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泉是一小溪繞林而行,烈日熾熱,然濃密樹蔭,參天古木,只透出絲絲縷縷,地覆稠葉,干枯綿軟,方憶恆跟在二人身後,渾身毛孔直立。
泉邊雜草叢生,又有亂石鋪映,水擊石聲,潺潺作響,古樸幽靜,時有鳥鳴,涼風撲面,清新自然,乃一納涼佳地,只是人跡罕至顯得異常清淨,且想到此行目的,方憶恆毛骨悚然。春敬義心情凝重,上下查看,見水里已無魚蝦,且無水草,回頭看向方憶恆,令方憶恆一顫,春敬義道︰「憶恆,你看一下水中毒還深不深。」
方憶恆雖不情願,然還是小心上前查看,清水蕩漾,毫無異樣,在岸邊拔一叢草,放在水中,半晌,拿起來,見青草上附有淡淡灰色,方憶恆道︰「毒已經很淺了。」
春敬義道︰「很好,我們沿上游走,看能否找出毒源。」
「啊。」方憶恆輕呼一聲未說話,三人沿泉而上,方憶恆為消除心中恐懼,便找藍劍星搭腔︰「藍大哥,你是什麼時候做百花公子侍衛的呀。」「一年前,和春兄是一起。」藍劍星道,「去年的百花大會競選的花卉四杰,春兄和我便是其二。」
「哇,藍大哥,你挺厲害的嘛。」方憶恆眼楮一亮,「那天你還竭力夸獎儀哥哥,其實你也是其中一員啊。」「並非夸獎。」藍劍星道,「春兄確是我們七人中最厲害的一個,他原本不是百花林的人,卻是勝過我們原本屬百花林的人。」
方憶恆一驚︰「哦,這麼說,你原本就是百花林的人,另外他們五個也是。」
「是啊,我一直在百花林長大,一年前當選花卉四杰後,才榮升為百花公子侍衛,身居要職。」「哦。」方憶恆有些驚異,「是嗎,看來要做百花公子侍衛還真是不容易啊。」
「當然。」藍劍星道,「之前我也說嘛,你是公子破格提拔的,未經過任何考核,可想公子極為看重你。公子是百花林的繼承人,況又是獨子,尤受老林主器重,做他侍衛之人,日後可榮登使者之位。」方憶恆听得雲里霧里︰「使者?使者又是什麼?」
藍劍星道︰「百花林分屬八大分苑,蓮花苑便是其一,每一苑各有一個仙子和使者。使者位高權重,僅次于林主。那你可想象日後的發展潛力有多大。」
「那現在八個侍衛,難道就是以後的八個使者的候選人?」方憶恆有點興趣。
「這不一定。」藍劍星道,「青年才俊,接踵而至百花林,能者居之,即使能做侍衛也有競爭。只有等到公子登上林主之位,方能把使者之位定下。」
方憶恆咬咬唇︰「哇,這麼復雜,還是算了吧,我不感興趣。」
藍劍星笑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嘛,此次也可算你一個捷徑,說實話,真的是很多人要擠破腦袋想做這侍衛都不行。或許你年紀尚淺經歷不多,就不怎麼明白其中益處。」
「那確實沒什麼好處嘛。」方憶恆爭辯道,「你想啊,整天得跟著他,做什麼事得向他請示,還得忍他的壞脾氣,處在繁雜人群中每日爾虞我詐,多煩啊,一個人自由在在多好,何必自尋煩惱。不過他這次肯幫忙救助病民,也算良心未泯。」
「你這話跟我倆說就行了啊,可不能傳到李鈺東他們耳朵里,他們都是百花林各使者的後人,平時驕橫慣了,本就瞧我們三人不順眼,可不能讓他們逮到把柄。」藍劍星正色道。
方憶恆不以為然︰「怕他們干嘛,若他們要在百花公子面前嚼舌根子,讓百花公子不許我做第八侍衛我還巴不得呢。」藍劍星無奈地搖頭︰「你呀。」無話可說。
此次方憶恆扮無名公子,春敬義易容唇邊痣,藍劍星扮額有裂,原打算單獨行事,後被百花公子發現,並暗中協助他們,給他們銀兩使,使他們說話大有底氣,信心倍增,也使方憶恆對東方傲世的看法大有改觀。
夏思儀听二人之言,一直未插嘴,又不時看向河中,行了許久,見水中竟有些青青綠草,春敬義一喜,道︰「你們看見了嗎,水中已有青草,看來再往上已無毒了。」
藍劍星道︰「可是水清河淺,也未見有任何腐爛的血肉啊。」
方憶恆不由皺眉,蹲認真查看水中跡象,青草依然,錦鱗游泳,又轉向岸邊,由于他低得很矮,隱隱聞到一股腥味,心下一驚,扒開草叢,「啊——」嚇得連忙跳起,後退幾步。二人一听方憶恆驚呼,忙上前查看,草叢中有塊圓石,圓石上有一灘紅色粘稠物,散發輕微血腥之氣。
方憶恆躲在二人身後,但又不時探出腦袋張望,春敬義雙眉緊鎖,欲以手觸之。「不要!」方憶恆忙叫住他,「儀哥哥,這血應該有毒,你看那石頭表面和周圍的草。」
