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吟 二十一 劍少原是多妻郎 天崩地裂遇衣老2

作者 ︰

岳承天道︰「十指通天袍袖展,音絲間隔音妙傳,心內作結何所化,百花翠竹了于胸,我亦憂來愁滿腸,滿身思做身前事,被逼迫嫁多妾郎,聞音始覺覓知良。」

話音剛落,琴音而至,飽滿和諧一氣呵成,余音回響。衣不死將十指置于琴弦上,深吸一口氣,並未看二人,念道︰「安貧無人笑,守道有天知,生當作逸流,死則無憾事。」

岳承天道︰「強壓迫在身,何以作逸流。」

「守道先修身,身毀道亦滅;忍作一時苦,三思而後行。」

岳承天聞言只覺舒然,道︰「心已無所掛,何必遣紅塵;妻妾何其多,與我何相干;願為藥前童,身心皆了畔;待到蓮出谷,三花聚頂時。」碧蓮在旁听著莫名其妙。

衣不死看向二人微笑點頭︰「曾幾何時,皆無此夕曠然。」

岳承天也回敬一笑︰「相逢由緣生,望老多教助。」

「自助者天助之,爾頑骨倔性,難應強流,然以柔克剛,繞流逆行,堅心如磐石,一切自能成。」

「是。」岳承天拱手道,「多謝前輩指教。」

「夜色已晚,你身體尚弱,回房休息調息一番吧。」

「是。」岳承天應聲道,隨碧蓮回到先前的藥房,兩張硬榻正供二人入睡,岳承天盤膝而坐,心中頓時釋然,運功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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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來幾日,岳承天與衣不死品詩論茶,談醫搗藥,下棋種花,調神運氣,這一老一小可真成忘年交。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岳承天處于絕望無助之時,遇上衣不死也是一大幸事,況二人又在音律方面達成共諧,互懂心聲。此地翠竹頗多,岳承天做了一支長笛,閑時便與衣不死琴笛和鳴,共進音律聖堂。歐陽一劍一直未來百草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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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二人正下棋,圍棋有修身養性之道,岳承天道︰「以前總怨爹不教我武功,而只要我學琴棋書畫一類的東西,現在看來還是有用,至少能陪衣爺爺您下棋。」

「萬物發生皆有其規律,也必有其根由;看似無用,實則潛流;雖有大用,終是一空;動中有靜,變化無常不是人類所能主控。」衣不死淡然一笑,吃了岳承天一顆白子。

「這幾日和衣爺爺學習醫道,確實心胸開闊許多,原來醫道即是天道,亦是為人之道。」

「醫道源于事物發展,必與外界統一,整體宏觀而發,當明事物瞬息萬變,人亦如此。」

岳承天點點頭︰「虧以前讀那麼多聖賢書,卻遠不如這醫道來得實用。」

「你之前所讀聖賢為其根基,看醫道才能明其理,拾其慧,事物積累,必由量增而達質變,莫一味回首往昔,動變至今仍在于動,而不因回首而逆轉。」

「好,那過去便如浮眼雲煙。就著手于此,窺測未來。」吃了衣不死一顆黑棋。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明日之日不可測。洞觀時期,順其自然。」衣不死道,「凡物歸結必趨于和,人生波浪起伏,不常處峰,不常處谷,谷峰相轉,九九歸一。」

岳承天深感佩服,不由感嘆︰「衣爺爺,不管岳承天日後是登峰或涉谷,與您相處之時日皆是一筆不菲的財富,受用終生,承天定當銘記。」

碧蓮捧一木盒朝此走來︰「衣爺爺。姐姐,這是大少爺送給你的東西。」

岳承天一怔,看著長木盒,裝飾紋路精美︰「他會這麼好心送我東西。」有些不屑。

衣不死笑道︰「少門主並非輕易送東西之人,必是投你所好。」

岳承天依言接過木盒打開,竟是一支白玉笛,用黃布墊底,光滑可愛,圓潤華澤,輕彈聲脆。岳承天一驚,拿起來撫模觀看一番,極為喜歡︰「看來這歐陽一劍還有點品味。」

衣不死道︰「但凡先吹一曲。」

岳承天點點頭,唇踫笛口,音符跳動而出,潤玉滴翠,似圓盤瀉露,勝過雨打葩,有聲而去,和聲而返,暈繞其周,其樂融融。小段終了,碧蓮不禁沉浸其中。

岳承天笑道︰「看來確是一支好笛。」

衣不死劍眉凝肅,思慮片刻,道︰「以你的天賦與悟性,在音律方面必有所造詣,或許還能克制他人心魔,解除郁結。」面色嚴整,岳承天聞言一愣,又笑道︰「衣爺爺太高估我了吧,我自己的心結都無法解開,如何能解別人的呢,不給人添麻煩便好。」

