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蒹葭 第二十一章沉夢初醒三十三

作者 ︰

瀟瀟夜風,吹濃暮色——

李漣處得了冷遇的二人,臥房中,難得回返了閨閣模樣,悉悉同榻而臥。

「自小就個沒有說個知心話的人,姐姐真是寧三的福星。這下便完滿了。」寧清將頭埋進軟枕里,悶悶的聲音傳來,倒還歡快。

官伸手將軟枕扯開,「好好的,蒙頭做什麼。」

劉海略微凌亂,寧清偏過頭趴著,「姐姐,這世間紛爭真讓人厭倦。」

「不過是緣分未到,才覺得辛苦。」

「官官姐,非關情誼,非關情誼啊。」

「曉得曉得。」官笑笑,心知她不願提及。

兩人就被褥臥了,發絲輕攤開,一縷烏黑,一縷棕紅。烏黑的是

「官官姐,從未听過你談及自己,是不願麼。」

「我麼?」官眼神變得深凝,「想听?」

「寧清有時在想,姐姐這般精致的人,該有怎麼樣的過往,鐘情的又是何種男子。卻也不願問,眼前的官便是官,關乎昨夕何事?」

官听罷,深深望過去,眼眸內盡是柔和。

「姐姐,還是姐姐。」寧清笑的誠摯。

「你很愛笑。從初識至今,你總在笑。」官也被逗的莞爾,翻身改為仰臥,雙手枕在腦後,慨嘆似的輕呵口氣,「多好啊!」

「這個,不知道該如何的時候就笑唄。」

「其實,閣里的人,盡乎都帶著沉甸甸的過往。唯獨你,一身豁達,難得的純粹。邁進來的時候,沒有渾濁不堪的前塵,沒有難以舍棄的深仇大恨。所以笑容才那麼清透吧。」

「官官姐……」寧清有些不安。從未听她講過這樣的話,但看她面色平靜,眼波安然,言語不曾帶一絲異樣,這些話,卻听著扎心。

「姐姐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要你準備好,听個故事。」官安撫的側身來,拍拍身邊不安的人兒。

「漪水之畔,出美人。」枕畔美人,朱唇輕啟,字字淡然,像在講述他人的故事。

「娘親是漪水女子,出身鄙薄,卻生就相貌不凡。奈何家境蒙塵,最終落至花紅柳綠之處。」

「清兒知否,一個女人,一輩子兩樣事不可以錯,一是莫貪圖浮華,二則莫許錯良人。雖是怨天尤人之說,卻寫下一生的定數。娘親苦命,傾其終身,所求繁華成虛幻,所愛不得善終。那負心人明媒正娶的妻室入門之日,是官出生之時,亦是娘親懸枝自掛前,在世上最後一朝。」

「自此,官便是那蔓生的野草,孤自生長。花樓後院,尚留下寸土之地予我過活,因而不至流落街頭。」

「是不是詫異,不過是幼齡稚子,為何記得如此清晰?我自小不是神童,此番種種都是拜那人所賜。說來可笑,想將我過往來歷一一翻閱清楚,靠的竟是他人。」官自嘲苦笑。

「那年的上元節,燈火如晝,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堪堪少年郎,不過堪堪少年,童稚未褪,眼神卻出奇的黝黑。那時只覺怪異,並不明白緣由。後來才讀懂其中深意,是藏著濃濃的野心與狠絕的黑。待到一切看透,以為這就是他的全部時,怎知又錯了。終究不及他的心思。」

「我記得甚清,且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日,自己從後院偷跑出來,蹲在河畔好久,數著水中飄過的蓮燈,數到眼楮發疼。轉身時,他就在身後。一直就在身後,瞅著我數燈。」

「見我轉身,他神色如常,只問了一句話。」

「‘可願隨我?’」

「想也未想,我便月兌口而出,好。許是那眼神的蠱惑。或者更多的是內心逃離的。不用日日挨打挨罵,不用苟且偷生,求得溫飽就好。即便,前方是懸崖。」

「從此後,算是他收養了我,才真正有了官這人。」

「舉止文雅,禮節不廢,面目清晰,年雖幼卻極大器,不用猜度,也可知他背景異于凡人。」

「此後,都是以主僕相稱。我自記憶清楚起,便知自己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興許是娘親一生,積累的隱忍都傳續下來。我不是聰慧女子,卻獨獨有了順從的性子。且時時把自己放到極低的自知。這點,在何處都是極討喜的。他對我的關注不多,各樣技藝的教授卻從未荒廢過。名師輪番上陣,從拳腳武器,到輕功毒藥,再有女子歌舞,器樂書畫,妝容儀姿,落棋,飲酒,都有涉及。」

「可惜,他心思寄錯了人。」

「至少學成後,自己都沒有覺到驚艷。那些技藝,我費力也只學到七成。人的頭腦,是如何也逞強不得的。」

「及笈那日,眾人皆嘩贊,獨不見他與師傅們點頭。我心知肚明。這枚棋子,遠不如他想到的那般光亮。」

「想想那日,也是我第二次,真正的見到他,也是可以名正言順瞧個仔細的時候。」

「多好的年華啊。」

「堂前的空地里,他就那麼立著,為了應禮節,著了錦衣華服的少年,驕傲的摒直身軀,背後是如雲碧樹,遠遠看去,仿若絹畫里走出來的人兒。」

「從那一刻起,我知道,心內的那個身影,是如何也趕不走了。」

「及笈的禮節極為繁冗,加上師傅的查驗課業,折騰了多半日,中途竟無人走開。禮畢後,累的渾身發軟的我,從他身邊走過,規矩的行了禮,便待移步。轉身的剎那,听到他微不可察的一句話。」

「他說,足夠了。」

「足夠了。」

「足夠了便好。我也不存什麼希冀。」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侯門蒹葭最新章節 | 侯門蒹葭全文閱讀 | 侯門蒹葭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