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吟 二十 蓮女迫嫁入玉門 怒氣沖天難服命1

作者 ︰

申慶門內,愁雲慘淡,皇甫搏泰正為草藥之事煩心,幾日放藥,幾乎放空,那無名公子卻沒有露面,似覺被別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甚為焦急,況此次是顏面掃地。

這時一下人手拿一紅帖小心進來︰「門主,玉石門有喜帖。」

「什麼!」皇甫搏泰一驚,不由分說,拿起紅帖一看,雙眉一擰,「四門間已是許久未通婚姻,想不到這玉石門與五聖門倒開始聯姻了。」又轉向下人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六月十八。」下人道。「還有四天。」皇甫搏泰深吸一口氣,不由躊躇,五年前三大門派聯袂奪取火蓮珠,皆是由林英貴代他前往,如今這赴婚宴之事還能相代?心下犯難。

自娶白月憐後,他是一日也不曾離開過,唯恐白月憐有所閃失,只是兩門聯姻,他作為一門之主,若不前去賀喜,兩大門派如何看他,怎麼尋一萬全之策,難道還要林英貴帶上賀禮替他跑一趟……思慮良久,也只能如此,寧願得罪兩大門派,也不能離開申慶門。不僅有白月憐令他放不下心,還有如此多冗務纏身,豈能分身前去參加婚禮,想畢,朝下人道︰「叫林堂主前來,準備好豐厚賀禮,即日前往玉石門。」

下人應聲前去,皇甫搏泰此時已是焦頭爛額,不由拍打頭部,喃喃道︰「你們聯姻,老夫是管不著了,只要別沖著我的蓮兒來便好。任你們怎麼看待老夫,今生無悔!」雙眉緊攢,緊握椅背,弄得「咯咯」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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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未盡,荷先凋;風初起,蓮已散;門前垂柳空嬌媚,搔首弄姿舞清風,雜草未經修整已蔓延橫生。曉寒居充斥謝幕蕭條,生機綻盡之感。

婚期將近,似岳承天大限快至,卻沉默不言異常安靜,安靜地讓岳天霖心中發慌,自玉石門下聘那天,岳承天一鬧之後便沒有再過多擾事,整日將自己鎖在書房內,不哭不鬧,不出不逃,每日送飯照吃,似與世隔絕。

岳天霖在曉寒居外,見緊閉的房門,又觸周圍傷景,心中隱隱作痛。昔日此處的歡聲笑語,門中不時出現的小打小鬧;如今突然平靜下來,有些不習慣,短短半月光景,恍如隔世,將岳承天嫁出去到底是對是錯,他不禁思心猶豫。然不管如何,女兒家終究會走這一步。

身後一丫頭端著鳳冠霞帔,紅艷奪目,岳天霖看了眼鳳冠,朝書房走去,叫道︰「天兒,明日一早你便要出門了,你也閉門思過幾日,現在出來吧。」

許久,門內無回應,岳天霖一推門,已從內反鎖打不開,岳天霖有些氣惱,使勁拍打門扇︰「開門,你以為將自己鎖在里面便可以免去出閣,婚姻大事全由父母做主,由不得你放肆。」塵灰灑落,疏于清掃,仍無回應,岳天霖怒中帶憂︰「這丫頭不會出什麼事了吧。」「砰——」地一下將門踹開,頓時屋內一股難聞的氣溫撲面而來,且灰屑也沾了岳天霖一身,岳天霖一邊拍打身上灰塵,一邊眼光搜索室內人影,見到岳承天時不禁一怔。

周遭紙張滿地,凌亂不堪,平日樸素優雅的書房,現竟如一雜屋,塵灰滿目,岳承天坐于書桌旁,提筆疾書,神情專注,完全未理會眼前之人,秀發凌亂,白衣泛黃,蓬頭垢面,形容枯槁,已不辨原人,也不知在寫畫什麼。岳天霖只覺心一陣抽痛,緩緩走近岳承天,雙眉緊皺,一把握住岳承天執筆之手︰「天兒!」有幾分淒傷。

岳承天抬抬眼,灼灼有神,布滿血絲,唇瓣蒼白,但未看岳天霖,抽回手繼續寫。岳天霖又悲中起怒,一把奪過她手中之筆,將滿桌筆墨紙硯一掀︰「既然你如此憎恨這個家,埋怨為父,現在便送你出門!」一把扯起岳承天,拉著她出了曉寒居,岳承天無力掙扎。

