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舊那麼蔚藍,輕薄的雲彩隨風飄逐,那份愛細細的流淌在這闊土地上。
這是一所郊外的小公寓,周圍安安靜靜的遠離了人群的喧嘩,背靠著綿綿延長的海岸線。每日清晨吹起的風都是沁心的,帶著海水淡淡的味道。
無論太陽再升起多少次依舊那麼美麗絢目而多彩。
他睜著黑漆漆的雙眸,意識卻越來越模糊了,依稀中看到不斷緊張忙碌的人流,一張張焦慮心急的面孔,還有一個總是扁著嘴投訴諸多都是意見的小丫頭……
他貪戀著日出輝煌的瞬間,思念著渴望再次觸模,哪怕只是輕輕的一下。他心中的不舍,悔恨下一刻或許就是永別,縱使如此霎那的滿足即是永恆。他知道,愛他就會明白,明白他的無奈何迫不得已……
他很想給自己留下一個幸福溫暖的回憶,留下一個臨別的笑容……可是口鼻不斷溢出的鮮血,身體已經不能自控了……
「含血量970萬/mm3」護士緊張的報告狀態,患者已經到了垂死的邊緣。
「幫他止血,注射抗生素進行部分緩解。」
醫生嚴肅的神情,緊張的大汗淋灕。
幾個小時的搶救,總算阻止了因急性白血病而引起的惡性並發癥。又一次從死亡的邊緣走了一遭,這兩年來病痛的折磨似乎已經麻木了,一次次生與死的抗爭讓他見見喪失了渴望生存的本能和對活下去的希望。可他知道心里那隱隱的一絲不舍是什麼,也是他現在唯一想要活下去的力量了。
「他怎麼樣?」遠東和景生一起搶上前去,卻被醫生攔在了房外。這是一個為文龍特聘的醫療小組,事實證明他們的確一次次有效的阻止了他病情的惡化,挽回了他的生命。
「他需要休息,已經月兌離危險了。」醫生一臉的疲憊,幾個鐘頭的急救,尚還不曾換下衣服,剛剛走出房門就看到這些不負責任的病患家屬,忍不住埋怨道「你們應該穩定他的情緒,最好不要讓他到處亂走……別再刺激他了。」
敗血癥引發的並發癥是很嚴重的,醫生已經不願再和他們多做解釋,這點就連當事人自己也非常清楚,他當年的外傷治療的太晚了,導致後面一系列的惡性病發。醫生的職責只是救人恪盡職守,至于病人和患者家屬一意孤行他也無能為力。他已經帶著專護小組從歐洲追到這里,這樣治病還是第一次。
他實在無法理解,國外這麼好的醫療環境,但這男人卻寧願不堪長途跋涉的危險來到這里。
「病人的情緒不穩定,他很虛弱,他的身體承受不了這麼大的波動,下次就沒有保證了……」主治醫生皺起眉。其實每一次都不敢做出任何保證,只是盡力而為罷了。
他足足為匡文龍治療了近兩年,病情時好時壞,但是他知道,現在似乎走到盡頭了。無論再多努力,再高明的醫術,誰也救不了他了。他一直很堅強,一直在和病痛苦苦的掙扎,可終究天意難違……非人所願。
他是醫生,他很清楚,其實多數患者到現在這種成都幾乎全都放棄了。因為疾病所承受的痛苦和帶來的恐懼,不是常人可以忍耐和承受的。到底是什麼,讓這個男人對生命的渴望依舊那般執著倔強的堅持著,甘願日復一日一次次忍受著非人的痛苦,甘願如此也要堅強的活下去。
作為一個醫生,尤其是治療絕癥的專攻醫生,沒有人比他再多經歷生死了,對待生命的詮釋已經是不同的態度了,可他依舊讓他有一種莫名的震撼。
主治醫生無奈的嘆了一聲,或許是對生命無常的惋惜。
「他現在狀況很不好,希望可以在下次病發前找到符合的骨髓盡快進行移植手術,不然我也不敢保證他的安全了……」
「don,你一定要盡力,在找到適合的骨髓前,一定要讓他活下去。」
鳳遠東眉峰緊蹙,微微斂起一雙冷金色,眼底一層茫茫的黯然。don無力的拍了拍他的手安撫,叮囑道「注意他的飲食,尤其不要再煙酒了,這對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影響很大……多讓他休息吧,避免一切公開場合的所有活動,他需要一個清靜干淨的環境……」
他的身體太虛弱了,任何感染都會再度引起並發癥狀。don無奈道「現在只希望可以在下次發病前找到合適的骨髓了……」
