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東湖仙舞畫船重逢
一個著墨綠色長衣的書生模樣的男子擂台走上，手里搖著一把折扇，二十許，模樣清俊，膚色很白︰「在下是齊鈺寧，這次招募大會的主持者，多謝各位捧場。」
「這就是齊鈺寧？看起來倒還…」
「倒還如何？小姐,小姐！」
「不說了，看節目吧。」孟琉璃卻不答話，心里暗道︰其實齊家公子看起來還是有幾分世家公子的模樣，也許爹娘說得對，姐姐推薦得的這個人還算不錯，畢竟自己不過如此，難不成還想嫁一個天上才有世間絕無的人物嗎？
「瞧了半天，也就如此罷了。」看了半個時辰，孟琉璃還真沒發現什麼特別特別讓人無法忘懷的節目，無奈地打起瞌睡了，台上各種表演，台下人聲鼎沸，但是孟琉璃依舊可以倚著高處的亭台的柱子泰然自若地睡著了。
突然一曲婉轉清冷的笛聲由遠而近，穿過嘈雜的人群，直直地流進人的耳朵里，一直流到心里，通過心里的血液帶到每個血管，融入身體的每一部分，讓人仿佛洗去了此刻的躁動不安，變得安寧美好。人群這刻變得安靜起來。
孟琉璃像是進了夢里，她抬眼去看那吹笛的人，只見一只畫船慢慢地向擂台開來，船頭立著一個戴著面紗､穿著玄色長裙的女子，一雙玉手橫著一支翠色的笛子在胸前。
待臨近了台前，一曲終了，她收起了笛子，轉身捧出一把玉色琵琶，踏水飛身上了台。台下一片驚嘆，雖然還不曾看見那女的容貌，瞧這身段就已經讓不少人心馳神往了。
「她是要跳敦煌飛天舞？」孟琉璃支起下巴，終于有精神了。
「小姐，什麼叫做飛天舞？」
「是一種來自西域的舞蹈，我看書上描述反彈琵琶，舞姿翩翩，似飛天而去，我也沒見識過，瞧書上的說法，定然很美了。」
只見那女子，並不言語，輕褪去外面那件玄色長裙，里面穿著露著肚臍的紅色短上衣，上面從胸口至肚臍蜿蜒著一朵白海棠，妖艷無匹，是火紅的裙褲，風吹起下擺，隱隱見一雙女敕白縴細的腿。她這廂一褪去外衣，下面更是一片感嘆，各個瞪直了眼看著。
孟琉璃不由連連說道︰「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半晌又道,「豈止是秀色可餐呢？簡直就是仙女呢，那是……一朵白海棠？海棠無香，卻是花中仙品。只不過…只不過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似乎是缺了一種仙氣，她搖了搖頭。
那女子旋刻間便手抱琵琶，勾起一根弦鏗然一聲，驚覺了人們已然入迷的靈魂，然後翩翩起舞起來，似蝴蝶靈動飛舞，又仿似花瓣隨風搖落，反彈琵琶的那一刻，風拂起了她的面紗，那面紗的面容，雖只是一瞬，卻已足以驚艷全場。潔白無瑕的面容，珍珠般的流光溢彩的眼眸，小巧挺拔的鼻子，還有那嬌艷欲滴的紅唇，似美到了極致。
「小姐！小姐！好美啊！這個鎮上從來不曾看見過這麼美的女子呢。」燕兒也看呆了，推著身邊的孟琉璃，卻不由愕然，孟琉璃竟然已經不在旁邊了，她忙四下張望，卻不見她的蹤影，「小姐小姐！去哪了？這麼好看的舞蹈呢，小姐你跑哪去了？」
一曲終了，那女子立在台中央，摘下了面紗，俏生生地說道︰「小女子來自西域，名叫花弄月，听聞貴府招募民間藝人，特來獻藝。」
「喂！你是誰？我剛才明明在亭台上，怎麼會突然在這里？」孟琉璃剛才正看得入神，卻聞見了一陣花香，有些暈暈乎乎，待清醒過來卻已經離開了亭台，站在了一艘小船上，船上立著一個男子，正笑吟吟地看著她。琉璃還正想繼續嘟囔幾句，待看清他的樣子，張開的嘴久久沒有合攏，竟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確切說是被驚艷到了，從來沒見到過一個男的長得這麼好看的，腦子里頓閃過︰宋玉､潘安､衛子介、蘭陵王……啪啪啪，想來傳說中能夠造成道路堵塞的美男子也不過如此了。
「雪悅？呵，終于找到你了。剛見你在那亭上，我觀察你很久，終于還是忍不住把你弄到船上了。」
