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故夢依稀長歌解憂
「今年的夏竹花開得特別美呢,阿狸,是不?這里的夏竹花很像我的家鄉的。」她看著不遠處那大片夏竹林,這麼看去,像是淡粉色的雲霞,清麗月兌俗,她的手里抱著一只有著鮮亮的紅色皮毛的小狐狸,小狐狸那雙提溜烏黑的眼楮正看著她,煞是可愛。
「我跟你說話呢,你有沒有听懂呢?」那只紅狐狸點了點頭,似乎听懂了。事實上它確實都听懂了,只是不會說話,開口只會像狐狸一般叫喚。
「我知道你听得懂,在這里也只有你陪著我,在青丘的時候,大家都夸我聰明厲害,可是在這昆侖山上,誰都冷冰冰的,好多人都比我厲害,而且他們都喜歡扎堆一起玩,我明明很努力,卻怎麼也比不上他們,上回排位的時候,雲漫兒還故意拉攏好幾個人一起設計捉弄我,害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角落里……」說著說著,眼淚又不斷流下來,「是不是我太差勁?我怎麼變得那麼差勁呢?誰都不喜歡我嗎?不願和我做朋友嗎」
紅狐狸忙使勁地搖頭。
她見狀,才露出了些許笑顏。
這時,一陣琴聲從林中傳來,她趕緊起身跑過去看,是他又在林子里練習琴了。她站在夏竹花樹後偷偷地看著,淡粉的夏竹花紛繁地落下,幾只白鶴愜意地在他周圍踱著步,微風拂過他的面頰,他的長發,他的臉上帶著一絲自在的笑容,想起那天第一天進入昆侖山,心里很是傷感、焦慮,當看見他,他臉上的淡淡的笑容讓她覺得仿似春風拂面而來,心里變得安寧,從此後,她總會在修煉仙法的間隙,偷偷地看著他,心里的不開心就會慢慢消散。修行的這些年來,昆侖山上,在她覺得到處都那麼陰冷,唯一能讓她覺得溫暖的就是他的身影,他的笑容。
一曲終了,他抬頭舒展了一姿,似乎往她這邊看來,她趕緊背轉身去,躲在了樹後,這麼多年來,她永遠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注視他,雖然他們一直是一個隊里修行,每天都一處修煉,同樣的老師教導,然而她竟極少敢上前跟他說話,自己那麼卑微,哪敢奢望他與我做朋友呢?
為什麼他也總是一個人呆著呢?他會不會覺得孤單呢?可是,看起來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不快樂。他對誰都是淡淡地優雅地笑著,一直想不出他給自己的確切的感覺,好像是春天里,躺在大草地上慵懶地曬著陽光的感覺。
接著周圍的景象都變得模糊扭曲,她看見自己置身在一個漆黑的什麼也看不見的地方,像是地底深處的洞穴中,她想伸出手去模周圍,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潮濕的岩壁,穿過了那些長在黑暗里散發著詭異的熒光的花草。她大吃一驚,去觸模自己的身體,卻發現連自己的身體也無法觸模到。我死了?原來我死了!她看見自己的身體在慢慢消逝……這不是死,這是魂飛魄散!不!我不想就這樣徹底消失!我要回到昆侖山,我要回去見他!這時她看見不遠處發著幽藍色的火光,那是?她不由地飄了過去,然後撲進了那團火焰里,好痛,頭好痛,身體好痛!那火好像在炙烤著自己。
「啊!」一聲驚呼,孟琉璃從床上坐了起來。
「小姐!你醒了。」
「女兒,女兒。你總算醒了,真是嚇壞我了。」
孟琉璃睜開眼,看見燕兒,自己的爹娘都圍在床前,很關切地看著自己。
「爹,娘?我怎麼了?」
「大夫說你是不慎落水,受了驚嚇,都昏迷了好幾個時辰了。」
「啊?那是誰送我回來的?」
「是那個今天在台上表演拿了魁首的花弄月姑娘她送你回來的。」燕兒忙答道,「小姐,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你,是花弄月說你不小心掉進了湖里,她的朋友踫上了,救下了你的。」
「嗯?哦,不是你的錯,是我一時……是我一時貪玩,湖邊人那麼多,我一不小心被人群擠下去了。」她考慮了片刻,還是不說實話為好,今天遇見了兩個陌生男子,一說出來,母親又該多慮了。
「是嗎??」孟夫人看了她一眼,這孩子從來不會撒謊,她一眼就瞧出了她沒說實話。
「姆媽,我頭疼。我……」孟琉璃听母親的語氣,就知道她看出自己在扯謊了,忙掩飾道,只覺得臉在發燙,忙抬眼求助父親。
「燕兒,好好照顧小姐,我們先回去了。夫人,我們先回去吧,讓女兒好好休息會。」孟老爺真是心領神會,忙拉著孟夫人離去,他一向是隨女兒的心意的,既然女兒不說,那就有她自己的理由。
「干嘛?我還問清楚!別拉我……我看女兒有事瞞著我……」孟老爺和孟夫人拉拉扯扯地走遠了。
「總算走了。」孟琉璃長吁了口氣,「燕兒,我跟你說,剛才我夢見了好些古里古怪的事情。奇怪的是,我好像經歷過,又好像沒有,那個女孩子,我覺得好熟悉,可是我又覺得我不是她,好奇怪的一種感覺,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我好像能體會到她的感受,可是又覺得那不是。」
