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他們人多,一時半刻也沒行出多遠,很快我便攆了上來。思量著在人群甚為突兀,不便太過貼近,就放慢步子隨著。
這一路走來,從林中穿過,沿途蔥籠非凡,自是景色姣好。待出桃林,這路上突然多出許多新奇之物。向前望去,每間隔幾步就會出現一石礅,其上各立有石雕一座,或飛禽或走獸,栩栩如生,飛禽走獸前舉有一石牌,石牌遠看,似是不平滑。眾人顯然也被吸引,紛紛上前查看。
有人以手觸到石牌,邊模索邊琢磨它是何用途。不多久,那群人里發出一陣驚嘆,想是窺到了玄機。先前那人使手撥弄一會兒,最後听聞 噠一聲,只見上頭那飛禽長喙慢慢張開,一顆飽滿耀眼的真珠餃于其中。眾人皆是驚喜,見其有趣又可得寶,紛紛搶著奔向別處石牌。
那小王爺見狀笑道︰「小小妙處,僅為各位助興,圖樂而已。」
我也頗覺新鮮,又眼饞那石雕口中的物件。雖說方才只是顆珠子,對于這等身嬌肉貴之人已不稀罕,可是這親自解開玄機,得到的感覺定是分外舒暢。我看前方人已散開,就輕輕跑去那已取了珠子的石雕飛禽前。
原來那石牌其實是個方形石盤,里面擺著一塊塊的小石板,石盤沒有全部填滿,獨缺一塊兒,那小石板面上皆有刻上的畫,線條清晰。手輕推下,石板可以移動。現在這盤內已擺成一幅圖的樣子,細看正是上頭這飛禽的模樣。
這麼一瞧,就明了了。想來這石板原是亂排的,有人若是擺對了圖案,就觸動機關,這鳥嘴便張開,吐出寶物。真是有趣。
正擺弄著這東西,身後有人踱步走來。轉過頭去,啊,小王爺!
還是被逮到了。我有些著慌的半張著嘴,迎上那凌厲的目光,頓時手足無措。
「你是何人?」他挑眉問道。
我恭敬的彎下腰請安,剛要回答,突的想起,我可是靖安王府的人,還是跟著小世子來到此處,本就無需遮遮掩掩。此時,越是露出心虛之意,越容易被誤為不入流之輩。
如此這般思忖好,我面色放平,行完禮,不慌不忙答道︰「王爺安好,小奴無邊,是靖安王府之人,隨世子前來觀賞桃花。小世子疲乏,暫且歇息,待我先行探看,安排好行程路徑。」
定安小王听罷,來回掃了我兩眼。我看了看身上這衣著打扮,恍然明白,「王爺,小奴是王府內駐院師傅志遠之義女,並不從府內之籍。」靖安王爺王妃贈的衣服自是不同于丫鬟,要精致得多,難怪定安小王看出端倪,恐是把我當成小世子身邊丫鬟了。
興許他也知道靖安王府有個志遠師傅,聞言面色便緩和許多。我生怕他再要看個腰牌什麼的,想著要不就請他差人隨我去小世子處驗別虛實。沒料到,他到爽快,長袖一甩,轉身離去,只留下句︰「如此你便跟著他們。」
我喜滋滋的上前。這紈褲王爺不記得先前打過照面。這次倒是好說話呢。眼看那些人新鮮勁過去,往前方一圓門處涌。
這景象煞是喜人,游園似的,一撥撥朱衫綠衣公子大人,作風優雅,卻掩不住目中新奇之意,停停走走。
定安王爺已先行,遣下人來,引眾人進了門後的園子。
那園子,偌大的地方,布置極為奇特。入眼便是中間空地上的花台。五棵桃樹糾纏圍成一圈,樹冠已修圓整,枝椏綠葉,白色花簇,齊齊伸向外面,當心空出一個圓台,半撐起的藤黃紗幔罩于其上。遠看應似一五瓣桃花,取這意思,煞是有心。
再看園外圍,則是間隔幾步一棵桃木,兩棵間各立一石桌隨石凳。花已開全,就近的兩棵樹所籠的顏色還不相同。眾人應邀就坐後,我亦尋一處坐下。香茶入桌,方才發現這石桌上原刻有棋盤,正尋棋子,此時有微風一過,帶幾瓣殘花于桌上。我這便悟出花樹的妙處,落花為子,妙極妙極。
眾人落座,但聞當空三下擊掌聲,笛聲為引,鐘鼓輕擊,數名女子攜紅紗繞花台圍轉,環繞兩圈後,依次散去,皆是翩翩而至,飄然而歸,宛若天女。紅紗退去後,花台中的紗幔慢慢張開,猶似花苞吐蕊,一雙縴縴素手從中妖嬈舞動著伸出,而後一個女子身形漸漸現出,收手以一婀娜折腰姿勢開場,此時獻舞之人背對于我,看去身姿姣好,正對那處一陣喧嘩,「是娘,是娘啊。」
喧嘩間,琴瑟起,台中升起六根金色矮柱,環外五根,各迎著五棵桃木,內一稍粗,娘立于其上。而後立人矮柱輕旋,娘的面貌便盡現于全場。那一嬌粉衣袖,女敕綠錦帶的舞衣,雖是大俗之舉,卻將一天春色演繹的分外嬌俏。雲鬢對分,眉間一點殷紅花印,面目素雅,淡笑微顰,靈秀盡透。
