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所近郊靠海的小別墅,一幅古樸典雅的異域風韻最適合老人家頤養天年了。遠離塵世,遠離叫囂,遠離煩惱和憂愁。他從不覺得自己會有一個這樣的結局,一個江湖中人能得此晚年算是莫大的福分了。
這種幸福不屬于他……
文龍舉步沿著細長的碎石路,穿過小小的園林,在一片草坪外停下。明媚的陽光籠罩在草地上,鮮女敕的青草兒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一個老人祥和的坐在陽光花草旁。他就是紀德,已經年逾花甲,兩鬢斑白了,坐在木雕的圓桌前裁剪花草。
他那麼的專注,那麼清心無欲。
一切權利爭斗已是過眼雲煙,如今他只不過是個身患殘疾無法行動的老人。
文龍無奈的笑笑,這就是他的契爹。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讓他再怨也恨不起來。他已經為當年的背叛付出慘痛的代價,妻亡子離骨肉不能相認,這也是他對自己的懲罰,這份愧疚是要背負一生的。
文龍輕輕的閉上了眼楮,感受著花草怡人的沁心。
紀德是個好人,他們這種人本來就是為了利益而生,他從不覺得為自己爭取有什麼不對,縱使貪心也是認的本性。當年紀也是被迫出賣他的父親,後來紀本可以帶著妻兒去逃命,可是卻選擇救了他因此失去愛人的生命。他至今仍然清晰的記得,這個男人是如何一刀砍在弟弟緊握著他的手上,如何把他從浴血奮殺中舍命救護出來。
那一晚變故他失去了一切,卻選擇了原諒他的仇人。
匡文龍緊攥的雙拳微微顫抖著,這段往事如烙鐵般深深的刻在心底。
太多的恩怨情仇何時了……
他唇邊牽起一抹嘲弄的笑揚上嘴角,何時他再見他時,心靜若止何時了。
「老爺子體格還這麼硬朗,用不用幫手。」
匡文龍笑了笑,邁步走了過去。一手熟絡的攬上老人肩頭,黑眼楮輕佻的目視著桌上嬌柔的花兒。站在男人身後略一探手,不屑的勾起縴細的花葉,唇角一揚,嘲弄的調侃道「它長的還沒剪你的快,這光禿禿的有看頭麼?」
「一個毛頭小子,你懂什麼……」
紀德不以為然的沉聲哼斥,推了推老花鏡,布滿皺紋的臉上盡是歷經歲月的滄桑,仍舊專注的細心擺弄著眼前的花草,不在意的挪揄道「舍得過來看我這孤老頭子了?」
匡文龍微微的垂首,修長的手指心虛的捋了捋鼻梁,笑說道「最近比較忙,冷落老爺子了……」
「忙?天天忙,也沒見你忙出什麼來。」
老人家冷哼了一聲,不厚道的頂撞回去。
看也不看文龍一眼,對著眼前的盆栽修修這剪剪那。
匡文龍無可奈何的笑了笑,人老了有時就跟小孩兒一樣愛撒嬌使點脾氣什麼的。他耐著性子附和,戲笑說「德哥教訓的是,我這不就是忙著找事做嘛。」
「呵臭小子,你到會說話。」
紀德失笑,放下手中工具。原本精湛的雙眸早已染上一層灰白,略帶不滿的抱怨道「人都回來多久了?也不說到家看看,我不讓人接你是不是還不打算過來……」他听了下來,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一個兩個都是一副德行,丫頭這樣,小子也這樣。她是出去幾天不著家,你是壓根就不記得還有我這個糟老頭子……」
他長嘆一聲「唉,現在都長大了,翅膀也硬了,管不了了啊……」
匡文龍無聲的聆听教訓,一手 頭的揉了揉眉心。這老人女人孩子是最難應付的,做男人可真不容易。黑眼楮淡淡的目視著老人,已是入暮之年的蒼老面容。風霜吹打過的痕跡,無情的雕刻進每一條深邃的臉紋中,這一張臉記載了多少往事多少經歷,這就是生命的現實。
他揚唇笑了笑,一時想到自己,這把年紀會不會也這般的嗦諸多的抱怨。
但是那念頭僅是一閃而逝,甚至沒有給他抓住的機會。
「最近經常坐著坐著就睡著了,人老了,沒用了……」
紀德暗淡的目光若有所思的遙望著遠處,感慨道「人老了就總想身邊有個人兒,陪著說說話解解悶兒……」他揚首滿心喜歡的看了看文龍,淺笑說「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歲月不饒人,不服不行啊。你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我早就不行了,就剩下半口氣,一把老骨頭了……」
匡文龍漆深的黑眸漸漸溫柔下來,落身下去卑微的蹲靠在老人腳邊,輕聲安撫,寬慰道「等見著那丫頭了,我讓她多回來待待……」他一手關愛的拍了拍老人膝頭,咧嘴一笑,調侃道「誰說老爺子不行了,要不要給你找兩洋妞先活動下筋骨,再戰個三百回合……」
「混小子!我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讓你拿著找開心。」
