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末的清晨,緩緩升起的一旭朝陽穿過重重雲幕,倚依千山噴薄而出,在廣袤的大地上潑灑出一道道金色的聖光。
山林間,浩渺的薄霧尚未散去,遠遠看去,若隱若現,似有似無;層層霧靄像是仙女舞動的輕紗,飄渺朦朧,柔柔的陽光落在叢林間,郁郁蔥蔥的葉子便有了深深淺淺的綠意。
山坡上芳草如茵,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開的花團錦簇,一片繁榮,沐浴在陽光中生機盎然;花瓣上的露珠在晨光的映照下,閃動著五彩的琉光。
鳥兒們在枝頭間快樂的鳴叫跳躍,歡頌著這美好的時光,讓靜謐的山林越發的生機勃勃。
一支約二十人左右、沒有任何家族標志的馬車隊,緩緩行駛在羊腸小道上。
上好的花梨木車輪,碾壓過地面上的雜草泥石,與馬蹄起落中有節奏的發出低啞的‘咯吱咯吱!’聲,搖晃顛簸間揚起陣陣塵埃,攪濁了空氣中清新。
晉安撩開車簾,望著遠處峰巒疊嶂的青山,臉上浮現一抹憂慮,走了這麼多天,還是一無所獲。
用肘腕輕撞了撞身旁的蘇靖,也不收回依舊眺望的目光,「阿靖,是不是我們走錯路了?怎麼還是沒有任何發現呢?」
蘇靖抬頭看了看晉安,順著她撩開的車簾望了出去,「應該不會,當初那人親自來過,而他又是個哨探,查探地形是他的看家本領,我們按著他畫的地形圖一路走來,想必就在這附近了。」
待晉安放下車簾回過頭來,又點著手中的地圖指給她看,「這幾個地方路形頗為相似,我們逐一查看過,均無所獲。唯有這里,看上去是個死角,卻是被我們一直忽視的,估模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到了。」
晉安聞言,輕點了點頭,依靠過去,和蘇靖一起細細的看起地圖來。
這地圖她不知看了多少遍,所有的條條框框,邊邊角角都記的一清二楚。哪里是山脈,哪里是平地,那里是河流,都已深刻的印在了腦子里。
看了一陣,晉安捂著光潔的額頭,揉揉額角突突亂跳的太陽穴,頭痛道︰「這地圖若是他親手繪制,自是不會錯的,就怕他拿張假地圖給我們,換走了我的寶貝戶籍文書。」
蘇靖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會心的淺笑,將手中的地圖仔細折好,放回袖籠中。
雙手溫柔的放在晉安鬢邊,力道均勻的為晉安輕按著額頭,「那齊國良民的戶籍文書和路引固然難得,但若我們找到山洞中的東西,那才是寶貝呢。」
晉安按住他的手,嬉笑著扭頭看他,眉眼彎成了月牙,打趣道︰「听你說的,怎麼感覺像寶藏啊?」
蘇靖最看不得晉安這純真的小模樣,就像在街邊等待大人掏錢買糖果的饞嘴孩子,心底頓時柔軟成了一團。
低頭淺淺的笑著,反手將按著他的柔荑握在掌中,拇指在手背上輕輕的摩挲。「你可知他的身份和地圖的來歷?」
晉安快速的點了點頭,之前,蘇靖帶那個哨探來見自己的時,略听他提過。
那人原本是燕國大將慕容淳于先鋒營的哨探兵,後來犯了事,被打了三十軍棍後,貶到邊境做了小小的守軍。
又被守城軍將派到晉國做細作探查地形,不慎被鎮守邊境的王爺,也就是晉安的父親手下官兵俘虜,按軍規該被處死,正巧被送人去軍營的蘇靖知曉了此事。