岳天霖將岳承天帶入靜雅居,怒地將她往前一推,岳承天撲倒在地,「啊——」眾丫頭都嚇得躲在一旁,見盛怒的岳天霖,不敢作聲。

岳夫人稍整儀容出來,見眼前情景,不由一驚,驚問︰「老爺,你做什麼呀,這丫頭又惹你生氣了。」見岳承天模樣,更是驚得後退一步︰「你……你這丫頭怎麼成這模樣了。」

岳天霖道︰「夫人不必多問,你帶她下去給她梳洗一番換上喜服。」怒氣襲人不容拒絕,夫人見狀也不敢多問,忙讓人扶起岳承天。岳承天猛一掙扎將丫頭甩開,回頭怒視著岳天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你可以直接殺了我,一了百了!」聲音沙啞低沉。父女倆怒目相對,眼中噴火,岳天霖雙拳緊握,指著岳承天︰「不管如何,明日你定要出閣,無可更改。」

岳承天已痛得麻木︰「哼,哈哈哈……」不怒反笑,絕望反嘲,淒涼悲愴,又似在疏泄,「你以為我會乖乖听你的話嗎。」眼角有淚,已有使出武功的打算,對父親的決絕失望至極。

「若你再敢逃,為父不惜打斷你的腿,綁也要把你綁到玉石門!」岳天霖怒氣未消。

岳承天渾身一顫,淚水順頰而下,既然父親話已出,她也無所顧忌︰「好,是你逼我的!」剛一運功,只覺氣血翻涌,疼痛難忍,直達五髒,看來毒又發作,努力壓抑著不讓血吐出,然身軀不住顫抖,眾人未瞧出端倪,只當她是生氣。岳承天一步跨越,岳天霖以為她要走,迅速點住她穴道,她頓時癱軟下去,昏迷不醒,眾女在身後扶住她。

岳天霖道︰「執迷不悟,還欲逃離,唯有這般對你。」又抬眼看向岳夫人,「把她交給你了,臨出閣前你這身為人母的也理應為她梳妝。老夫已點了她的穴道,便不會再鬧騰,明日一早便送她出門。」看了眼昏睡的岳承天,見她臉色蒼白,眉頭不展,嘆口氣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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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金鏡,紅雲碧落;青絲流散,佳人出浴;花瓣飄零,水汽蕩漾;滑膚若膩,細肌如玉。岳承天緊閉雙目,愁凝眉間。喜服加身,紅耀閃亮;鏡中玉人,施朱傅粉,轉挽雲鬢,插花戴珠,描眉染目。四個丫鬟為岳承天精心著扮,此時她端莊溫婉,大方靚麗,已不是先前的瘋丫頭,岳夫人在旁觀看,不時點頭微笑。

岳承天微微轉醒,見鏡中自己,轉盼流精,光潤玉顏,紅艷衣著,鴛鴦繡身,可不能動,內心恐慌絕望至極。如今似板上魚肉,任人宰割,她雖具上乘內力,卻不知點穴之法,無法沖開穴道。待裝扮完畢,岳夫人至岳承天跟前,竟有幾分驚艷,不由笑道︰「這才好嘛,我說你和玉兒同為我生,怎麼一個天上一個下,你如今這一裝扮,與以往真是雲泥之別。」

岳承天不語,眼神凝怨,岳夫人將手搭在她肩上︰「女人總歸會走這一步,任你如何頑抗,也不可更改命運。天兒,歐陽一劍是我與你爹共同看中的,英俊威武年輕有為,可說是上上人選。以你的劣跡品行,能嫁與這麼好的夫婿可說三生有幸。一劍雖說脾氣古怪了些,然男子漢大丈夫名聲在外不拘小節,作為女人忍忍便過去了,要切記,家和萬事興,別再事事逞強搗亂了。」此次岳夫人也是一番語重心長教導,與往昔凶悍厲母相差甚大。

岳承天閉上雙目,充耳不聞也不作聲。「為人婦後便不可再像作女兒時那般無束,一定要遵守夫家規矩。你這一形象可是代表兩大門派尊嚴,平常你是怎麼打也打不好,願你嫁作人婦有了家室便會收斂一些,可別在五聖門挨打,到玉石門後還挨訓。要遵守《女誡》。」

說完,輕咳一聲︰「卑弱第一︰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晚寢早作,勿憚夙夜,執務私事,不辭劇易,所作必成,手跡整理,是謂執勤也。

夫婦第二︰夫不賢,則無以御婦;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夫不御婦,則威儀廢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敬慎第三︰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

