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少女並未留意大佛寺外的一切。
事實上,連那位可憐的白發老先生奔過來大叫這件事她也未注意到。
她與寧姬千晝三人以凌虛之術踏雪而行只是出于一種習慣罷了,她並不喜歡走在路上被陌生人目瞪口呆神魂顛倒盯著的那種感覺。事實上,這樣的速度對她們而言並非全力,只是兩個已化形的妖獸,外加一個絕非正常人類的恐怖存在,這樣的夢幻組合,其速度可也絕非普通世家所謂的煉氣高手所能企及。
這兩天,她們一直呆在一個極清淨的偏僻院子里為下一步計劃而精心做著準備,外界人縱使找得是天翻地覆、口吐鮮血,她們卻是半點不知。
……
南歷3021年12月8日。
這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自天際灑下來的陽光,幾乎能看到那種明媚的溫暖金色。
「西三區選拔賽的復試就是今天吧。」
「嗯。」賀闐眼神復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瓜子臉兒,漂亮的黑色大眼楮,眼神中似乎總帶著三分說不出的倔強之意。與自己,相似得便如剛剛從同一個模子里鑄出來。
「真是大人您麼?」
「怎麼了,不像麼?」眼前的「賀闐」咯咯輕笑,連嗓音都一模一樣,「這樣的程度,應該足可以應付一切了吧。」
「一切要從現在開始了哦,你可也準備好了?」
看著遠處規模宏大的體育館,面色蒼白的少女眼中閃過冰寒的冷芒,長長吸了口氣,她重重點了點頭。
……
*****
司空逐星覺得自己簡直倒霉透了!
事實上,自從兩年前他結束了自己的攝影師課程,加入了目前任程的這家報社之後,就好像從來沒有走運過半次。
難道說真是讀武俠入迷的父親大人取的名字有問題,沖撞了什麼太歲之類的傳說中存在?
「唉,又遲到了……」自習慣性晚點的晶能車上沖下來後,望著手腕上半舊的計時儀,可憐的攝影師扯著自己的頭發長長嘆了口氣,「要是被老板看到了,肯定又是一頓臭罵外加本月獎金泡湯吧……咦,那邊怎麼了?」
相當于半個記者的敏銳嗅覺讓他留意到了特別通道處的異常。
……
「您原本是南三區的參賽者?初賽也是在那邊進行的?現在要參加我們這邊的選拔復賽……以前沒有這樣的先例哩……」選手通道入口處的負責人滿臉為難的表情,「要不,你先等一等,我去請示一下上面的意思。」
「可以唷。」清脆的聲音中似乎總帶著悅耳的微微笑意,讓人不自覺地心生好感,便听那少女微笑著說道,「參賽證上附著的推薦信上有著六位評委的親筆簽名,這是符合大賽規定的做法。」
「唉,要不是為了治傷錯過了南三區的選拔時間,也就不會弄得這麼麻煩了啊。」她輕輕嘆了口氣,似乎甚是無奈,「還得麻煩您稍稍快點兒哦,離比賽開始的時間可只有半個小時了。——要是這次再錯過了,我可真只能抱著被子一個人哭去。」
眨眨眼,她輕笑起來。
「那哪能哩……」原本臉上頗有幾分嚴肅之色的負責人也笑了起來,「放心吧,不用那麼久。既然一切符合程序,那只是到上面備個案,走走流程就沒問題了。
「最多十五分鐘,一切就會ok,你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參加這次比賽。」
……
看著慢慢走入選手通道的少女那雙烏黑而晶瑩的瞳子,司空逐星心中驀的一跳,若不是尚有幾分自制力,他幾乎就這麼跳了起來。
南三區!!!賀闐!!!難怪這個名字听起來這麼熟悉……她不是報社體育版的小張一直掛在嘴上的,被譽為「變幻之風」,那個南三區最有名的天才麼!!!
