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蒹葭 第五章 流水 人面 桃花塢 (一)

作者 ︰

城外十里,一簾青山環抱,一處桃花塢。

冕月國有個桃花節,傳說桃木是仙人遺贈凡間,每逢桃花開時,可與上天傳達心願,以祈福庇佑。紅色絲繩系于樹干樹枝,以佑護老人幼子無病無疾,舉家安康。彩色混編絲繩,多是年少男女所系,為盼得如花美眷,合意郎君。

桃花開處很多,獨城南十里處的桃花塢具盛名。原因有二,其一,此處桃林繁茂,遠山如畫,有潺潺水流貫穿林中,一縷春水,伴落花逐波,仿若步入仙境;其二,場面開闊,文人雅士匯集,權貴富人皆喜攜伴而來,詩文歌舞,與美景相得益彰。

劍離所說的,就是這麼個去處。

師傅已經多日沒有回府,不知道去做什麼了。我問過了師母,青果,劉伯,劍離,對于桃花節,竟然只青果和我有一樣的熱情。桃花啊,美景啊,很詫異呀很詫異啊。

我看大家都興致缺缺,唯獨青果那滿懷紅粉的憧憬。其實我已打听好,這桃花塢,除了靜物,還有個引人神往的妙處,那就是萬花樓新近的頭牌,娘,要前往獻舞彈曲。據坊間傳啊,你出十兩金,十兩金只買其一蹙眉。一蹙眉啊,這是什麼個身價?誰會買人寡淡憂愁的面色啊?竟然還會人潮涌至,貴家公子豪紳,不惜擲金無數,觀其音容笑貌。有人形容這娘蹙眉間,「嬌似初蕊,凝韻入骨,春閣淑,小兒俏。」。那倘若娘姑娘開顏,便是「春風掃芳齋,珠玉乍現不掩芳華色」。

我對這美人十分好奇,該有如何搖曳的姿態,如何的才華,何況這萬金難得的歌舞。

青果自和我混熟,總是直直的戳我的短處,比方,如何如何沒有女兒家的矜持,如何如何粗心,步伐太大,不若人家據步生蓮,笑時嘴張的太大,老發呆,眼無神,為人太油滑,總之,我要看看何謂真真的女兒家。

多方游說,終于,我們等到一個同行者,不過,這位,來頭我們擔不起。

剛落過水的小世子,身著綠色的小錦袍,束著淡金絲繡小腰帶,腳提墨色小靴,背著左手,就那麼抬著下巴正立在院子外,雖是傲氣,配上那唇嬌齒女敕的小面孔,煞是討人喜。

「小世子安好。」我輕一弓腰行禮,心頭卻是好笑,那一副小孩兒心性,陪著如此正統的神態,真是好玩。

「我要跟你們去桃花塢。」他開口直接說道。

「小世子,這有所不妥啊。」

「有什麼不妥,啊?我想去便去,如何不妥。」他按捺不住,急躁起來。

「無邊認為世子隨我等前去,皆是女流之輩,無法保世子周全啊。」

「會有什麼不周全的,我自己會保自己周全。」繼續急躁

那誰落水里呢,我暗想。有些有趣的看著他,「不如,世子請王爺安排車馬,隨從,陪世子前去?」

「那……那……還有什麼有趣的事,處處不可去。」他嚅囁,「況且父王也不肯。」

看著快哭的小世子,我很無奈,這樣帶他出門,絕對不可,這誰將這麼個孩子領到我們這院子里來的啊。

看他賴著不走,我不知如何是好。據說小兒要哄,

「給你買糖葫蘆?」

抬抬頭,他沒說什麼,很是黯然。

正無計可施,劍離往這里走來,我趕緊上前拉住他衣袖,「小世子要跟著我們去桃花塢,你看如何好啊。」

我沖他使使眼色,孩兒麼,總是變化的心性,一會兒便忘記了。劍離領他做些別的肯定就忘記了這念頭,比如,擺弄那個木鳥?

「世子三思,王爺正待查驗世子近日晨課,王爺王妃請世子回前廳。」劍離語氣無沉浮,略帶恭敬地請這位小世子回去。

這不是讓他更難過嗎,如何用課業壓人呢,果然,那小娃哭喪著臉,更加晦澀。

我心有不忍,王府本就不是孩童爛漫之地,再阻其人心向往,那真是無趣得很。

「要不你跟王爺提提,讓小世子出去踏青游玩下可好,又不是日日如此,春光不等人。」我試著說給劍離,「小娃的心思就該是多走動,才能早日通透。這可是有利之舉。」

劍離轉頭看了我一眼,頓了下,又轉開。這一瞬間,有微風吹過,我第一次清晰地近看到他的面貌,眉峰微挑,瞳仁幽潭般深黑,鼻高,唇薄,少見的幾縷亂發撫于頰下,我心里冒出個感慨,劍離師傅,竟然是個俊俏男人啊。

他覺得到我愣愣的盯著他的目光,形態微囧,起身致意小世子,轉而離開。小世子慢慢的挪著步子跟著,落下大大的一段路,甚沒意思。轉身進院前,我突然想起剛才的疑問,「小世子如何得知我一眾要去桃花塢呢?」

那小世子倒是乖巧了,「我去找劉天師伯伯修木鳥時,听他說的。」

哦,劉伯啊。

天師?

