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揮袍 第十章 畫中男子

作者 ︰

路邊青竹亭,在繁密交錯的竹枝碧葉間露出一角飛檐,斜插天際。再靠近些,隱約能看到一襲雅致身影迤邐而立,垂首執筆而畫,面前青石案上,有一張上好‘紅泥’宣紙,白中透紅,溫文和質。其上畫有一淡然淺笑的男子依竹吹笛,長發清揚,白袍翻飛,神色專注,四周無數鳥雀靜壓傾听,旋旋而飛,如眾星捧月。不知究竟是竹間碧色渲人,抑或是男子絕代風華襯出竹光美色炫目。只是可惜,男子一雙狹長鳳眼少了那一雙黑眸,使整張畫少了一絲神韻。

「唉,只是夢中見過,倒底繪不出那種絕代神韻,這一雙眼委實重要,但。」女子低低嘆然,執筆的皓白柔荑輕微抖動,想點又似遲疑,竟是索性扔了筆。

她呆坐一陣又重新拿筆刷刷寫下幾行字︰‘青沾野碧竹枝垵,和風消縷勝闌干。夢里笛遙浮枕簞,覺來煙月滿掀簾。閑佇亭,聞悉曲,耳畔恍如訴。個濃情分待秋書,只不知,琢也問人肯無。’一闋詞落,下半闕再想不出,便置尾部寫下‘三煙’二字,蓋了印子,了罷。只見她筆跡秀雅娟娟,卻是女子少有的行草,帶著一絲朦朧書卷氣,一勾一劃間筆墨連貫而不灑,竟是寫出了溫淡中帶疏狂的味道。

女子細細端詳那畫中男子,良久,敲了敲石案,石案發出清脆低響聲,「叩——叩叩,叩——叩叩」。隨即,突然地,她一揚手把手中毛筆朝身側竹叢擲出,懶懶地開口︰「出來吧,還想藏多久?」

「啪!」一旁竹叢應聲躍出幾條黑影,為首一人手夾一物,正是那支狼毫,他冷冷道︰「還是小看了你,小小年紀,不錯!」然後指揮身後的下屬,喝道︰「動手!」

他雙手擒著十片鐵扇,刃口薄細如絲,閃著冷厲的光,一手五把,直接一甩,鐵扇片從四面八方刺向女子。

女子看著飛來的鐵扇片和四周冷厲的劍氣,眼神漸冷,從淡藍衣袖中揮出無數長綢,內力一匯,頓時長綢由軟變硬,爆出陣陣藍光,奇異地揮動出幾抹印痕,幻出一面藍色袖罩,往前一攤,‘  ’擋周武器。

她一瞥桌上未完的畫,臉徹底冷凍下來,清喝道︰「要打出去打!」說著輕身朝亭外躍去。

「想逃?哪里走?!」‘嘩——’身後一支利箭帶著隱隱紫黑色淺光襲向她後背,她身子一扭,水袖長綢險險擋下毒箭,只是從腰側穿過,留下一條血痕。「嘶,卑鄙!」女子輕呼,隨手在傷口上灑了一些隨身藥粉,腳下步子卻仍舊不變。

女子輕功極好,嬌軀微震不斷變換身形,一下子就飛出十幾丈外。「追!快!」黑衣首領首先閃開身形朝人影追去,身後幾人也快速跟上

另一邊,瀲輕休轉了幾彎,終于在一片蓊蓊郁郁的翠竹林畔深處找到沈紫風所說的休息亭,亭子是常見的四角方亭,四角飛檐斜插天際,紅色柱子上有兩行字跡有點斑駁的對句︰「清風拂面去笑看人間錦繡;明月照人來樂享世上逍遙。」匾上書︰「怡紅快綠」四個大字。

‘怡紅快綠?’瀲輕休心中好笑,還記得那可是前世某一古代名著中描寫,建大觀園後,分院配閣時,賈大公子的住所之名,雖說後來改為了更加意義‘非凡’的‘——’,不過,如此別致的名竟能在這看到,真不是一般緣分。

亭柱上詩句跟牌匾名字完全不搭勾,詩意倒顯逍遙,卻不襯景,沒有寫出四周竹景的繁茂,而‘怡紅快綠’更是滑稽,許是想說碧竹但卻又添上了紅色亭柱,真真多余了!瀲輕休搖搖頭,環顧四周,沒見人影,只見石桌上有一碟墨汁,一張畫紙,畫紙有一角垂落空中,迎風舞動,墨跡未干,只不見有筆。