經這麼一說,春敬義縮回手,仔細一看,圓石表面凹凸不平,似被腐蝕有些坑窪,所挨之草盡枯萎,春敬義道︰「這灘腥血確實有毒,那是何人留于此,是死人的還是活人的。」
方憶恆道︰「這灘血有一兩天了,是活人死人的便不知道了。」仍是離得遠遠的,生怕沾上晦氣。春敬義站起身︰「這應該就是毒源,若說有腐尸埋于水底或岸邊,應該也有動土的痕跡,可周圍竟是連走路的痕跡都沒有。」
方憶恆听得毛骨悚然,如今身處幽境,人跡稀罕,便聯想到鬼怪,環顧四周,緊抓住藍劍星手臂,藍劍星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尷尬︰「方兄弟,你沒必要這麼害怕吧。」
「雖說大白天,也感覺這里鬼氣森森的。」方憶恆仍是有些哆嗦。
春敬義一瞥眼,見潺潺流水中隱隱有樹的倒影,深綠色樹影中卻有一團黑影,春敬義一驚,盯著那黑影,流水緩緩,並未將影子揉碎。
春敬義猛一回頭,眼光截住黑影,黑影發覺,閃身飛逝。「站住!」春敬義大吼一聲,隨即白影一閃,已追了上去。方憶恆二人大驚,不容多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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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武功甚高,速度極快,春敬義拼盡全力,竟沒有縮短一絲距離,心中又急又怒,方憶恆武功不行,然輕功極佳,不一下便將藍劍星甩在身後好一段。見黑影如梭,方憶恆大叫道︰「無恥惡徒,下毒殘害全城百姓,還敢跑!」運竭內力,身如蓮形,竟一下超過春敬義,直奔黑影,如鵬程萬里,速度驚人。
然黑影放慢速度,立于叢間,方憶恆一個順勢,攔在他身前,看清來人,渾身上下皆是一身黑,臉也被遮住,透出陣陣陰森之氣,幸好是白天,若是晚上方憶恆定會被嚇一跳,定了定神,道︰「你是何人!」黑衣人不語,周圍一切靜謐。突然黑衣人如瘋了一般朝方憶恆襲來,方憶恆一驚,身子往上一躍躲了開去,只覺黑衣人有些熟悉。
「啊——」黑衣人仰天長嘯,震徹雲霄,淒絕可怖,令方憶恆渾身一顫,黑衣人又一掌揮向他,幾個回合方憶恆都是很吃力地躲開,黑衣人內力高強竟勝于他,而且處于發狂狀態失去理智,方憶恆不敢硬踫。還好春敬義趕至,直襲黑衣人後背,黑衣人覺身後生風,反手一揮,可頭上黑布被春敬義扯下,露出一鐵面包頭,仍是怪叫連連,嘴角流血,殷紅恐怖。
方憶恆一驚,月兌口叫道︰「鐵面人!」此人正是曾與方憶恆對過陣,追殺皇甫依蓮的鐵面人,方憶恆驚立當場。春敬義與鐵面人走了幾招,黑白影交旋,掌風拳影,驚乍滿地枝葉,春敬義皆是只守不攻,從剛才輕功上看,他內力已是輸于鐵面人,不能硬拼。只能先竭力周旋,再合三人之力制住他。
又一白影呼嘯而來,藍劍星加入戰列,這下是三影交織,難分難舍,飛沙走石。方憶恆一回神,並未加入打斗,沖春敬義吼道︰「儀哥哥,拍他的百會穴!」有過一次交手,他已有了經驗,對付瘋狂之人,最好的方法便是將他打暈。
春敬義聞言,飛腳一旋,掃開鐵面人左臂,隨即右掌迅捷,拍向鐵面人百會穴,「啊——」鐵面人又是大叫一聲,口噴鮮血,暈倒在地,鮮血噴在碧草之上。春敬義二人氣喘吁吁,站定身形,打量鐵面人。藍劍星道︰「這人為何戴鐵面,看看他到底是誰。」欲上前。
「等一下,」方憶恆叫住他,面色有些凝重,「藍大哥,他戴鐵面具也是迫不得已,還是維護他這點尊嚴吧。」春敬義看向方憶恆︰「你認識他?」
方憶恆道︰「不認識,只是和他交過兩次手。第一次他也是這樣發狂,行凶打人,我還差點死在他手里;第二次他要殺皇甫依蓮,我將皇甫依蓮救走。」
「難怪你知道讓我拍他百會穴。」春敬義雙眉一擰,「那他到底是何人,武功已在我們之上,為何會出現在此地,莫非他與腐毒有關。」
經他一說,方憶恆與藍劍星人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方憶恆小心翼翼地走向鐵面人,蹲,只覺一股血紅刺破眼膜,斜眼一看,不由一聲驚呼︰「儀哥哥,藍大哥,你們看。」