背著攝影包,他朝觀眾席狂奔而去。
這樣子難得的素材,如果這次能好好把握住的話,或許能就此擺月兌我那倒霉到極點的萬年助理之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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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一滴水闖進了沸騰的油鍋里,本次比賽加多了一名參賽者的消息,通過各種或明或暗的渠道以令人驚嘆的速度在十分鐘內已傳到了所有選手或相關者的耳中。
「怎麼會是她?」
「對啊,她明明不是南三區的人麼,怎麼跑到這里來比賽了?」
「听說是為了治傷,錯過了南三區的比賽時間。」
「呵……誤了時間……明眼的人誰不知道,她是不得不避開吧,便是她的傷……」
「噤聲,不要說這些……不過話說回來,這下可真是有得好戲看了。」
「原本就緊張的兩個晉級名額,這下幾乎被內定了一個走,剩下的那些人還不爭得頭破血流啊……上面到底怎麼想的啊……」
「反正與咱們無關吧,不管怎麼算,這一個或是兩個名額可都輪不到我頭上。事實上,我們學院對我能闖進復賽圈已經很滿意了……」
「唉,還真是實際的要求哪……不過話說回來,自從三年前金家的那朵緋薔薇轉去了都城,我們西方六區這幾年來可都沒看到什麼出色的人才了呀……」
「呵呵,那是因為那些擋路石在出名前都被那朵緋薔薇踢掉了吧……就說在溜冰聯賽開始之前吧,我可是听說過咱們區有一個絕頂天才哩,風頭之勁可遠遠蓋過現在的賀闐哩……那還是七年前了吧,跳地是芭蕾……我曾經見過一次,真是讓人印象無比的深刻啊……」
……
*****
獨立的個人休息室內,「賀闐」微笑著把玩著手里的參賽牌。
面上的笑容,燦爛如夏日盛放的花朵。
[還真是容易被騙呢,人類這種生物。]
[有些可惜啊,那麼多為萬一準備的後著都沒用上呢。]
[不過……就目前這樣也好……今天,就讓賀闐這個名字響徹整個西方六區也不錯……]
[只是不知道,當那朵緋色的薔薇花,在花了那麼多力氣,辛辛苦苦地消化了那些抄襲而來的技藝後,卻在決賽的時候,突然見到我這個她早以為已被踢到一邊的擋路石的時候,她那張有著薔薇美譽的漂亮面孔上,會是怎麼樣的精彩表情呢……]
[真是,讓人萬分期待啊……]
*****
「司空,你今天好像又遲到了。」
擦著手中的望遠鏡,背負著同樣棄子命運的小張懶洋洋地點出了事實。
「這個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你知道我看到了誰嗎?」。吐著白霧沖了過來,毫不在意同事冷淡的表情,司空逐星眼中的興奮之情濃得能化成實質飛出來,「是賀闐啊!那個南三區最有名的那個天才!!!」
「賀闐?!」小張手一抖,差一點點就將手里的望遠鏡砸到了水泥地面上,「不可能吧?她不是在兩個月前因受傷而放棄了這次比賽麼?」
「這些我是不清楚,反正這些消息向來我也是听你說的啦。」高而瘦的司空逐星長長吐了口氣,臉上笑容不改,「我只知道,剛剛在選手通道前,我看到的那個人,是賀闐沒錯!」
「長相和名字,都與你制作的資料卡上一模一樣,難道還會是另外一個人不成?」
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小張低頭繼續自己手頭未完成的工作,「姑且就算是吧,反正呆會兒選手出場就知道真假了。」
「什麼叫做‘姑且就算是吧’,我抗議你這些使用不當的形容詞。」揮舞著拳頭以示自已的不滿與憤怒,司空逐星不知不覺地放大了自己說話的音量,「等著瞧吧,雖然我沒打听出她是第幾號出場,可‘南三區的賀闐’今天會在我們這個體育館里演出晉級復賽,這一點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我早就受夠了天天在那個破報社里打雜,好歹我也可是個攝影師哪。」昂首挺胸,司空先生做拍胸膛保證狀︰「小張,我就不信你不想借這個獨家新聞一舉上位!今天來到這個體育館里看比賽的,可就只有咱們‘馥城體育報’一家哩……」
氣憤填膺外加躊躇滿志的無敵狀態中,司空逐星忽然發現前排位置上的人轉過頭來盯住了他,目光中似有不悅,他這才醒悟到比賽已經開始,而自己剛剛的聲音,似乎實在太大了些,于是連聲道歉︰「不好意思啊,剛剛吵到你了。」
心中卻暗暗奇怪,這樣有太陽的天氣,還戴著絨帽,圍著遮住了大半個臉的長圍巾,會不會太夸張了些?看看自己身上的薄呢長風衣,再看看天空,好像今天,應該沒有這麼冷吧。
新聞工作者的敏銳嗅覺讓司空逐星忍不住多打量了前排的人幾眼,便發現這位怕冷人士看身量應是女子,而且應該年紀不大,唔,只可惜看不清模樣。正分析著呢,便發現那女孩身邊一道清寒銳利的眼神刺了過來,司空逐星險險嚇了一跳,趕緊收回掃射的目光,正襟危坐。
眼角的余光卻早已看清,那目光的主人正是坐在那女孩身邊的男子,一塵不染的白色長大衣,發色極黑,茶色鏡片下的眼瞳冷淡而內斂。
[這樣子的一對,不曉得又會是什麼樣的關系哩?]這一刻,八卦專業人士腦中已暫時忘記了賀闐一事,職業性地開始想象前排一男一女之間可能發生的故事。
……
*****
[這次比賽中,‘我’會第幾個上場呢?]
半邊面孔皆掩在圍巾下的女孩緊緊咬著嘴唇,厚厚棉手套里的雙手已將彼此握得死死的。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比賽。可這一次,身在場上的她,卻比自己第一次參加比賽時更緊張十倍。
雖說通過錄像得知以前的動作全不能用後,連夜根據曲目編排了新的動作與技藝,練習時也看到了效果。可是,這樣的臨時變動真地可以麼?雖然「那個我」是那樣出色的天才……
以往在空暇的時候,她最經常做的便是看別人的比賽,親自去,或是通過錄影帶。她覺得,總能從其她人身上許多自己尚不具備的有用東西。學無止境啊。她這個別人口里的天才,自己心中卻十分清楚,在溜冰上她或許是有天份的,可若是自己不努力,那麼很快,毫無背景的她便會倒在無數後起之秀的腳下。在這個世上,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這一點,在很早很早以前,她便已十分明白。
可是這一刻,望著眼前的人影,她的心卻亂了。
因什麼而亂,她在想什麼。她似乎有些清楚,可又似什麼也不明白。
翠綠的縴秀身影躍入眼簾,已是最後一場。
那少女抬起烏黑的眼,微笑。
終于,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