「你？雪悅？我？你和我認識？我不知道什麼叫做雪悅呀，也不認識叫做雪悅的人。」原來是這個美男子認錯了人，只不過能讓這美男子那麼喜形于色難以自抑的那個叫做雪悅的姑娘，難不成長得和我很像？孟琉璃下意識模了模臉頰，呀，剛才看戲的時候忘記戴面紗了，呀！不對，戴著面紗被錯認還情有可原，可能姑娘我身姿曼妙和那雪悅有些像，還是不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就這般尋常模樣，平日里最多被贊許為秀氣，可是怎麼可能令這樣的美男子傾倒呢,這認錯人也錯得太離譜了吧，難道他眼神不好使，她困惑地看著那男子，待看到那人的雙眸，好黑好亮的一雙眼楮，她不由楞住了，好像在哪里看見過這樣的一雙眼楮，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確然地說，這個陌生的男子身上沒有一處令她覺得熟悉，待看到那眼楮，卻覺得自己定然見過這樣一雙眼楮。
「雪悅，你是雪悅，只是暫時不記得了而已，雖然說是相貌稍微有了些變化，但是你的氣息一點也沒改變，你，就是雪悅！」那男子走近了一步，看著她。
「哦，等等，我先不問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也沒有得過失憶癥，自打我三歲識字開始，我的記性就特好，實在沒有忘記過什麼事。我只想問一下你剛才怎麼把我從亭上弄下來的？」看眼前這個男子堅定的眼神，她選擇不再追問，因為那雙眼楮真的仿佛在哪見過，當看到那雙眼楮，她心里的不安全部消失了。
「這以後告訴你。我今天還有事。」
「你到底是誰？我不是雪悅，我叫孟琉璃。」孟琉璃倒有些好奇了。
「記住，我叫清風朝露。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荷葉連連，朝露未唏。那天雪悅對著昆侖山頂的荷花池說了這樣的話，過了那麼多年了，我們終于重逢了。」他仿佛感受到脖子上那顆露珠掛墜在發散著一陣清涼。那天，荷花也似東湖這般盛放……他仿似陷入了某種回憶，突然，眼眸里寒光一閃，「有些事，過些時候再告訴你，我先走了。」
「你的名字真是古怪，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不過你總不能把我扔在這里吧，我想回岸上。」這時岸邊傳來一陣歡呼聲和鼓掌聲，她趕緊回過頭看，離得太遠，看不真切，「你害我錯過那姑娘的舞蹈了，都結束了。」
「她叫花弄月，我的女婢，你若是喜歡她的表演，以後我每天讓她表演給你看。」他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那……」她看著清風朝露的笑容不由一愣，像是心頭涌起一股熱流，轉念一想，忙搖頭，說,「不必了，不必了，也許我們以後不會遇見了。你去忙你的吧，我想回岸上了。」
「怎麼會見不到呢？我會來找你的。」他眉頭一挑，湊到她跟前說,「沒事的時候不要出門，至少最近幾個月千萬不要上街上，你先在船上呆著，待會兒那邊擂台散場了，船自然會到岸邊，你就可以回家了。」這樣大概不會和那家伙遇上了吧？他心里暗道，這大概是唯一的萬全之策。
「雪悅，噢，是孟琉璃姑娘，再見，我先走了。」然後他抬腳在船上一點，便像一陣風似的飄向岸邊。
「喂！你就這麼丟下我不管了？」孟琉璃狠狠地跺了跺腳，真是古怪的家伙，只是奇怪的是，她卻覺得他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即使就這麼短暫的一次相見。
「放心，等那邊人散了，船自然就靠岸了。」只听他遠遠地應了一聲
她看著湖上的畫船，又不會游泳，她只好呆在船上了。這船上沒個船家，萬一回不去怎麼辦呢？她有些慌了。那個叫做清風朝露的家伙萬一說謊呢？可是還能如何呢，只能相信他了，想起他那雙黑眸，她就不由自主地選擇相信了。
這時她看見一艘畫船臨著她所在的船開了過去，方向正是擂台方向，她正想喊船家順路帶我一下，卻待看清了那船上立著的人徹底地失語了，如果剛才看見清風朝露是因為驚艷到，那麼這刻是因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像是于千萬年的等待中，千山萬水的跋涉中，終于看見了要找的那個人，那般的熟悉，那般的無奈，還有許多感覺交雜在一起，一瞬間擊中了她，她見那船要開走了，船上的人也正遠去，她這才喊出聲來︰「別走，別走！等我！！我在這兒。」然後竟忘了眼前是水，一腳踩出了船沿，想去追他，卻沒想到撲通一聲掉進了水里，水的清涼一下子激醒了她，慘了，我不會游泳，救命！救命！她在水里直撲騰。
