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特,都說女兒家有體香,男子竟也有。你該不會是,什麼花神下凡吧。」寧清很興奮的猜測。
方才只當這香氣有些怪異,現下,撇開心思,只覺暖意微燻,不是冷冰冰不近人的孤香。
「生時體弱,動輒臥病半載,怎有半分神仙的福氣。」李漣不由得淺笑。「初時只當是氣虛脈浮,生就的這般。打算送去習武,強健體質,不料連個苦都吃不得,稍活動便半日不能動彈。」
「你自小那樣,豈不是出不得門戶。」
「後來是真出不得門戶了,莫說習武,多行幾步都會不適。日日在房內,坐或臥,讀書,識字。整日不出院子,入鼻的淨是藥味。」
李漣的神態像在回憶,微皺著額頭,似是沉浸在當初的苦惱當中。
想想也是啊,朗朗少年時,誰不是憧憬別處景色。騎馬馳騁,亂紅飛過馬蹄香;三兩友人,醉後不知身外事;或是行俠仗義,懲善除惡。
他應當比誰都渴望室外風光。
「我若沒有遇到師傅,後半生不是沉痾固疾繞身,活的無味,就是折于半路。」李漣謂嘆。「因此換得新生後,感念萬分,殷切跟隨大師之行跡,期能雲游遍地,救人苦難。」
「這念頭倒是好,慕容家世代經商,你是祥瑞臨身,身嬌肉貴,怎的舍得你出去受苦。」
「心意既定,不願回頭。解除百姓頑疾宿病,應是好事。」李漣目光堅定。想必當初也是一番阻攔,沒抵過他信念重重。「跟著師傅走了幾年,學得幾成,至今仍覺自己膚淺。」
都成神醫了,還膚淺。「你為何改姓李啊,慕容不好麼,亦算光宗耀祖啊。」用那個名字,顯然會有很多便利之處。
「聲名多負累,不若無名者起家。家母閨姓李。便改了此姓氏。」李漣停了下,又說道︰「這香氣自隨我來,也是招惹是非,須得用藥掩了。堂堂男兒,此樣,亦屬無奈。」
寧清呵呵兩聲輕笑,這李漣遠不如初見時冷漠,言談間,反倒看出書生氣。「你生性本就是涓細,與江湖男兒不是一路,何必強求那般。只心向善,可救人水火煎熬,不是他人可攀及。」
「漣受人恩德,方得新生,深知病患之苦,因而度人之心,知其之痛,則能用藥精準。」
寧清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公子,這忸草已毀,如何是好。」
崖頂有人知曉二人落下,自是會來尋,車馬內繩索俱全,少則半日即可到達。即便沒有來,二人也可自行試過。只李漣的腿傷無事就好。忸草是今日來的目的,好容易得了一棵,只剩根尾,頗讓人沮喪。
「此處亦屬寒地,當是不為世人所知,興許會生出一二,稍後去四處看看。若是有幸得到,甚好,若是沒有,只去別處尋了。」
寧清听罷又是點頭,經不住打了個哈欠,有些倦怠,想蜷身小臥。
「陰潮之地,不可沉睡,會著寒濕之邪。」李漣忙出言勸阻。
「哦。」寧三姑娘極不情願的坐直身體。忽的又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滿是興味的,朝李漣道︰「對了公子,那個胡番公主,後來,怎麼打發的。看勢頭,三言兩語不見得絕了她心思,怎麼後頭就許給三皇子了?」
「此事系關兩國,不是兒戲。皇上旨意與皇子聯姻。」
「那……你那未過門的娘子,可好啊。」早就想問這話,寧清有些扭捏。
「娘子?」李漣愕然,隨即了然,「原來,你那日也听到麼,只是一時情急想起。不過確有其事,幼時父親與其知交,定下門女圭女圭親。我便多了個女圭女圭妻。」
寧清的臉頓時垮下。
「不過這麼多年,兩方一直沒有提起過,約莫不做數了。」
「真是憾事啊。」垮著的臉立馬笑起來,寧清故作惋惜的慨嘆。
李漣見她面上變臉迅速,不由得好笑,「你真是個奇特的姑娘。」
「奇特?官官說,外人看來是,嗯,古怪。」
「你這個性子,有時很讓人無奈。心地倒不壞,就是有別于尋常女子。」
「尋常女子如何?我又如何?」寧清反問。
「女子多婉轉,端莊……」看著她又瞬間苦著的臉,李漣知趣的不再繼續,「你則有些男兒脾氣。」
「那日你走的突兀,未及規勸你,皇宮重地,哪是你嬉鬧的場所,若是出事,可是大罪,即便武功再高,此舉也過于膽大妄為。今後不可如此魯莽。」
「我是擔心你受辱啊。」寧清辯解到。
「我自有全身而退之方,你女兒家,不當如此涉險。」
「哦,碧荷說過,男人都喜歡賢淑溫柔女子。你應當也是咯。」自己是沒可能招人喜歡了。
「不全然是,不過,與我而言,太渺茫,現下心思不在此。要去之處如此多,所學之術如此多。兒女情長,暫放腦後。」
寧清一陣無語。
這李漣空長一張絕色面容,怎的這般不懂,男女情誼。
「公子,我心慕你已久。如今也沒什麼念頭了。便直直說與你听。」喜歡便是喜歡,說出來心里痛快。「你厭惡我也好,不願理喻也罷。我只是想你了解我的意圖。」
「魯莽也好,涉險也好,都是因為心里有你。我也不知道,到底喜歡你什麼,只是看不到就會想著,在身邊,又覺心內悲哀,因為你眼中瞧不到我。最初時只是覺得你相貌出眾,有些游戲心態,時日久了,就覺你不似那些風流子弟,摘花戲柳,而是心善藝精,把心力都傾注醫術上,又溫文爾雅,待人溫和。總之,你真的是很好的人。我也不求什麼回應,只盼今後尚能稱友人,可在危難時,伴你身側。」
「就如現下,我很慶幸,隨公子墜入危難的是我寧清。」
這一番話講完,寧清心內翻江倒海,面上卻是一副凜然狀,盤腿坐正,目不轉楮。
李漣自是震撼。半日不見回話。後回神才言到︰「謝過,姑娘垂青。」
寧清面色不驚,心內應是百抓撓地。感慨激昂的陳詞,只換來一句謝謝垂青。真沮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