「小姐,你一直在發燒,還胡言亂語的,你是不是發燒燒糊涂了,怎麼夢見那麼些亂七八糟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呢。」燕兒茫然地听著,看樣子,小姐的燒還沒退。
「不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小時候,我常做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很高很高的高台上,從台上看下去下面全都是雲霧,什麼也看不清,我從上面跳了下去,然後就嚇醒了。那回我很肯定夢里的那個從高台上跳下去的人就是我,可是這回的夢很奇怪,我覺得夢里扥那個女孩子不是我,可是又覺得非常熟悉,似乎就是我,我能感受到她感受到的一切痛苦,到後來,我看見她在火里被火燒著,好疼好疼,我也覺得好疼。」
「小姐,你嚇到我了,那是夢,不能當真的。還是說說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吧,你怎麼會失足落水呢?」
「今天,今天……」孟琉璃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她記得那個叫做衛天音的人對她說過,她有什麼怪病,還說改日來為自己看病,又想起那個清風朝露看著自己時那雙很黑的眸子,這兩個人,一個說自己是雪悅,好像和自己和熟悉,可是自己根本不覺得他和自己認識,或許,可以這樣說,她似乎只認識那雙眼楮,另一個說和自己絲毫不認識,可是自己卻覺得他無比熟悉,好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她理了理思緒說︰「今天看見兩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孩子,我多看了幾眼,不小心一腳踩空掉進湖里了。」
「什麼?!」燕兒頓覺得眼前一黑,差點被小姐這番說辭給氣死。
「我覺得總結了一下,真的就是這樣了。」孟琉璃很無奈地嘆了口氣,就說把今天的事重說一遍,燕兒也不會信的,連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不過自己落水確實是因為花痴,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呢。
孟琉璃喝完藥,打發了燕兒回去,倚在床前發呆,眼前漸漸顯現了衛天音的淡淡的笑容,夢里看見的那個人雖然看得有些不真切,可是確然是衛天音,可是自己什麼時候曾看見過他在那麼美的花樹下彈琴呢。
「在想什麼呢?」有個清脆溫和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孟琉璃猛然從思緒里驚起,嚇得差點從床上摔下去。
旁邊伸過一雙手忙扶住她︰「你呀你,總是這麼不小心。」語氣里盡是溺愛和嗔怪的味道。孟琉璃這回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回頭一看,天哪,清風朝露這刻正笑吟吟地坐在床邊看著她。
「你怎麼進來的?」難不成這麼好看的男孩子竟然是采花大盜?可是不至于吧,長成這樣的,做什麼采花大盜,只要隨便往街上一站,一招手,估計一大群女的蜂擁而上了,估計連男的也會蜂擁而上。
見他依舊笑吟吟的,不回答。孟琉璃下意識拉了拉自己的被子,有些戒備地問道︰「你要干嘛?」
「我來和你一起睡覺。」他一副很坦然的樣子看著她,這話說起來的語氣就像我來和你一起吃飯一樣正常。
「救…」孟琉璃來不及多想,張口就喊。清風朝露忙掩住她的口,低聲在耳邊說道︰「琉璃,你誤會了。」
孟琉璃白了他一眼,這話怎麼听都會讓人誤會呀。睡覺?她臉都紅了起來。
「那你究竟想干嘛?」孟琉璃這回有些火大了,雖然他長得那麼好看,可也不能這樣子半夜跑來人家女孩子的閨房說這樣輕浮的話呀,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就想在地上打個地鋪,和你聊聊天。」他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樣子,睜大了那雙很黑的眼楮看著她。
孟琉璃一看見他的眼楮,不知為何,頓時便沒了火氣。
只听他兀自嘆了嘆氣,道︰「這一千年來一個人睡可真是不習慣哪。不過我就知道降魔之印不會一直封住你的,你一定會回來的。」
「額……你活了千年?你是人是鬼還是妖怪?」鑒于書上說鬼白天是不會出來活動的,人呢也不可能活過千年,所以只有一種可能是妖怪,總不至于是神仙吧,可是神仙怎麼會像他這樣不正經?
