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槍響。
「別動！」鳳遠東指槍，朝相反的方向打上空地。他目光注視著她，沉聲威脅道「出來，去給我拿，不然就殺了你……」
她身貼著椅背，喘息著，驚魂未定。
鳳遠東拿槍抵上她的頭，目光掃過她胸前的掛牌「你叫什麼？十月嗎？你不想死吧，我也不想為難你，你也不要為難我……」
他的聲音是輕輕的，可手上的力道越沉，槍口抵著她又壓下一分。
「這只是一間小醫院……」十月試探的開口，舉著雙手小心的從桌後移出。
他用槍一直指著她，一直將她趕到血庫「快點，把門打開——」
她的腿下有一些冷，涼風嗖嗖的吹拂過。他的槍就抵著她，深深的陷在腰身，她手中拿著鑰匙停在庫前，垂首偷偷望向敞開的院門，外面很黑，下著大雨，一點光都沒有，雨水不停的打濕在前門的玻璃上……這種漆黑的暴風雨夜只要跑出去一刻，人影隨即就能隱沒在雨夜中……
「我要是你，就不會逃走……」鳳遠東貼首，靠在她耳邊，緩緩的說，可他畢竟不是她……十月隨即轉身，一把推開遠東，跑向大門……人影隨即消失在雨中。
遠東沒去理她，徑自打開血庫，隨手牽來一只藏血的箱子，將里面的東西抖了一地，退下外衣連同槍一起放在一旁的藥櫃上。
十月喘息著，奔跑著，在滂沱的大雨中，腳下的護士鞋已經沾滿了泥水，眼前突然一束強烈的車光照來……她抬起手遮擋，虛著眼楮看了去。
「我說過，我要是你，就不會逃走……」鳳遠東斂色看著她，她現在和自己一樣狼狽，被阮文泰拖著胳膊揪了回來，全身上下濕嗒嗒的滴著水，臉、衣服、和腿上都沾著泥。遠東無聲的像她走去，用槍挑起她胸前的名牌「你是醫生？」
「我只是一個見習醫生。」十月有一絲惱怒，甩開了男人的牽制。
「見習醫生。」他這樣稱呼她，然後告訴她「听著，我有一個朋友，非常重要，他受傷了，鋼刀折斷了，但是還有一半留在身體里……」
「那你應該送他去醫院……」
十月打斷他，皺起了眉，避開了他凶悍狂妄的對視。遠東沒再說話，只是一把捉上她的手臂，粗魯的拖著她，一直將她甩出醫院，一直將她甩到車前。
「我不會給他治的！」
她沒有太多的掙扎，只是一路上不停重申自己的立場，大雨打的她睜不開眼楮，他拽著她的衣領拖起的高度，讓她無法適應他的步伐，只能一路踉踉蹌蹌的走。
直到被他扔到車上，風雨中像淋濕的貓，耷拉著耳朵坐在車後排。
人命不是兒戲，何況開膛這麼大的手術……
她沒有信心能做到。
吉普車一路開回石屋，遠東捉著她來到房間，一把推倒床前。
「救活他！」
他只對她說了這麼一句。
十月跌倒在床邊，不禁扶跪在床前，她驚覺，望著眼前的男人……
她看到了什麼……至死不休，今生都不肯放手。
她看他疼痛著，冷汗濕透了發，看著他壓抑著，緊緊的扶著傷口。看著他喘息，輕輕呼吸的每一聲都像經歷了生死……
看他染滿鮮血的手，吃力的模索向自己，顫抖的撫模上她的臉……她猛然的閃躲開，一種壓抑的嘆息，沉甸甸的埋上胸口。她顫抖著，冷說道「我救不了他……」
「砰——」一槍驚心的響起，鳳遠東抬手槍就打在她跪在床前的空地上。砰砰，他又連著開了幾槍，子彈離她越來越近，十月抱頭畏縮，險些嚇出了淚，差點就被流彈所傷，她狼狽的嘶喊道「我救不了他，他快死了——」
「我不想听這些！」
他對她吼了出來，一把將她拽起來，凶悍的目光看著她，一種撕心絕望的疼痛，槍口發狠的壓上她的眉心。他的手在顫抖著，知道自己隨時都會開槍的，只要她敢再說一句……他望著她，斷然道「你是醫生，救不了他你就要死……」
「我只是個見習醫生，我沒有單獨做過手術……」她沖他叫嚷，殘酷的撕開他的痛，緊緊的對他逼視道「況且你看看，看看這里，這只不過是間廢公屋，這不是醫院，這里條件很差，根本不能手術……」
她的手指向文龍「你有沒看過他的傷口，足足有四五公分……」已經深入月復腔，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重要髒器，不知道有沒有受到惡性感染……
她望著遠東，等了很久，卻只得到一個無法溝通的答案。
「救活他……」鳳遠東深深的蹙起眉，緊緊緊緊的捉著她的手臂。她的眼楮像月光這麼潔亮，縴細的頸，消瘦的肩，兩人目光糾纏著，在這晚一寸寸的撕破夜空。
「幫我救了他，我欠你一條命。救不了他，我現在殺了你……」
天吶……她氣餒的垂下臉說「那，那我盡量試試，但我不能保證，不過你們要先消毒出一個房間……準備足夠的燈光，還有幾個屏風、消毒的工具、手術刀……」
「這些我都能給你，只要你救活他，你隨時都能來拿走我的命……」
十月怔怔的站在房內，直到遠東離開，看著床上尚存一息的人。