「律由心發,心隨情動,你完全能將所學所想所看所悟融于音律之中,再加以你內力催動,必能達到醫道中藥物治療外的另一種治療效果,用心參悟定有所成,你有慧根。」

「能得到衣爺爺的褒獎可真是承天之福,三生有幸。」

「老夫不是褒獎,而是實話實說。」衣不死正色道,「或許你一開始學音律是出于好奇和愛好,但因你好學並學以致用,再經五年潛心參悟火蓮珠,令其轉化為自身內力,與天地相融,相互交透。而且你飽讀詩書,理解力強,自是形成智慧。此三者相互融合,確實能達到天人合一之境界。然唯一缺憾便是身畔無人指點。」

岳承天听得目瞪口呆,能被人理解真是一大幸事。五年了,心內郁積已久的壓力與恐慌總算有人能明白,可以與人訴說。嘆道︰「衣爺爺,五年的冰雪阻隔不見天日,如今總算冰釋瓦解雲開見日了。」

「是福不是禍,福禍總相依,有得必有失,得失一心間。須知大鵬展翅,不飛則已,一飛沖天;寒蟬淒切,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破繭為蝶,羽化成鷹,皆是一不斷積累且漫長的過程,你所處的階段乃沖天與破繭之暴發積累前夕。」

「暴發積累前夕?」岳承天似有所悟,「衣爺爺,這麼說在這段時間我要經歷幾場大磨難方能成正果,便是火蓮珠的完結?」

「火蓮珠完結為時不久。然你要明白,完結並非完全為你所用。」

「為什麼,它化完了,內力不就完全為我所用了嗎。」岳承天驚道。

衣不死笑著搖頭︰「天之機地之理,由己悟依己明。」

岳承天道︰「凡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我磨練還尚淺。」

「不必悲觀,唯有循序漸進方能穩固。」衣不死道,「然眼下之事,你也要為自己身體考慮。唯有健其體魄,方能承載心魂。」

「我明白,但如竹心她們所言,解藥已經消失了。」

「任何事物不是孤立存在,而是相生相克,消失了一種,隨之另一種便會出現,或許正等待你去尋找。」

「我明白了,衣爺爺。」岳承天會心一笑,「听您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碧蓮已為二人端上茶水,二人靜心品茶,又開始下棋,不爭輸贏,只求養心。

岳承天道︰「衣爺爺,承天還有一事不明,百草軒可說各種入藥花草應有盡有,可為何沒有荷花,盛夏之季,不見荷花,確是一大憾事。」

衣不死將棋子「啪——」地摁在棋盤上,臉色微變,岳承天瞧出異樣,忙岔開話題道︰「這幾日與衣爺爺相處,總算能覺得衣爺爺是個人,而不是世外神仙。」

衣不死一抬眼︰「為何有此一說。」

「之前您所言如紅塵之外語,點破征機,解人心結,身處紅塵外之人四大皆空,超月兌俗外,絕沒有煩心之事,沒有喜怒哀樂,而一派平和,可衣爺爺您有喜怒哀樂,而且有征結,這樣相處起來便容易多了。我覺得玉石門中人都將您當神看,否則怎麼都沒人敢來打擾您。」

衣不死淡然一笑︰「你這丫頭倒是伶牙俐齒,老夫斗你不過,話中之意,老夫豈會不明。」

岳承天笑笑,不好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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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百草軒風景如畫,然沒有荷花,岳承天如失心魂,獨自徘徊,百無聊賴,一見碧蓮朝此走來,忙上前拉住她︰「碧蓮,你可知玉石門內何處有荷花。」