蘇靖與哨探密談了一陣後,就親自向王爺求情討人,帶了回來,之後又拿了些銀錢和齊國良民戶籍文書、路引交換了這張地圖。
蘇靖寵溺的攏了攏晉安發髻上的青色束帶,雙手從腰身兩側穿至月復前,十指交疊,將她輕輕的環抱在自己懷中。
「那哨探原本在慕容淳于手下,也是個得力的,隨軍多年,家中有雙親妻兒。種著幾畝良田,靠著哨探的軍餉度日,倒也殷實自在。
可事情就壞在他媳婦身上,他媳婦未嫁與他之前,只是鄰村的普通農家女。在方圓百里也算有幾分姿色,同哨探成親後,肚子也爭氣,一舉得男。
當時燕國局勢還算平穩,沒有多少戰局,哨探能回家探親的次數也多些。夫妻和睦,父賢子孝,一家其樂融融倒也美滿。
直至去年,燕國和晉國關系一度緊張,結盟之事幾次差點談崩……」
說道這里,蘇靖頓了頓,喘了口氣。回憶了一陣,眸光微閃的看著晉安,不安的將摟著晉安的手臂緊了緊,似乎擔憂著什麼。
晉安安分的靠在他懷里,听的很認真,生怕錯過了個中細節。任由蘇靖清淺溫熱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拂著她玲瓏小巧的耳廓。
忽然想起什麼,偏頭看他,遲疑道︰「是和燕國世子有關的那次結盟麼?」
蘇靖點點頭,臉頰在晉安的額發上,輕輕蹭了蹭,憐愛的貼著,溫聲繼續說道︰「就是那次,皇上要求燕國世子來晉國作為人質。才肯答應不和燕國開戰,再次續簽盟約。」
這事晉安是知道的,燕國當時正在和東齊開戰,自顧不暇,自是不敢再得罪晉皇,以免兩國聯手,雙面夾擊。
那燕國就算不滅亡,也將失去半壁江山,而這個燕國世子,和她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這是後話了。
「後來呢?」
蘇靖松開了晉安,身子向車廂後壁靠上去,又順手從旁邊取過靠枕,塞在了晉安的背後。待她舒舒服服的靠好,才牽起她細滑柔膩的小手,在掌中把玩。
「後來……哨探的媳婦進城里采買,被擁擠的人群撞倒在地,崴傷了腳果。又被閑逛看熱鬧的慕容冼遇到了,命人帶回了府邸醫治,這人一進去,就再沒能出來。
慕容冼是燕皇慕容赫的嫡系旁支,也算皇親國戚,平日看似溫文儒雅,實際是道貌岸然的紈褲子罷了。強行將人帶回府中,說是醫治,一來二去,兩人就有了私情。
哨探雙親得了信,前去要人,慕容冼不認,派門房一句‘人醫治好已離開’就將二老打發了。老人家無奈,只好送信給兒子,讓想辦法。
哨探一個小小馬前卒,能有多少能耐?折騰了幾次,就被慕容淳于找由頭,給罰到邊境守城去了。」
晉安听的唏噓不已,又一出欺男霸女的戲碼,那慕容冼和慕容淳于,一筆寫不出兩個慕容來,自是會偏幫欺瞞的。倒霉的探哨被搶了老婆,還被打了軍棍,貶到邊境遠離家園。
「那哨探被派到晉國做細作,也是慕容冼的關照吧?」晉安心想,這倒是一箭雙雕的好計,既得了美人,又不落人口實。
「不錯」蘇靖贊賞的看著晉安,這丫頭一直都是這麼聰慧。「派他到晉國做細作,就是存了置他于死地的心思。
那哨探也是個聰明伶俐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在入晉國前就想好了退路,所以在王爺的兵抓住他時,他就想到了我。」
「你?你們認識?」晉安疑惑的看著他,有點模不著頭緒了。
蘇靖歡愉的笑了起來,笑意直達眼底,清潤的眸中閃著靈動的流光異彩,唇角上揚,露出一排皓齒。那笑容……好看的緊!