紀德沉聲輕斥,一把打去他扶上膝的手,但看著守在身邊的文龍,眼中卻流露著難以掩飾的滿足,輕訓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天的混子了,該成個家定定心了。找個女人約束一下自己,男人不娶妻生子成熟不了,瞧你現在這副沒正經的樣子,天天的混……」
他嘆了一聲,又接著訓他「這女人啊就好比是花,怎麼修理她就怎麼長,你只要下點功夫兒,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思隨意的塑……」
「呵……」
匡文垂首笑了一聲,玩味道「老爺子這是要講經了,那我可要留心听著……」
「我講經!」紀德氣笑道「我跟你有什麼經好講,你早就成精了,還用我講……」言此,冷了他一眼,對文龍那是又氣又疼,不是不願意管,是實在管不住。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那丫頭,從你那踫了釘子回來就拿我這老子鬧脾氣,我都這把年紀了,吃不消了唉……」
匡文龍抿唇輕笑,一挑眉「德哥的意思是,讓我娶她?」他深諳的眼底閃過一抹精湛,微揚起俊臉挑望進男人眼中,唇邊牽著一縷玩世不恭的笑,輕佻道「我娶她倒也無所謂,只要你喜歡就好。」
「什麼叫我喜歡就好!」
紀德聞言低斥,說「你娶媳婦,我喜歡有什麼用,你是給我娶,還是給你自己娶?」他氣了半天,專注的目視著文龍,最後泄勁道「唉,她自小就以為是我親生的,我也不想虧待了她……」言此一揮手,道「算了算了,我也懶得跟你操這份心,就你這德行早晚娶不到老婆。」
文龍呵呵一笑,不溫不火的悠悠站起身。
一揚手,招呼說「準備點酒菜,我陪老爺子喝兩盅。」
「龍少爺,大少爺你可回來了。」那女人滿心歡喜的,一見人發胖的身子氣喘吁吁的趕了過去。她看著文龍一臉的寵愛,都是喜歡,笑說道「本來今天回家的,听老爺子說你來,這步,趕緊又趕回來看看。」
匡文龍黑眸淡淡掃了一眼女人,健臂一攬毫不客氣的將那女人摟進懷里,對紀得一挑臉,自以為是的笑說道「誰說我沒女人要,看我魅力多大,還愁沒女人。實在不行,這不還有人等著了嘛……」落了一眼懷中,呵呵樂道「對吧,媚姐,我就娶你了。」
「哎喲,你這孩子,他要在,你要氣死你福叔。」
媚姐又羞又驚,拍掉肩頭的手,氣笑道「越大越沒正形了,快點成個家吧,有人管管你。」
他一臉沒正經,大手親熱的勾上媚姐肩頭,乖張的吩咐說「去,弄兩道拿手的來下酒,今晚我不走了……」
「身子傷過,酒就少喝點吧。」紀德憂心的嘆了一聲,不悅的教訓他「現在年紀輕,顯不出什麼,到老你就知道厲害了!一點也不知道注重自己,你說你多久沒去復查了?人家給你看病還要到處追著找你……」
「嘖,今天高興,破個例,平時早就不喝了。」匡文龍信口雌黃的應付著。
紀德連連搖頭,無奈道「趕快找個女人吧,也能照顧一下你。自己沒有節制,就要找人盯著,你想這麼光棍混著混到什麼時候?」他看了看文龍,認真的思索道「依我看,那個姓蘇的醫師人不錯,讀過書,有文化,樣子也漂亮,對你也挺上心的。你還求什麼,就你這樣子,有個女人肯跟著已經很不錯了,別再挑三揀四的了……」
「老爺子……」
文龍一只手氣餒的遮擋在額前,無力的拿過桌上香煙點燃。
他長嘆一聲,挑眉輕浮的嘲弄道「你是不是收過她什麼,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嗎,就我現在這身骨,再找個女流氓受得了嘛……」他大手一揮,嫌煩道「行了行了,您老人家就別再念叨了,不就是個女人嘛,過兩天就給你弄回來,讓她搬家里住,行了吧,還能陪您老解解悶說個話。」他執瓶斟滿酒盅,笑道「來,老爺子。今天除了談酒其余免談,誰敗了酒興罰飲三杯。」他微微傾身一靠去,戲謔的告誡道「我可不會讓著你,小心點……」
言此,握拳挑出拇指,一反手擺出個倒彩「到時誰先倒下,誰是這個。」
「哼小子,別太囂張了。」紀德被他挑起脾氣,不屑的哼了一聲,滿懷自信的說「我出道的時候你還沒出世呢,別看我現在歲數大,不過應付你個毛小子還是綽綽有余。」
匡文龍嘴角漸漸揚起一抹邪肆的笑,眼底盡是憐愛的看著已經微微醉的老人。
好心的提醒道「悠著點,老爺子。」
一個糊涂刁鑽的倔老頭,若不是與他血海深仇如鯁在喉,他即便真認了這個爹又有何妨,想必紀德當年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仰望浩瀚藍空心中一時悲涼難當,竟對這煩囂塵世心生眷戀,莫非真是一入江湖歲月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