婦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

專心第五︰《禮》,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行違神只,天則罰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

曲從第六︰姑雲不爾而是,固宜從令;姑雲爾而非,猶宜順命。勿得違戾是非,爭分曲直。叔妹第七……」

「夠了!」岳承天忍無可忍,喝住母親,岳夫人不禁一顫,岳承天胸中起伏,盡量抑制住怒氣,狠狠瞪著母親︰「什麼《女誡》,簡直草芥不如!虧班昭身為才女,有修史之功,竟作出這等文章,束縛女子,流毒無窮!若你們不想再听我出言惡毒,就趕緊住口!」

岳夫人又驚又怒,一時竟不知如何啟口,岳承天怒目圓睜︰「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我認了,玉石門到底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買女求榮!既然今日你們將我嫁出去,就算我還了你們十七年的養育之恩!」「你——」岳夫人氣的伸手欲打,然在半空中硬生生放下,「算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若今天還挨打,到夫家便沒什麼安生日子了。」

岳承天冷笑道︰「你盡管放馬過來!我到玉石門本就沒什麼好日子過,恐怕不出三年你們便要來給我收尸!」厲言相叱。岳夫人氣得七竅生煙,喜婆忙上前捂住岳承天的嘴︰「呸呸,我的大小姐,你就少說兩句吧,今天這喜慶日子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

「哎喲——」喜婆大叫一聲,岳承天雖不能動,卻張口咬了喜婆的手,喜婆退後握住手不住申吟,岳承天一番齒冷︰「什麼喜慶吉利,只是我的難日而已,你們不讓我偏要說!」

岳夫人懶得與她多言,一揮袖轉身離去,眾女也尾隨離開,只留岳承天一人,愁腸百結,悲怨交加,孤助無依,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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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聖門張燈結彩披紅掛綠,隨來隨往,喜氣盈盈,吹彈打唱,鑼鼓喧囂,炮竹鳴響,迎親而至,玉石門一行人已到。高頭大馬,八抬大轎,隨行人喜服加身,如一片片紅雲。

歐陽一劍身著紅妝,坐于馬上,不言不笑,英氣逼人,岳天霖等人已在五聖門前等候,歐陽一劍下馬,朝岳天霖拱手道︰「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岳天霖滿心喜歡︰「不必多禮,一劍,一路上辛苦了。先歇息一番,稍時再讓承天上轎。」

「是,一切听從岳父大人安排。」五聖門中人將玉石門人迎入府內。

眾人皆歡,唯岳承天獨自惆悵,對著鏡中玉顏,感慨萬千︰「想不到我岳承天仍是逃不過這一劫,老天爺,你為何要這樣待我,成杰生死未卜,我也命壽三年,還有對竹心和雨濛的承諾,你如此束縛我豈非要將我逼上絕路。」

「不,我不能讓自己的命運被他們掌控,誰也休想勉強我!歐陽一劍,若你硬要娶我進玉石門,我定要讓你後悔!」只可惜身體不能動彈。

腳步聲響,岳天霖,岳夫人和喜婆等人已近身前,岳天霖一見岳承天,不禁一愣,沒想到岳承天經仔細修飾一番,竟如此美艷動人,反差太大。岳承天見了他已是徹底絕望。

岳天霖大手搭在她瘦削的肩上,聲音沉重︰「孩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為父的苦心,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嫁與一劍也不委屈你。」

岳承天冷哼一聲,言語淒厲︰「爹,我要您記住,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為今日的做法付出代價!承擔後果!」一字一句犀利如針刺入岳天霖內心,驚出一身冷汗,岳承天收回冷峻目光,不言一詞,既然這個家容不下她,她也沒必要祈求收留,只後悔當初對父親還存有一絲希望,沒能及早使出武功逃離五聖門,才遭點穴,被迫出嫁。

岳天霖深深嘆口氣,一點岳承天啞穴,從喜婆的托盤中拿起鴛鴦戲水紅蓋頭,漸漸遮住岳承天那嬌艷又憤恨的臉,岳天霖後退幾步,道︰「送她上花轎吧。」喜婆應聲上前背起岳承天出了門去,眾人尾隨其後。

喜婆將岳承天背上花轎,拉下轎簾,歐陽一劍翻身上馬,向岳天霖等人拱手道︰「岳父岳母大人,小婿告辭。」岳天霖夫婦點點頭。歐陽一劍掉轉馬頭在前引路,花轎也隨其而行,不絕于耳的鑼鼓嗩吶之聲已不入岳天霖之耳,見花轎越行越遠,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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