木鳥?

什麼什麼?

「你的木鳥是劉伯做的?」我一驚下也顧不得多少禮節。

「嗯。」小世子已經走遠,不過還是听到了肯定的答復。

劉師公,竟然是劉師公,真是深藏不漏的高手啊。我驚得止住步子,繼而轉念一想,這師公一喊,是不是沾了大便宜了。

我跟青果定下了明日去桃塢的時辰,青果去管家那里知會了明日行蹤,然後往趙四那里打好商量,明日可隨他的驢板車捎我們一段。近晚時分,前院又傳給我們一個喜憂參半的消息,小世子終于求得王爺允許,隨著我們去桃花塢,不過,要武功穩妥的劍離跟隨。這,小世子,可也是個大包袱啊。

是日大早,一干人從王府出發。因為有了小世子,我們被特許了車馬,還隨從一車夫,劍離公子騎馬跟隨左右。

一路景色新意盎然。小世子興致高昂,不時掀開簾子東瞧西看,趁那一角掀起間,看青果坐在簾外車前,也是滿面新奇之色。我趴在小窗前,看著馳過的風光發呆,心里被偶爾吹進的暖風,拂的癢癢的。

「喂,你姓甚名何?」那小娃兒斜睨著我,真是不怎麼討喜。

我懶洋洋的回過身,斜靠在座背上,「唔,無邊。」

「你,怎麼沒姓氏啊?」可惡的小娃子。

「有。」不知為何,我就是不怕這小兒,有意想逗他。許是覺得他鐵定不屑。

「什麼啊?」

「無。」

「…….」

還未到山前,遠遠地入眼便是一抹緋紅。

馬車停于桃源之外。我們踏著些零星的碎紅,走入桃林之中。滿眼是熙熙攘攘的花樹,不知邊際,但見遠處青山環繞。

桃花的美在于那淹沒人心的迷醉之意。

行進二三里,水聲傳來,走略近些,一山澗穿林而出。有了落水的前例,我拽著小世子遠遠地避開。落花隨流水,真是堪堪女兒姿態。再觀遠近樹枝,處處系著或紅或彩的絲縷,煞是鮮艷好看。我想起這習俗,感嘆沒有準備這絲繩真是憾事。

正唉聲嘆氣,招來小世子白眼,「良辰佳境,你莫要煞了美事。」

「小世子可有備祈福絲帶?即是良辰,沒得應景之舉,憾事啊憾事。」我搖頭晃腦的對著他講。

「有啊有啊。」青果高興地拿出一卷絲線,細看已各自打好結扣,彩的紅的都有。分發給我們時,小世子是紅的,我跟劍離還青果各自一紅一彩。

小娃不服氣了,「為何我沒有彩的?」

「你還沒到有愛慕小娘子的時候。」我卷著絲繩,隨口應付他。

他小臉兒立時臊的通紅,「你一姑娘家,如何這般粗魯口沒遮攔。」

這娃為何總是這般大人腔調呢,我將身一扭,跟這一眾人擺擺手,繼續前行,氣他在原地哼哼唧唧。眼見著青果陪笑哄他,劍離卻看向我,頗有些無奈的神色。這塊石頭最近的表情,倒是真真的多出很多啊。我笑嘻嘻的看向他,順手折枝花亂揮著。他是更加無奈的看了我一眼,回過頭勸身旁的二人移步。

找了個花繁枝壯的桃樹,我攀高去記上絲繩。不知父母有無,不知其在何方,但求一片心意,願生我之父母永世無疾,享樂終老吧。這彩的,我也要找個如意郎君麼?還沒有想過。先系上再說。

拿著彩繩,目光尋著青果,她跑到遠處一棵,正虔誠規矩的往一低枝上系紅繩,然後偷偷看了眼別處,才飛快系上彩繩,嬌羞姿態盡顯。我饒有興致的順著她方才那眼看去,竟然,是劍離!

喔,有發現,我們家小師傅。青果心慕之人竟然是劍離。

我正盯著劍離傻樂,冷不丁,他抬眼看過來。順著視線望下,他定是看到我手中彩線,和著那不知何意的傻笑,他不自在的掉回頭。

耶?不會是……誤會什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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