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嬌發現自己的手腳在微顫,一直在抖。
她從小到大雖然任性妄為,卻從沒有將一個人害到醫院來過。
她是曾在她莊哥面前喊打喊殺,喊「不服就干掉你」,「再出聲老娘給你一槍子兒」。
但是,那都只是說說而已啊!
她從來沒想到,一個大男人,一個看上去體型幾乎比她多上半倍的男人,竟然脆弱到因為吃了一塊雞肉,就要做緊急手術的地步。
顏嬌不敢和父親說,也不敢和莊哥說,只能坐在手術室外干等著,而好友曉晶則是安慰幾番後因為事務所有事,連夜回去趕了夜班。
白慘慘的醫院里,來來往往也有病人家屬,可她卻感覺這里就她自己一個人一樣。
她闖禍了?她為了之前那麼點雞皮蒜毛的小事兒,把人家給弄進醫院了?
雙手用力搓搓臉,她覺得這簡直就跟做著一個噩夢一般,可即使千方百計想要早些醒來,卻始終被魘著睜不開眼。心口跳得奇快,背後全是冷汗,連捏在手里的手機都被染上汗漬。
打電話?不打電話?
這事怎麼著也是不能和父親坦白的,那柳墨延無緣無故不去上班怎麼解釋?自己無緣無故夜不歸宿又怎麼辦?
此時此刻她的心尖上方像是懸著一小簇火,稍作不慎就會掉落,將她從里往外逐一燒焦。
不知道過了多久,顏嬌覺得自己渾身都要僵硬得不能有所動彈的時候,幾位醫生出來了。
臉色是繃緊神經此刻才做完手術的疲乏,為首的一位看著四十多歲的老醫生看到她守著,單獨出來問話︰「你是病人家屬?」
「嗯嗯。」想也不想,顏嬌連連點頭,「請問他現在怎麼樣了?」
「現在轉到病房里了,胃穿孔情況也不是很嚴重,送得及時做了個小手術以後飲食多注意一些就好了。醒來後的話,去買些粥,記得少吃多餐。」醫生這交代幾乎是面無表情的,但顏嬌卻听得十分認真,然後點頭急切問道︰「那我現在可以去看他嗎?」。
「嗯,十五樓。」那醫生說著揉揉肩膀,皺著眉想了一會兒,「1517房。」
「謝謝,謝謝您醫生。」顏嬌連連點頭,往拐角處坐電梯出去了。
醫生站在原地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兒,嘆口氣提步離開。
床上男人嘴唇蒼白,臉無血色,整個看上去就像紙糊的一樣。想到這個比喻,顏嬌心里打了個寒顫,緊接著心里的一波波愧疚直直襲來,跟巨浪翻騰狠狠沖擊拍打礁石一般,幾乎讓她站不穩。
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她近距離地看著眼前這個長長卷卷睫毛一動不動的男人,閉著眼心里重重舒口氣︰老天菩薩保佑,謝謝菩薩保佑……
重復了幾遍後,她才睜開眼拿起手機,發現手機觸屏上全是汗漬,顧不上其他只用衣角抹了抹,直接解鎖打電話。
不走到病房外,也不走到窗邊,因為她發現這再一次坐下,腿已經軟地支不起身子了。
「父親……」
「現在在哪里了?」那邊聲音暖呵呵的,明顯心情不錯。
「我和……柳總在一起。」
「哦?那好好培養下感情啊,你別先入為主,那孩子確實很不錯的。」
顏嬌正琢磨著怎麼說自己不能回家的事情,又想著既然柳墨延都沒事了,那她回去睡一覺明天來看他也沒事吧?
就在她糾結萬分時,听到手機里傳來一個樂呵得意霸氣外露的字眼,「將!」
「……」父親在下象棋?顏嬌沉默了一會兒,含糊地說了句︰「那父親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嗯,嗯。」那邊首肯地應聲,「別玩太晚太累。」交代了句然後就掛掉了。
顏嬌雙目毫無焦距,機械地放下手機,轉過脖子去看床上的男人。
這男人哪里好?就是因為有錢嗎?
小晶說的也沒錯啊,有錢的人這世界這t市又不是就他一個。人品怎麼看也不好,身體弱得連辣都不能吃。
白斬雞一只,不合她胃口。
對了,說到合胃口。她又翻手機上網,一頁頁找過去,細心記下過去做了胃穿孔手術後的病患能吃什麼。
胃穿孔誒!胃都穿孔了,能吃什麼啊……還好修補了回去,不然吃什麼漏什麼多不好……
什麼時候睡著不知道,反正顏嬌醒來的時候,看看時間已經是早上八點四十,而看樣子護士已經給柳墨延換過點滴。
她渾身酸痛地站起身伸懶腰,敲敲腰,暗嘆這看護病人真不是她能干的……不過好在這脖子不像之前那麼脆弱一睡睡落枕去,打量了床上沒有醒來傾向的男人,顏嬌沉默地想了半晌,應該還好吧?
這絕對是她自我安慰的想,因為她這樣想著已經下意識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她真的是下意識,腦袋一片空白,伸手了自己也不清不楚稀里糊涂的。
所以在看到那雙眼楮緩緩睜開的時候,她還遲鈍地盯著看著那烏溜溜里夾著灰蒙蒙的眸子看,沒有半點自覺該抽回手。
等到指尖傳來均勻的溫熱氣息,她才訥訥地松口氣收回手。
還活著。
顏嬌轉身打算走人。
「你去哪里。」柳墨延喉中干渴,沒有完全聚焦的眼神里捉住一個身影就開口問,聲音有些嘶啞,仿佛是被灌了沙粒。
「我給你買粥去。」
視線越漸清晰,柳墨延看到的就是一位站立著的熊貓。
不怪他會這樣以為,顏嬌雙眼四周一圈夸張的烏黑,上身是一件黑色的短t恤,露出白白的胳膊,下半身也是松松垮垮的氣氛休閑褲,也是黑色的……
「我去給你買粥啊,你肯定餓了。」
熊貓開口說話了,不是,那是顏老的寶貝女兒,柳墨延眯起眼,沒有吱聲。
不是他不願意搭理,實在是口中太渴,而眼前這個女生顯然沒有照顧病患的經驗。
于是等力氣回了些,他決定自力更生,用胳膊支撐上半身坐起,手上的點滴有那麼一瞬間血液倒流,嚇得顏嬌差點直接撲過來扶他。
好在也不是很困難,就算是一個晚上加一個早上沒怎麼吃東西,終歸是個男人,力氣恢復得還是挺快,于是他伸出手去勾在病床邊上的櫃子上的熱水壺。
顏嬌見他這麼一系列動作,再怎麼遲鈍也算是明白了他要做什麼事,連忙幾步上前將他掛著點滴的手低低放好,然後動手幫他倒。
一次性杯子里緩緩升騰起熱氣,那熱氣看得顏嬌十分不爽。
大夏天的,這麼一杯開水誰都喝不下,何況是一個剛做了手術的病人!
于是她端著手里的杯子四顧,走到右邊將不遠處的一台小風扇開起來,迎著風想要晾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