竟然莫名其妙的和她的生死綁在了一起……
看他疼痛，隱忍，壓抑著，輾身打翻了水杯。這或許是一種本能，一種醫者與患者的本能，一種被堅韌吸引的本能，一種對生命愛惜的本能。
使她走向前去，握住了他模去杯的手「你失血很多，現在還不能喝水……」
她安撫他，想移開他的胳膊「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別踫我——」文龍嘶啞了一聲，或許是病糊涂了，揚手就將十月揮開老遠，隨後又跌回床上。
她試探著又上前，輕輕的挪開他扶在傷處的手，仔細的看了看他的傷口，看上去刀口折斷處有三五公分的寬度，干涸的血已經和衣料粘在了一起，紗布深深的糾纏著傷，好像已經耽誤了很久，必須馬上進行手術了……
他們在隔壁準備出一間空房，簡單的做了消毒，除了屋里一張床，只有幾扇隔離的屏風……雖然設施簡陋，設備短缺，但現在這種情況能有這些已經不錯了。
十月看了看文龍，他躺在手術床上，碎衣殘破染滿了鮮血，除了深入月復腔的這一刀，身上還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傷口……到底經歷了什麼讓他傷的這麼重。
「你應該去醫院，那里的條件設備都會好很多……」十月輕說道，知道他這刻是清醒的，處于醫生的慣性，她安慰他「嗯，讓我看看，情況不是很差，我要幫你扎一針……」
她一身白色的醫裙，短袖收腰，稍稍過膝，站在手術窗前準備，正將藥劑導入針筒，準備進行麻醉程序。走近文龍時，突然被他抬手，握住了下針的手，他問道「我還會再醒嗎。」
她無法給出他答案，只能盡量讓他放松。
「你覺得自己不會醒了嗎，我的醫術很高明……」
「女人……」
「你或許可以叫我醫生。」十月言此，對他綻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輕輕的拿開了文龍的手「因為這里沒有儀器監控，所以我不會給你全身麻醉，但是你要答應我，手術的時候不可以偷看……」
「我不看……」文龍默默的閉上了眼楮，感覺到針尖刺破了皮膚。
她一邊幫他注射，一邊問著他「你有愛人嗎？」。
「你呢……」他感受著藥劑緩緩推進了血液的速度，感受著疼痛和疲憊從四肢百骸的奔襲來，感受到生命在不確定的邊緣一點一滴的流失著，他說「我有一個女人……她很愛我，到死都不願跟我分開……」
「那你愛她嗎？」。她問他，拔出了針頭。
「愛……」他喃喃重復著這個字，遲疑了，好像真在思索著，很久後輕說道「我不知道……我只記得，之前好像把你看成她了……」
「如果你在分離的時候想見他，危險的時候想保護她，那就是愛……」
「嗯——！」
文龍嘶抑的壓下一聲，一把攥住了十月下刀的手，他緊緊緊緊的握著她，幾乎就要掐碎了她的手腕……很顯然麻醉的不夠，他還有疼的感覺。他喘息著，忍耐著，大汗淋灕，盯著她艱難道「還有呢，還有什麼，告訴我……」
她有些緊張了，知道他在忍疼，他的情況不太適合大量的麻醉，何況這里沒有任何急救的設備，萬一麻醉過程中出現意外，沒有辦法及時進行搶救的。
十月急的汗如珠落，只要再把傷口切開一點，就可以看到斷刃了。
她焦慮道「你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說！」文龍嘶喊一聲，忍下一波波翻涌的疼痛，對她喊道「還有呢——」
「還有！還有不會放手，時刻的惦念著，你會想她，會為她犧牲……」她顫抖道，被他嚇的心驚肉跳，他的黑眸凶悍又可怕，掐的她手骨隱隱作聲。她望著他，不知說什麼好「你……還想再見到她吧，那就要活下來！」
「別讓我死了……」
他暗啞的威脅，似乎是感到生命的流失，捉住他手，吃力的撐起身。
「噯，你，你不要亂動。」十月驚呼道，又不敢大力推他。她從來沒有主過刀，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人，從來沒有給清醒的患者做過月復腔手術。她慌了手腳，一把將他按下去，探手觸到斷刃處，猛的拔了出來。
「媽的！你……」
文龍咒罵一聲，她的確弄的他很疼，疼的一時無法忍受休克過去。十月伸手去探他的脈搏，竟然沒有了，可她沒敢聲張，欲哭無淚的一次次給他進行心髒按摩，嘴里不停的念叨著「你不能死，你不要死，我不想給你陪葬……」
可是，始終都沒有復蘇的跡象……
天……她該怎麼辦，她只給大老鼠做過心內注射，她發誓還沒有將針扎進過人的心髒。她顫抖著，沾起他一滴血，在他胸前畫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