其實這種病並不難痊愈,被人看作絕癥只是因為它尋找適合骨髓的機率非常低,很多患者在等待的過程中很可能已經病發身亡了。要找到完全吻合的骨髓機會幾乎等于零,就算直系親屬的也不一定完全符合要求,何況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以為他有些不同很幸運,天會眷憐這個可憐的男人。雖然這種幾率是巧合中的巧合,但他們確實曾經在網上找到一個適合的骨髓,並且多次致函過去,可最終毫無回音。
現在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
「多給他一些鼓勵和希望,這也是有助于他治療的……」
don無奈的說,護士一個個小心的退出了房間。
太陽一點點垂落了海平線,大地漸漸的染上一層灰蒙,夜幕降臨了。
文龍疲憊的睜開眼楮,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房間里黑漆漆的沒有電燈,借著星月依稀的光,隱約可以看到兩個人影安靜的守在病床前。
「是遠東和景生嗎……」他的聲音干澀無力。
「龍哥……」景生聞聲隨即靠了過去,遠東也起身來到窗前。
「把燈打開。」
文龍輕說道,有一次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了。這一次睡了幾天,是三天還是五天?不……這一次他睡的並不安穩,有個聲音不停的在呼喚他,還有嬰兒的哭聲,那麼無助,那麼悲傷,讓他不忍心就這樣一睡不起,讓他不能就這樣輕易的放開……
「還是在休息一會兒吧……」
遠東俯近身子,幫他掩了掩被。文龍默默的搖了搖頭,倦怠的不想再多言語。景生強咽下一聲,點亮了床頭的一盞小燈,看著他,是心痛,是不舍,還有那仇深似海的憤恨。
「幫我點只煙景生……」文龍輕輕咳了兩聲。
「哦。」景生很听話。
「景生……」
遠東卻輕斥一聲,本想上前將他攔住,卻被景生揚臂猛的揮開。他又何嘗不知道文龍現在的狀況,只是他于心不忍,永遠無法拒絕他。還有就是……文龍可以再一次原諒遠東,可他始終無法釋懷,縱使兄弟也不行,縱使遠東也是逼不得已,但也不應該背叛這樣一個男人。
兄弟二人早就貌合神離了,遠東因為自責一直謙讓景生,只是二人都顧忌著文龍的身體,否則一定打個頭破血流。文龍揚揚唇,故做清閑的笑說道「行了,不給就算了,等你們走了,我自己去拿。」
「龍哥……」鳳遠東心痛的默下聲。景生貼心的點了一根煙遞去,又幫文龍扶起靠枕放好後,叮囑道「就這一支,抽完煙吃些東西,早點歇著吧。」
文龍懶洋洋的倚在軟軟的枕墊上,臉色蒼白,唇上沒有一絲血色,但他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一直惦記著景生的手術,開口說「你腿上的傷怎麼樣了?」
「我這是小事龍哥,放心吧,動過手術歇了兩天,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景生細聲的交代,不禁皺起眉偷偷瞄了一眼他衣角。他的舊傷又出血了,染的被單上斑斑的血跡。因為這該死的病,他當年月復間的傷口時好時壞,總是不能痊愈。
鳳遠東默默垂下目光,目不轉楮的盯著被單上鮮艷的血色,難以言語的心痛,違心的說道「放心吧龍哥,don說只要能找到吻合的骨髓,馬上就能進行手術了……」
縱使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謊言,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堅強的男人。他為了幫他找到適合的骨髓,跑遍地球南北累計飛行十幾萬公里。求過了,跪過了,拜過了,他真的沒有辦法了,只有迷茫,無助、悔恨和自責……
他曾經在香港一日三電,接到文龍的病危通知。他竟然無能為力,根本幫不了他,他虧欠他的……是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但他卻不能以死謝罪,因為文龍說過,除非你不想還這份情了。
一字曰情,何等沉重。
一個男人注定一生背負的就是情。
兄弟友情,父母恩情,紅粉柔情,所欠愧疚何日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