「傻丫頭,你忘了我原本姓什麼了麼?」蘇靖得意的晃晃腦袋。
晉安恍然大悟,蘇靖原本姓慕容,再結合他的公務,那哨探知道他也就不奇怪了。
晉安拿指戳戳蘇靖的胸口,打擊道︰「你就得瑟吧……說了這麼多,還沒說他怎麼會有那張地圖的。」
蘇靖抓住胸前如玉蔥般的滑女敕手指,放在唇邊咬了一口,用甜膩的嗓音附和道︰「我的好公主,別急麼……」
‘嘶~’晉安痛的呲牙咧嘴,抓了他的手,反咬回去。
直到蘇靖也開始咧嘴抽氣,才放過了他,「少裝模作樣,快點說。」
「那哨探到晉國做細作,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也是無意中發現那個地方的。當時他和我密談時,說是他跟蹤了幾個燕國人,才發現的這里,心中好奇,就在這片地界流連探查,發現了那個山洞。
他說那個山洞里的氣味很特別,而且溫度也不正常,想著這洞中,定是有著金屬礦石埋于其中。
他說的很詳細,又有地圖,我細細推敲過,結合他的身世背景,就接受了與他的交易。」
蘇靖說完,舌忝舌忝發干的下唇,起身倒了兩杯茶水,一杯給了晉安,一杯自己飲。
晉安小酌了幾口清茶,緩解了唇邊的干燥,又拿起茶壺,給蘇靖和自己的杯子添滿。「這麼說來,可信度是比較高的了。」
蘇靖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正要繼續說話,馬車停了下來。
侍衛打馬過來,靠近馬車,沖車中人恭敬的說道︰「公子,到了。」
蘇靖和晉安相繼跳下馬車,再次看了看地圖,辨認了一下方向,帶著幾個人,向山上走去。
兩個侍衛走在前面,以刀劍劈樹砍草,為他們開路。蘇靖牽著晉安的手跟在後面,幾個人一路走走停停,一直行了約兩刻鐘,才看到地圖上標注的那個山洞。
「阿靖,阿靖,我們終于找到了!」晉安激動的抓住蘇靖的手臂,搖了搖,滿臉喜悅。
蘇靖回頭望去,只見晉安那明若清水的雙眸中,閃著興奮的亮光,在刺目的陽光下攏著一抹春意,嫣紅的櫻唇絳著點點珠光,瑩潤飽滿。
一頭青絲向腦後束起,以二指青色緞帶為箍,結成一個發髻,發髻邊斜插著一支碧色小扇羊脂玉簪;兩根長長的緞帶,自髻下隨意的垂落在肩後,迎著山風恣意的飛舞。
一攏青衣錦袍,玄紋闊袖的男裝穿在晉安身上,清雅中帶著幾分雍容,靈秀中帶著幾分英勃。令人見了,只感覺有道不盡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蘇靖一時間看失了神……
女扮男裝的晉安他不是第一次見,但似乎每次都看不夠,就如她這個人,有那麼多秘密,那麼多的奇思妙想。她的一舉一動,仿佛有種魔力,致命的吸引著他,令他淪陷。
做她的面首……不悔!
蘇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與晉安一起走進了洞口。
侍衛點燃火把,小心翼翼的巡視著,火把在洞中不因空氣不暢而淡弱,反而隨著更深的進入,越發明亮起來,四周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
蘇靖緊緊拉著晉安的手,聞著這氣息,心潮澎湃,「應該是火油。」
晉安眼楮一亮,「沒錯,是火油。哇!找到石油了,這下發財了!」
蘇靖心中歡喜,也不跟這個小財迷計較,當下接過侍衛手中的火把,將洞中四壁角落地面,都仔仔細細的查探了一番。
出了火油洞,兩人又細細查看了周圍的環境地貌,商討了一陣采掘方案,做了測試石油深度、覆蓋面積的簡單鑒定試驗,敲定了守衛人手等事宜安排。
一直忙碌到正午,兩人才帶著侍衛步履輕快的下了山,坐上馬車,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