二人順他所指一看,黑衣人暈倒前口噴一口血箭,沾上血的碧草竟已枯萎,三人面面相覷,心知肚明,驚詫之色溢于言表。方憶恆忙給鐵面人把脈,藍劍星道︰「難道說鐵面人口吐之血竟是毒源。」不敢置信,春敬義嘆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方憶恆站起身,面色驚懼,退到二人身旁,道︰「他中了一種很奇怪的毒,已侵至五髒六腑,每當此毒發作,他便會發狂。」「他中了何毒?」二人異口同聲。
方憶恆搖搖頭︰「不知道,他整個就是一毒人,還是少接觸為妙。想不到引起傷寒毒熱的腐毒竟是從他體內而來,可想他已中毒到什麼程度,難怪他的臉已被腐蝕得不辨容貌。」
藍劍星道︰「怎麼會有這種人,真是可怕。」春敬義道︰「然他還這樣到處游走,放出毒物,豈非極為危險。」眼神復雜。「以他現在的情況,能活著已是奇跡。」方憶恆有些惋嘆。
藍劍星道︰「我們要如何處置他。」與春敬義對望一眼,心神領會。
春敬義道︰「他武功極高,趁他昏迷之際殺了他。這種人太危險,反正他自己活著也是如此痛苦,了解了以免牽連無辜。」
方憶恆忙道︰「不行不行,儀哥哥,不管如何他也是一條人命,我們沒有那個權利,而且感覺他不是那種窮凶極惡之人。我想他將毒血吐入水中時並沒想到會造成此般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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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鐵面人手指動了動,朦朧雙目,出現三人身影,緩緩支撐起身,三人見狀忙作戒備之態,幾人皆冷眼相對。鐵面人首先開口︰「你們是何人!」聲音低沉冰冷,再加上他這身行頭,還真如死尸,目光對上方憶恆時,冷冷道︰「又是你,每次都陰魂不散。」
方憶恆道︰「你以為我想遇到你啊,每次遇到你都得出手,還差點喪命,你是什麼人,中了什麼毒。你可知你每次毒性發作把毒液吐于古道泉中,引得全城百姓染上傷寒毒熱。」
鐵面人有些驚詫,「不要血口噴人!」春敬義道︰「若我們血口噴人,便沒必要到此尋找毒源,遇到你才知出自何處。」藍劍星道︰「相信你對杭州城現在的情況也知曉,申慶門趁此時機大屯草藥,高價出售,置全城百姓性命于不顧,直到昨日才放藥。」
鐵面人一怔,沉默良久︰「想不到竟還是我造的孽,而且還幫了皇甫搏泰一個大忙。」
方憶恆道︰「你到底中了什麼毒,竟然這麼厲害!你可知,你的五髒六腑已經受損,若不抑制,將不久于人世。」「我知道。」鐵面人道,「不必你操心,只要辦完我的事便會離開。」
方憶恆忙問道︰「你要辦什麼事,難道就是要殺皇甫依蓮嗎?」。
「最好別多管閑事!」鐵面人語氣陰冷,「若下次再遇見你便不會這麼客氣。」欲要離去。「等一下。」春敬義叫住他,「你要去何方?希望你不要再隨意放毒,尤其是水中。」
「放心,我還沒到皇甫搏泰那般滅絕人性的地步。」說完腳下生風,飄然而逝。
三人立于原地,春敬義道︰「杭州城倒真聚了些奇人,看來以後的事會更撲朔迷離,不可捉模了,但願這鐵面人有些良性。」方憶恆不由奇道︰「他是什麼人,為何要殺皇甫依蓮呢。」
藍劍星道︰「或許皇甫依蓮名聲過大,又極為任性,得罪某些人,讓人家尋仇也說不定。」
方憶恆點頭稱是︰「也是啊,皇甫依蓮也真是夠狠,總想殺我。她與她母親都是天下絕色,怎麼一個溫柔善良,一個潑辣狠毒呢,搞不懂。」
藍劍星道︰「你怎麼知道她母親天下絕色溫柔善良,你什麼時候接觸過皇甫夫人?」
二人盯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方憶恆一愣,腦中飛速回轉,忙笑道︰「皇甫依蓮那麼漂亮,她母親肯定不會遜色了。我雖沒和她接觸,但那日在蓮花苑時便覺得很溫柔嘛。」真怕自己說漏嘴,趕忙給掩飾過去,二人看了他一眼,並未多問。
藍劍星忽想到︰「對了,皇甫搏泰放藥,那後面的銀子該怎麼補。」
方憶恆道︰「我倒有辦法,或許可以一分錢不花,還能將百花公子的三千兩銀子還上。」二人對視一眼,不知他打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