「在二夫人的仙芙居有。」碧蓮答道。

「二夫人?仙芙居?」岳承天有些疑惑。

「是啊,便是大少爺的二夫人,那天在朝聖齋穿綠衣服的那位。」

岳承天略一回想,一襲綠衣眼色幽怨︰「是她,她叫什麼名字,總覺此人帶著淡淡憂傷。」

「名叫水芙蓉。」碧蓮道,「因她是妾,況旦下的是女兒,大少爺疏遠她,大夫人也總欺負她,我們挺同情二夫人的。」

岳承天雙眉一擰︰「歐陽一劍真是可惡,妻妾成群不說還重男輕女,他最好都斷子絕孫。」

碧蓮忙捂住她的嘴,左右觀望,小聲道︰「姐姐,你小聲點兒。」

岳承天拿下她的手︰「怕什麼,歐陽一劍,遲早我會讓你好看。」咬住雙唇,拳頭一握,碧蓮正待說話,岳承天又道︰「走,先帶我去仙芙居,再見不到荷花我都快瘋了。」

「可是,可是大少爺讓您呆在這兒啊,況玉石門內也不許我們隨意走動的。」

「哎呀,管他那麼多呢。我就是來破壞這些不成文規矩的,要不然豈不白受罪。走吧。」拉著碧蓮往外走。衣不死看著二人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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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葉幽幽一色裁,芙蓉笑臉齊綻興;曉風過處香飄散,碧水流金響波清。岳承天狠狠吸了幾口蓮香,清心潤肺,歡愉暢快,嘆道︰「這里的荷花開得真好,無人觀賞太可惜了。」

滿塘紅荷,又起詩意,岳承天又環望仙芙居,清幽寂靜,無人往來,獨此荷花艷麗,嘆道︰「雖在深庭人不識,此花開合在仙芙;灼灼其端成瑞景,何時覓得知音去。」向碧蓮投一微笑,便盤膝而坐,運功調息,虛懷若谷,開納白精,將蓮花精氣吸入體內。

碧蓮在旁看得驚嘆不已,此時的岳承天置身蓮中央,如縴塵不染蓮花仙子,寧靜自然。

許久,岳承天收功運畢,只覺身心皆爽,飄然離合,蓮神合一,俱歸心內。碧蓮道︰「姐姐,你剛才在干嘛呢。就像蓮花仙子下凡一樣。」

「你這丫頭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甜了。」岳承天笑道,「剛才我做的便是學武之人的內力調息,由于我的內力與蓮花相同,便需要吸取蓮花的精氣。」碧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岳承天朝仙芙居望去,又想起水芙蓉那哀怨的眼神,道︰「走,既然來此,便去拜訪一下此地的主人。」

仙芙居內清幽儉樸,地勢狹小,便如外面的蓮花池一般大,給人落幕清愁之感,岳承天環顧四周,卻未見丫頭或小廝。

此時,見一丫頭端一盆水出來,迎面遇上岳承天,不由一驚,但將岳承天認了出來,道︰「三夫人,您來仙芙居有何事?」

岳承天不知如何回答,碧蓮在她身後小聲道︰「姐姐,她是二夫人的丫頭春實。」

岳承天聞後笑道︰「哦,春實姑娘,我是聞荷香而來,水姑娘可在。」見她彬彬有禮,春實有些驚奇,當日見岳承天在朝聖齋大鬧,著實把她嚇了一跳,一時語塞。

只听屋內一聲音道︰「春實,你在和誰說話,水怎麼還沒打來。」甚為焦急。

春實聞言向屋內道︰「夫人,是三夫人來了。」

屋內沒回聲,卻見一綠衣麗人款步而至,正是水芙蓉,秀發披泄未加梳整,雙眼泛紅,極為憔悴,向春實道︰「春實,你先去打水吧。」春實依言退下。

水芙蓉道︰「不知三妹今日來此有何貴干。」不大歡迎。

岳承天若無其事,知道她會是這般態度,聳聳肩坦然一笑︰「尋蓮而來,因為全玉石門只有你這朵芙蓉啊。」

「若三妹是來取笑我的,還是請回吧。」語氣僵冷帶怨。

岳承天一怔,面對這種關系她確實不知怎麼說話,縱她平時舌如蓮花,現在也是啞然。

「哇——」只听屋內傳出一聲嬰兒啼哭,水芙蓉聞聲慌忙進去,岳承天想進去,碧蓮拉住她道︰「姐姐,我們還是走吧。」

「不行,得進去看看。」不由分說進入屋內,有一絲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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