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承天正式接手玉石門,對于門內外事物已了如指掌。事事處理得當,果斷嚴明,深得人心,少有怨氣。
岳承天個人也嘗到其中酸甜苦辣,自信日增,很多事情可自行處理做主,未再問詢歐陽一劍,二人關系日漸疏離,歐陽一劍的擔心也日益加重。
正值新年,事物堆積如山,岳承天每天忙于內務廢寢忘食,有時不回百草軒,累了就直接伏案休息,人便漸漸憔悴疲憊,但仍強挺精神,讓大伙兒過個好年,不缺物資銀兩,可謂用心備至,人人感其恩德。
歐陽一劍內力慢慢恢復,且較之以前有所提高,但「三尖草」藥效未過還得調養,經常有岳承天的勝事偉功傳入耳際,令他心憂煩亂。
春節已過,雪消冰釋,綠回花開,暖氣融融。運功完畢,歐陽一劍出百草軒在外溜達,舒展筋骨,如今春回大地,嚴冬的沉悶漸漸舒解,人人臉上盡展笑顏。
不遠處一對婢女有說有笑朝此走來,一人抱著一疊春衣,一人端一瓷罐,抱衣女道︰「從來沒過過這麼寬裕舒心的年,三夫人可真是好人。」
抱罐女道︰「是啊,可為咱女人爭了口氣,要是三夫人一直掌管玉石門該多好,平常我們的月錢才三兩,偶爾還克扣延發,如今三夫人加到四兩,還按時照發,過年每人發二兩紅包,這樣的好人可打著燈籠也難找啊。」
「可不是嗎,平常的月錢連給我娘抓藥都不夠,三夫人知道後就派人抓了藥送到我家,還送些補品,我娘的病才好得快,一家人能歡歡喜喜過新年。」
「三夫人理解我們下人的苦,哪像大少爺、二少爺和門主只管自己富貴,哪顧我們死活。」
「小聲點兒,不怕被人听見。」抱衣女道,「萬一告到大少爺那兒可有你受的。」
「本來就是嘛,現在有了三夫人,我們這些做下人奴婢的才能直點腰,希望啊大少爺的傷好得慢點,最好再來個一年半載,我們的好日子才可延長一點。」
「還是別亂說了,怎麼可能啊,三個月時間馬上就完了,我們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二女搖頭苦嘆。待二女走遠,歐陽一劍從樹叢後走出,面作慍色,目光冷峻,雙拳緊握,深吸一口氣,並未發作,背負雙手緩步離去。
如今春來,出門走動的人較多,歐陽一劍盡量走僻道,不想過多與人踫面;三月未主事,讓他感覺地形人心的生疏,岳承天的能力有目共睹,眾口皆碑,他自己也明白,如今玉石門也如季節一般春暖花開,一掃往日冷氣,這些都是岳承天的功勞,眾人皆歡悅唯他心情沉重,六年的心血付出難道真不及岳承天的三月之為嗎?微一皺眉,只覺胸口隱隱作痛,用手捂住。
侍衛團被岳承天分為四隊,每隊各選一隊長督促練武及各項事宜,由孔藝任侍衛長,每月四隊之間都會有幾次競爭評比考核,勝出有賞,落尾有罰,雖賞罰不重,然個個積極性被調動,武藝增長較快。現有一隊侍衛正操練,其他三隊在旁觀看,不時議論。
「三夫人還真是厲害,辦法也挺多,以前真小看她了。」「什麼小看,是以前根本不知道她,只道是蕭逸文武全才,現了女兒身竟是咱少門主的三夫人。」「少門主可真有福氣,娶到這樣一個賢內助,以後便可清閑養尊退處二線了,就像門主一樣。」
「哎,你說是少門主管事好,還是三夫人管事好。」
「憑心而論,我還真希望三夫人管事,雖二人都有能力吧,可少門主就是嚴格苛刻不留情面,三夫人有威持重,能主大局,還體諒屬下,嚴中有仁,處理得當,讓人信服。」
「我也覺得三夫人比少門主好,,上次我手癢賭了幾把,將過年的銀子給輸了,若是被少門主知道定會將我痛打一頓,或直接趕出玉石門,但三夫人卻命我將我娘子帶來,給了她十兩銀子,說是玉石門發的過年補貼,後又單獨與我談,說我已有妻室不再是孤身,得為家人著想,小賭為娛大賭為禍,不能再犯,那十兩銀子呢以後每月從我月俸中扣二兩,還完為止,我真是對三夫人心服口服啊。」人你一言我一語道出很多岳承天處理事務利人利己之事,歐陽一劍隱于暗處听得分明,胸痛加劇,不願久呆,心緒煩亂,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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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承天在朝聖齋翻看賬簿,仔細核算,桌上茶水已涼,卻未及喝,三月下來已是心力交瘁。朱運嘆道︰「三夫人,您先歇會兒吧,這三個月可把你累著了,很多事都親力親為,其實你大多可委任他人去辦,若再這樣下去,恐怕你身體吃不消。」
