意,望著滿面淚痕的少女,她柔聲的安慰有著最好的放松效果,「好好休息吧,一切都會過去……明天早上,帶我,到這兒最近的溜冰場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