昏昏糊糊的，有人將她抱上了船，她睜眼一看︰「是你？」眼前的這個人正是那船上的人。他眉眼間帶著一種超月兌塵俗的氣質，雖說不及清風朝露來得俊美，然而這清冷淡雅的氣質卻是萬人難有的，他的臉上掛著一絲似有似無的笑容，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只是他的膚色很是白皙，仿似透明般，讓人覺得他似有些先天不足。
「姑娘，你我認識？」他听她說是你二字，看她表情，似乎是認識自己的，可是偏偏對這姑娘沒有任何印象。
「好像認識，可是我想不起來。」
「可是我確實不認識你。」他說話的聲音淡淡的，很清冷，好像不帶什麼感情，連他的表情也看不出有什麼大的變化，依舊是淺淺的暖暖的笑容。
「哦，又好像是不認識的。」她忙掙扎著想起來，這會兒自己的樣子是不是很丟人哪，可還是不甘心地追問了一句,「那個……恩人，請問尊姓大名？改日……改日，登門拜謝。」很久以後，她每想起那天自己說的那番像是戲文里來的傻話，總覺得很丟人，自己那時怎麼那麼傻。如果那一天，我們不曾相逢，該多好。可是這一刻的她根本無法料及多年後的局面。
他听罷，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很輕很好听︰登門拜謝倒是不必了，我叫衛天音。」
「我叫孟琉璃。」她忙道。
這下子，他笑得更歡了︰「我好像沒問你呀，其實我也沒打算問。」
「我……」立刻，她的臉燒了起來，什麼時候自己竟然變得這樣傻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卻見他執起了她的手腕︰「看姑娘的臉色似乎不好，莫非是落水傷了身體？我給你把一把脈。」
「我沒事，真的沒事。」莫非是自己一番胡言亂語，讓他覺得自己是腦子出了問題。啊哈，這回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卻不料他神色越來越凝重了，眉頭竟皺了起來。
孟琉璃見狀忙問︰「我……我有啥事嗎？」。
「姑娘府上在哪？我先送你回去，姑娘的病不是一天哪天的事了，我一時說不清，先送你回去吧。」
這回輪到孟琉璃徹底郁悶了，雖然自己剛才表現不太正常，卻也不至于那麼嚴重吧。不過卻還是不由地說道︰「我父親名叫孟助，我家住在南城門旁的五柳巷。」
「我送你回去吧。」
還未待她答應，有人已經走了過來扶起了她，柔聲問道︰「琉璃，你怎麼回事呢？」
抬眼一看，竟是清風朝露，正很是焦急地看著她。
「我沒事，沒事呀，只是不小心跌入水里了。」
「衛天音，我們又見面了。」他眼里寒星乍現，表情冷得像是結了冰，這樣子的清風朝露仿佛跟和她說話的是兩個人了。
「那個，能不能先送我回家？」她扯了扯清風朝露的衣袖，看起來清風朝露跟衛天音仇怨很深哪，不過奇怪的是衛天音卻像是不認識他似的，依舊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那麼……」衛天音微皺了皺眉頭，本想說改日登門拜訪，卻覺得此刻說似乎很不妥，面前這兩個人他全無印象，只不過這個姑娘的內息實在古怪，他有些感興趣罷了，眼下還是離開為妙，于是便說道,「那麼就再見吧。」然後便起身離去。
「站住！你與她永遠不要再見！」清風朝露似乎想追上去。
衛天音能夠感受到清風朝露身上凝聚起一陣很冷冽的殺氣。他拂了拂衣袖，還是及早月兌身才好，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他，何來這麼深的仇恨呢？
孟琉璃也發覺了二人似乎有什麼不對勁，見清風朝露這麼樣的舉動，忙疾聲喊道︰「喂,別這樣！衛公子是好人……」待想再說，卻覺得心口似堵了一口氣，好像很多思緒涌起，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恍惚間，覺得有人抱起自己，勉強睜開眼，看見了清風朝露那雙讓她覺得無比熟悉溫暖的黑眸，便沉沉地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