岳承天嘴唇微白,苦笑道︰「以前只是暗中涉務,覺得新鮮好玩,如今坐上這個位置,才知肩上責任重大不敢有一步疏忽,我也很想委他人以重任,自己清閑點,但我是女流,在這兒的時間又短,必定很多人不服。所以一開始只能事事親自操作,這樣能了解屬下的本性人品,若我還有時間就可擇人上任了;況且門主和二少爺隨時都等著揪我的錯誤,我不能馬虎。」「三夫人,你……」朱運有絲感動,卻不知如何啟口。
「不用擔心我,雖這樣很累,但樂在其中。」岳承天道,「只要你們都覺得我好,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唉。」朱運嘆口氣,略一抬頭,便看見歐陽一劍的身影,驚道︰「少門主。」
岳承天抬起頭,正見歐陽一劍步入書房,面無表情,眼神冰冷,道︰「朱運,你先出去。」朱運看了二人一眼,識相地退出去。岳承天道︰「你怎麼來了?」
歐陽一劍冷硬道︰「若我再不來,恐怕這個地方就不屬于我了。」
「你這話何意?」岳承天微一皺眉。「你泛施仁政,全門上下都知道你三夫人的好,早將我這少門主拋之腦後。」歐陽一劍直盯著她,「你給侍婢小廝長月錢,過年又每人發二兩銀子紅包,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擅自做主。」岳承天解釋道︰「長一兩銀子月俸並不算多,新春佳節,給二兩紅包也不為過啊,現在玉石門也豐裕……」
「豐裕?」歐陽一劍冷笑道,「只是因為前幾個月是子衿樓旺季,幾月盈利抵全年一半。你可知存下余銀是為備急之用的,你大肆散發出去,讓子衿樓怎麼辦?」
岳承天略顯無奈︰「銀子都是人賺出來的,逢年過節,給他們一點辛苦反饋有何不可,今年他們定會有感于恩而努力工作,只要人肯踏實賣力何愁銀子不來。」
「你只不過管理短短三月,有我清楚情況嗎,我辛苦經營了六年,各種風險危機都嘗試過,你根本就不明白。」有些激憤,右手緊握左胸痛處。
岳承天未發現,仍道︰「我知道你有能力,但也不能死守陳規,可作適當更改嘛。」
「更改!更改!看你把侍衛隊調成什麼樣子。」歐陽一劍怒道,「弄出什麼隊長,侍衛長,人心都有嫉妒猜忌,你這不是讓他們起內亂,絞盡腦汁往上爬嗎。」
岳承天站起身道︰「人性有嫉妒,但也有競爭之心,若不給他們上坡路走,他們怎能上進提高,況隊長是輪流而來,讓各人都體驗下做主管理之事。」
「是想讓人人都成為你這樣嗎!」歐陽一劍吼道,覺胸痛更甚,似有氣團淤積不散,直冒冷汗,粗氣連連,有些站立不穩。岳承天正欲反駁,然見他如此模樣,不由一驚︰「你怎麼啦。」上前扶住他。「走開!」歐陽一劍一把推開她,卻已站不住,頭暈目眩,倒了下去。「歐陽一劍,歐陽一劍……」岳承天接住他不住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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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軒,衣不死給歐陽一劍把脈,面色凝重,歐陽一劍仍昏迷不醒,劍眉未展。
岳承天道︰「衣爺爺,他怎麼樣?」有些著急。衣不死道︰「已到沖破玄關的最後時刻,然他今日怒火攻心,致使內力全身亂竄,無法遏抑,對他極為危險。」
「那怎麼辦?」岳承天忙問道。「唯有借用外界之力將他內力匯總突破任督二脈。」衣不死嚴肅道,「但需要的內力很強,且極耗損精力。」
「衣爺爺,讓我來吧,雖我的火蓮珠沒化完,但內力也不弱。」岳承天道。衣不死搖頭道︰「不夠,得你我二人合力,我們先到後方竹園,決不能有人打擾。」
竹園清幽僻靜,翠葉滴響,清脆宜人,岳承天坐于歐陽一劍身後,一踫他身體,只覺滾燙炙手︰「怎麼這麼燙。」「這是內力亂竄之故,事不宜遲,你先抵住他章門、期門兩穴,老夫會在身後以內力助你。」衣不死語氣沉硬,有些許焦急。