他湊近打量,隨即心猛地一顫,那男子豈不就是他?那竹子也有一絲熟悉。「公子,這是你哎,畫的太像了吧?」一旁跟隨而來的盞刃也驚呼,指著竹叢又道,「而且這不就是剛剛那片竹林嗎?枝葉繁密,畫的很形似!」

「還有,畫中男子手中的笛,吹奏時的神態,簡直和公子你一般無二!」

瀲輕休平了平心中震驚,道,「是啊,只是他少了一雙眼眸。看這字跡娟秀,想必此畫是沈紫風口中‘小姐’所畫。不過,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人,她什麼時候見過我的?我根本不可能認識這樣一個女子啊!」瀲輕休模著墨汁,聞了聞,有淡淡的墨香傳來,並無出奇。而那‘三煙’也不知是何意,難道與‘三煙樓’有關?

「公子,你在看什麼?」身後夭信二人也到了亭中,「哎,沈紫風,你家小姐呢?」「我也不知道啊,她明明在這畫畫來著,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沈紫風四處一找,未見自家主子的雅致身影,卻發現另一側台階上的精致毛筆。「這是小姐的畫筆!」她拾起筆,抬頭不斷張望,「怎麼會丟在這?」

瀲輕休指指桌上墨畫,道,「這畫應該是你家小姐所畫,雖說還未畫完,不過又提了詞落了款,此畫也算成了。但看這樣子,可能發生什麼事了,對了,她可有武功?」

「她武功應該很好吧,雖沒怎麼見她使過,但護衛們都這麼說的。」沈紫風這麼一說,和夭信一起靠了上來看到桌上的畫,齊齊驚嘆︰「哇,公子,這不是你嘛?!太像了!」

然後在瀲輕休和盞刃點頭後,沈紫風又一陣比對,「這是我家小姐畫的?你們認識?」

「不認識!」搖搖頭,瀲輕休再次強調了一句,「也根本不可能認識。」

「不是吧,怎麼可能,太奇怪了吧。」沈紫風瞪著眼,一度不信。夭信、盞刃也覺得疑惑,「你家小姐到底是誰啊?」

「信,說實話,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也才跟了她五天而已。」她吐吐舌頭,看著大家,神情坦誠,「我為了找你,逃了出來,到處游蕩,最後身無分文差點走投無路時,踫到小姐。她救助了我,還帶我到處游玩,然後還幫我打探你的行蹤,然後我、、、為了報答就自願當她侍女,她不願勉強,答應我隨時可以離去。」「不過好像她身邊的人都叫她‘樓姑娘’。」

「樓?很氣怪的姓啊。」瀲輕休似想到什麼,道,「她是不是叫‘樓三煙’?」

「我也不知道啊。」幾日相處沈紫風只覺姑娘的確是‘溫柔雅致’的好人,一路游至此,平常也多是撫琴弄墨,賞景吟詩,偶爾還會與身邊人一起挖草藥、辦善醫,救助他人。因心存感激,她沒怎麼打探她的來歷。「什麼‘樓三煙’啊?」

「你們看!」瀲輕休點了點印章處和落款的‘三煙’二字。‘三煙’二字略有點潦草,但還能認出,而那印章中的‘凝’字卻不知是何意。

「‘三煙’?樓三煙三煙樓,這不就是三煙樓的意思嗎?!」夭信也想明白了,不由大呼。瀲輕休點了點頭。

「啊!那是說,她就是三煙樓樓主,世人眾說紛紜的風雲人物?!」盞刃眼一亮,想到之前在‘罄爾悅來’客棧,世人的瘋狂向往,感嘆道,「原來這樓主是一個姑娘啊!」然後賊笑著對沈紫風道,「對了啊,那個,‘嫂子’,你家主子有多大啊?」

「什麼嫂子啊!」听到‘嫂子’二字,沈紫風臉一紅,嬌嗔地輕啐一口,給了想要糾正盞刃話語的夭信一劑眼刀,怔地他不敢再言,才有點‘羞答答’地回道︰「樓姑娘大概也和公子一般大小,長得很美,很柔雅.哎,反正也不好形容。」

「沈姑娘,我這聲‘嫂嫂’,我看也是遲早叫得啊,是吧公子,你看他們剛才還‘眉來眼去’的,哈哈!」盞刃抓住譏笑夭信的機會,一個勁挪諭。但下一刻,他頭上就挨了一個爆栗,「哇嫂嫂你管管他呀,老是欺負我!」痛的他哀哉悲哉。