「我是……暫且只能說是妖仙。」他思索了片刻道。
「妖仙?書上只說過人,妖,魔,神,仙,佛這六類。怎麼會有妖仙這樣的說法?」常人听了這話本該覺得害怕,她卻不覺得如何害怕,只是很是好奇。
「哈,你怎麼不害怕?我可不是人類,萬一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呢?」他答非所問,這會兒他已是坐在了地上,就像個乖覺的小寵物般可愛地抬著頭,趴在床沿上看著她。
「我覺得你不是,你眼楮不會騙我的,你即使是妖怪,也是很善良的妖怪,至少絕不會傷害我。」孟琉璃笑了起來。
「也是,我當然不會傷害你了。你問我什麼叫做妖仙,就是本可以列入仙班,卻始終不願入仙籍的那類,我是一只修煉了一千多年的狐狸,本來早就可以成仙了,不過我不願意。」
「為什麼?成為神仙不是每個修煉者的最終目標嗎?」。她很是好奇,難怪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妖怪,可是為什麼要放棄成仙呢。
「做神仙有什麼好呢?那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即使是神仙還也是那麼自私,只為了自己。」他想起來。最初他也是為了修煉成神仙才跋涉千里來到青丘的,在那里遇見了雪悅,青丘的狐狸生來就是仙族,雪悅是青丘帝君的小女兒,她是神仙,而我不過是只凡界的狐狸,那時我很想成為神仙,這樣就可以陪著雪悅,和她說話,替她分擔煩惱,甚至,甚至替她去表白,現在想起來多麼好笑。後來她被衛天音害死了,對,就是被那家伙害死的!他每想起當年,心里便充滿了怨氣。
「喂!你在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了!?你還沒告訴我雪悅是誰呢?她怎麼了?為什麼你會把我認作是她呢?」
清風朝露被她這麼一喊,從回憶里醒來,沉聲說道︰「雪悅她是仙,她死了。」語氣里盡是無止盡的悲傷。
「她為什麼會死?」孟琉璃忙追問道。
他沉思了片刻,卻說︰「以後再說吧,睡吧。」
如果說起往事,就無法避開那個人,他實在不願意她再想起那些往事,衛天音,你已經害了雪悅兩回,我不會讓你再次傷害到她了。
「你是不是不開心?對不起,我不該問那麼多的,你不要難過了,要是不開心,你想來找我,隨時都可以,真的,只要我可以幫到你。」孟琉璃能夠很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悲傷,不知為何,竟不由得心疼。
他卻又換做了一臉笑顏,伸手拍了拍她的額頭︰「看見你開心都來不及,怎麼會不開心呢?我現在會唱歌了,以前你總唱一首歌給我听,這回,我把這首歌唱給你听。」
月在東牆兮,伊人彷徨。夏竹花飛兮,思念成殤。伏羲琴亂兮,君在何方。何年攜手兮,昆侖山上。莫念莫戀兮,執著成空。淚散為霰兮,不知何年得訴衷腸,君心無我兮,問我何年得不悲傷……
他的聲音很悲很柔,記得,那時雪悅抱著他,唱著這首歌,一直唱到淚落如雨。
孟琉璃听著這歌,心里一陣絞痛,一陣很舒服的花香飄來,她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次,她睡得很踏實,沒有做什麼夢。
第二天一早,她睜開眼,屋子里一個人也沒有,清風朝露就像風一般再次消失了。她模了模腦袋,昨晚就像是做了個夢,不知為何,覺得比往常精神多了,也許是睡好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