岳承天照做,運足內力輸入歐陽一劍體內,卻覺前方阻力甚重,輸內力極為吃力,衣不死單手按在岳承天背心︰「他內力強大,現老夫助你,你使勁往前推,不能放手。」
岳承天鉚足了勁與前方阻力相抗,在衣不死幫助下,壓住了歐陽一劍體內的逆氣。
「好,再引導內力沖他任督二脈,老夫念穴位。」衣不死也使全了力,額上汗珠直冒,未敢有一絲松懈,「上星、百會、風府、啞門、大椎、至陽、命門、腰陽關、長強直沖督脈。」岳承天強作精神,依言點上。
「承蔣、廉泉、天突、羶中、中脕、神闕、氣海、關元、、中極直沖任脈,不必遲疑,用氣點。」衣不死大聲道,「待會兒他暴發之力極強,你一定要忍住。」
岳承天一一點完,只見歐陽一劍渾身顫抖,頓時衣襟發絲吹起,周圍塵土枝葉翻飛,直沖得岳承天與衣不死睜不開眼,卻仍死挺不放手。
歐陽一劍渾身肌肉緊繃,「啊——」暴喝一聲,力道齊發,近旁竹枝紛斷,碎成幾節,岳承天緊咬牙不敢睜眼,狂風泛起,塵煙滾滾,翠葉碎枝飄飛滿地。
任督二脈已通,力道散發完畢,歐陽一劍倏地睜眼,泛著紅光,隨即又恢復原樣,四周又是一片寧寂,岳承天放下手疲乏不堪,衣不死收功未見異常。
歐陽一劍轉身看向二人,衣不死吸一口氣︰「你任督二脈已通,大功告成,三月之期沒白費。」岳承天幾月勞累,未曾吃好睡好,本就疲憊,如今又極大耗費內力,勉強一笑暈了過去。歐陽一劍一把抱住她,衣不死道︰「她太累了,是該好好休息了。」
歐陽一劍抱起岳承天起身,微低頭向衣不死道︰「多謝衣老。」快步出了竹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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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承天悠悠醒轉,見碧蓮焦急欣喜的容顏︰「姐姐,你終于醒了,嚇死我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淚水奪眶而出,岳承天只覺渾身酸軟,然頭腦清醒,好久沒睡過如此舒心的覺了。緩緩坐起身︰「好了,別哭了,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歐陽一劍呢。」
「大少爺回朝聖齋去了。」碧蓮道。岳承天腦袋嗡地一聲,想起在朝聖齋時歐陽一劍的蠻橫指責,心內作痛,淒然道︰「想不到他這麼迫不及待,難道真以為我會奪了他的位置嗎。」
又道︰「芙蓉和春實呢?」「大少爺好了以後就讓她們回仙芙居去了。」碧蓮答道。
岳承天有些氣憤︰「他的動作倒快。」強站起身,只覺渾身無力,碧蓮忙扶著她︰「姐姐,你要什麼,碧蓮給你拿。」「我要找他問個清楚。」岳承天叫道,忍著一口氣,沖出門去。「姐姐!」碧蓮邊叫邊追上去。
歐陽一劍正在朝聖齋內與幾位長輩議事,他重掌玉石門,有很多東西需要再熟悉,突听外面叫嚷︰「三夫人,你不能進去啊,三夫人……」侍衛急著在門外攔岳承天。
眾人听聞略微搖頭,歐陽一劍道︰「朱運,你讓三夫人先回去,有什麼事待我回去再說。」朱運得令出了朝聖齋,見岳承天披頭散發,形容枯槁,也有幾分心酸︰「三夫人,您先回去吧,少門主說有什麼事待他回去後再處理。」
「哼哼哼……」岳承天冷笑幾聲,「朱先生,難道你也是見風使舵之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嗎。」朱運低下頭︰「三夫人,我知道你的苦楚,但朱運只是下人,當初你是代少門主掌三月職,如今三月期滿,少門主傷勢已愈,重掌大權,你也就……」
「你以為我想要他的權位嗎,我不稀罕。」岳承天努力抑制怒氣,「你把他叫出來,我只問一句話,問完就走,否則我就闖進去!」
朱運慌了︰「三夫人……」岳承天瞥了他一眼直朝里走,侍衛多得她恩惠,今日見她難受,也不願過多阻攔,岳承天幾下便到達廳內,大叫道︰「歐陽一劍!」震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