瀲輕休笑了一陣,眼角卻見到有一縷什麼光,他神色一凝,躍過去一看,訝道,「怎麼會有毒箭?」他用浸過藥水的手帕裹著手,夾起那支毒箭,「箭尖還有一點血跡,可能事情不妙啊!沈姑娘,樓姑娘可能踫到仇家了!」

「仇家?!不是吧,我才離開一陣子而已啊!」沈紫風握著畫筆的手一陣摩擦,慌張地來回踱步,看到黑  箭刃上的一絲血跡,冷汗不斷冒出,開始焦急起來。「公子,怎麼辦啊,我們到處找找吧,應該還在附近吧。」她慌張地想奔出去,夭信拉住了她,「別急!」「干嘛拉我,我要去救她!」她掙了幾下,沒掙月兌。卻見夭信看了看瀲輕休,道︰「我們在這都沒听到打斗聲,說明隔得很遠,胡亂跑過去,走錯了方向還救什麼人!公子!?」「嗯,我看看。」瀲輕休神情一肅,頃刻後,指著毒箭掉落的左側方向一指,道,「那邊!走!」

瀲輕休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見毛筆掉落的那方有兩根竹枝傾斜著,旁邊略有枯色的青草有彎曲的痕跡,心中認定如果有刺客或仇家他們應該是躲藏在那;而地下的筆,本應在主人手中,但卻落在那邊,應該是主人投擲出去的,那她就是提早發現了敵蹤,還悠閑地畫完畫,再擲出筆。說明她是個敏銳聰智之人,而這樣的人一般沒有把握是不會把自己置于險地的︰她應該有幫手。從現場打斗痕跡看,破壞不大,戰斗不明顯,交手應該很快速,說明女子武功尚好;至于毒箭掉落方位卻是在另一邊,上面還有血跡,應該是女子急于飛離現場,卻被暗中毒槍,但射中部位不多,應是她躲過了。她大費周章引開敵人,或許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想到這,瀲輕休清冷喝出一句,帶頭朝前躍去。

「是!」夭信等的就是這句,拉起沈紫風與盞刃一齊跟上。身邊傳來一句嘟囔,「怎麼說走就走啊,我還沒準備好呢!我自己會走!」

------------------------竹林遠處,山谷邊

轟鳴的瀑布旁,樓三煙捂腰立在一旁,看著手下與黑衣人近乎一面倒的戰局,唇角依舊是文雅的笑。「只是這小兒科的毒,太沒創意了。也不想想,要是我‘樓三煙’能輕易被你們的小小毒箭傷到,還不笑掉那些教我功夫的師傅們的大牙?」低低懶懶含著笑意的話語只有她自己听到。

「吵死了。你們快點打,打完我回去繼續作畫。」女子滿意地看著腰間又是一片完好,收起藥瓶,倚著身後大樹,朝打斗中的眾人懶懶喊道。

「是!」場中五十幾個白衣人頓時加大了打斗力度,無數狠招使勁招呼在對方身上,直讓還剩六七人的黑衣派,叫苦不迭,身上更是傷上加傷,差點直接被秒殺。但其中一兩個卻是被打壓出了狠勁,不要命地爆發無限潛能,以一命換一命的方式生生在臨死前拖了一兩個陪葬的,慘烈的戰斗也接近了尾聲。

「姑娘,任務完畢,死八人,重傷三人,輕傷十人。」黑衣人死光殆盡之後,白衣人一個個上前補了‘尸首’一刀,確定再無活口,齊齊跪在樓三煙面前,為首的青年男子冷冷面目從始至終未曾變過,冷聲稟報道。

「真是沒用,三十多個人,你們多一倍唉!哎,不說了,大家也幸苦了,回去修養一下吧。」樓三煙優雅地打個哈欠,揚了揚手,「算了,我也累了,酹,你過去幫我把畫取過來吧。」

青年點頭,一邊招呼其他人過來送姑娘回去,一邊有序指揮,把戰場打掃干淨,尸體沉入了湖底,地面也掩上了枯草,祛尸粉一灑,空氣回復清新。

某人似乎把沈大姑娘給忘了,舒服地躺上了暖絨的馬車廂,一閉眼就沉入了夢鄉,腦中最後一個念頭是︰「嗯,昨夜夢了一夜那畫中男子,害得我沒睡好,現在補個覺吧,真舒服」

(作者也懷疑了,真真不知沈大小姐口中‘溫文爾雅’柔善的‘好人’是不是此人,這就一懶人嘛!!-----「什麼啊,你說我不文雅??說我懶、怎麼可能?呼呼~~~~算了,懶得跟你辯解。」樓大小姐在一旁打著呼嚕辯解——嗯,估計是說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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