此時,娘正翻身舞動于六柱上,身形若燕,衣袂輕飛。其所示之意,正是草長鶯飛之時,仙子起舞,喚醒人間芳菲。
音漸落,一女持琵琶入內,獻于娘。
琵琶聲脆,如豆蔻少女懷情,喜漾眉稍,又有低聲訴訴,如情人耳語,忽而嘈雜如臨市集,繁華盡唱,後有悠長纏綿無限相思,真是寫盡人間情愫。
琴瑟初揚,擊樂聲和,風乍起,一陣緋紅花雨。娘清喉單音迎合曲調,反手扶琴,彈撥間,奏出天庭祥和仙境。
琵琶聲淡,清音收,眾人回味中,洞蕭復起,一曲綿長,仿見江上閑翁,日落近山處,一葉小舟橫泊,酒微燻,看淡人世浮生。
鐘踏聲輕,悄然而起,緩緩催入夢中,見矮柱落低,平于花台,娘周轉,嬌媚伏臥于其上。眾女現,又持紗環轉,復又散,花台僅存藤黃紗幔,娘無蹤,空場杳而無聲。
眾人恍若花間一夢。
待到談論聲起,一干人紛紛嘆巧妙。確是巧妙,真正美人不施濃妝,不借由薄暮之光渲染,情意天然,也就只娘可擔此舞。
舞已謝,又有人來請,說是前方備有異域瓜果點心迎候。我估模,一路跟來已不少時辰,不行,得回去看看那小包子劍離青果如何。
匆匆尋原路返回,想著小世子一醒定會吵鬧著出門去,許是不在房內呢。轉入回廊,房間將近,並無交談之聲,莫非真出去了?我推門進入,門開,掃視下,屋內無人,正想著去哪找他們,突然一道人影襲來,我直覺往門口縮,只覺一記掌風,房門緊閉。我嚇得無法言語,竟然忘記可以喊人,腦內還木然的想著,沒得罪什麼人啊,這是哪路英雄要人命啊。
人命?
我又突然想起,莫不是失憶前,原來的仇家前來索命?哎呀,這次可沒得活了。
正閉眼念叨師傅,徒兒不孝啊沒法陪您斗禪偷雞了,那人聲音傳來,竟是女兒腔調,「屬下官叩見寧三姑娘。」
我一下愣住,睜開眼來。只見那人著下人短打勁練服飾,單膝及地,正俯首行禮,頸邊耳後肌膚顯露,確是女子不假。
寧三姑娘是誰?這禮行的哪般?不是索命的嗎?
我想著她是錯認人了。又唯恐她識出我非寧三姑娘,再起殺意,不知如何是好。思忖間她又發話道︰「官迫于無奈對姑娘失禮,請姑娘日後責罰,今日見姑娘,是為告知我等行蹤,日後將護衛姑娘安危。」
我一時忍不住,說道︰「姑娘請起罷,恐是錯認人了。」
那人起身抬頭,待我看清五官,又是一驚,這,這,不就是,方才起舞的娘嗎?
「姑娘真的忘記以前了。」自稱官的女子一番慨嘆,「李漣前些日子看過姑娘脈像,說受了毒,雖無大礙,卻失了記憶。屬下當盡力為姑娘尋找解藥。」
李漣?難道是李神醫?
我如墜迷霧,官看我疑惑的表情,直接一次道來︰「姑娘可知天機閣?姑娘本是天機閣分閣主人寧清,寧三姑娘,天機閣下劃兩個分閣,姑娘的天意閣和北方彥真二公子的承真閣。」
「敢問娘是?」
「娘便是屬下,亦是官。」
「那李漣是?」
「李漣亦是姑娘屬下,現已以神醫身份進王府。姑娘有事可差遣與他。」
「你如何確定,我便是寧三啊。」我還是有些不安。
「屬下一直跟隨姑娘,怎料有一日遭人暗算,失了姑娘音訊。李漣一直查尋姑娘行蹤,姑娘來王府前,便已獲知。姑娘如不相信,可查看右臂,是否有電閃記號,還有天機令可證明。」
我右臂確有記號,當是摔的呢。可是天機令不曾見。
我問到︰「天機令是何物件?」
官形容說是一個紅木令牌。上面畫有圓頭圓臉的某種獸。「總閣主說是一種稱作機器貓的獸類。」
啊,我見過,那不是在我包袱里麼。
難道我真是,什麼什麼閣主?
「屬下此刻不宜多留,他日會再同姑娘講清。靖安王爺早已知曉天機閣與寧姑娘,如今已存反心,姑娘此番落難與他勿月兌干系。只是毒未解,諸事繁雜,況眼前暫無憂。總閣主交付的任務在即,屬下當盡力。姑娘日後在王府定要多多留意自身安危。」
一番話說的又急又快。言罷又行禮告退,匆匆出了門去。留下我迷迷糊糊中。這突來的名號,關乎人命的消息,全入腦中來。靖安王府牽扯太多,師傅劍離皆不月兌其中干系。我亦難避風雨。說回來究竟是真是假,有何等預謀也不得知。真是躲什麼,什麼來。
正煩躁,下人叩門來,說是小世子一干人早先時辰被定安小王爺邀至前園,現世子出外時辰到,特一路尋我,一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