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渾身一震,腳步不禁慢慢放緩。
薛漾還想言語,嵇蕤上前一步止住薛漾道︰「師弟,此間不是說話處,待入內堂,只有你我三人時,再問池大俠不遲。」
薛漾呵呵一笑,轉頭對嵇蕤道︰「對了,師兄怎麼會來這里?一直還沒問呢,今天若非師兄前來,一開始我一個人可對付不了。」
嵇蕤輕聲道︰「落霞山紫菡院的院主遭妖怪侵擾,邀請同道于十二月十五之時前去相助御敵。我一直在蜀中找那蛇妖的蹤跡,後來听說已被除了,又在巴郡一帶得了這消息,便徑去落霞山,經過此地,看到你留下的本門記號,又看見這莊內還有妖氣彌漫,心想你多半便在此處,想來邀你同去,恰好踫到了這事。」
「紫菡院?就是那個全收的是美貌女子的門派?那紫菡夫人很厲害那,什麼妖怪?這麼大膽,還敢去侵擾她?」薛漾奇道。兩個交談的聲音很小,池棠離他們最近,耳力又好,倒是听的清清楚楚。
「听說是豹隱山的錦屏公子,看上了紫菡院的一個女弟子,已經向紫菡院下了求親書,言明十二月十五去迎娶那女弟子,紫菡夫人好像挺不樂意的,又知道這公孫復鞅不好惹,便到處請些伏魔除妖的高手去她那里。」嵇蕤說道。
薛漾笑了起來︰「哈哈,這下熱鬧了,公孫復鞅得道千年,法力高深,怪道紫菡夫人這般緊張呢。不過這公孫復鞅雖是孔雀修 n身,但素不傷天害命,還頗為風雅,依我看,他與那紫菡院的女弟子能成就一段佳話,也未始不可啊。」
池棠听的一頭霧水,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還沒听到嵇蕤搭話,幾個人已經走入內堂。
帶路的僕役趕緊邀請三人各自落座,安置了些酒菜,轉身告罪退出堂外,又有幾個侍女捧出錦衣讓三人更換,若非這三人今天奮力相救,這幾個侍女極可能被盜匪擄走,慘遭凌辱,因此她們眼神殷切,滿是感激之意。
嵇蕤薛漾堅決不受,只說︰「本門服s ,不可輕換。」
池棠推卻了半天,終究推辭不過,只得將從柏尚處奪來的長劍隨手一放,讓她們褪下自己麻衣,套上了錦袍外衫。一名侍女捧走長劍,往邊廂架上一掛。還有侍女要為嵇蕤薛漾取下兵刃另置,兩個人搖手示意不必,依舊將劍負于背後。
幾個侍女又垂著頭退出去,嵇蕤薛漾剛要開口對池棠說話,不想那幾個侍女又端著銅盆走了進來,一人一個,在三人面前放下銅盆,取出巾帕,為三人拭抹污垢。
嵇蕤薛漾一下子愣了,池棠本是世家子弟,知曉這是世家的禮遇之道,只是自己漂泊江湖多年,現在再這般享受,多少有些不自在,便連連阻止道︰「不必不必,我自己來就行。」
服侍池棠的那侍女嫣然一笑︰「英雄今ri救了我們全莊,自老夫人以下,莫不感恩戴德,公子也特別吩咐,要好生服侍三位,幾位浴血拼殺,滿身皆有血污,這淨體除穢之後,才好用膳呀。再說,小婢也感激英雄搭救,便傾心服侍英雄,也算是報得英雄恩德之萬一。」
池棠見這侍女說的懇切,另幾個侍女也都點頭稱是,只得支著身子,讓她揩拭臉龐污穢。
池棠還算好,嵇蕤薛漾則顯然不習慣這般服侍,又不好意思,身體踞坐僵直,目不斜視,滿臉憋的通紅,池棠看在眼里,暗暗好笑,就沖這樣的表現,這二人就是忠直樸實之輩。
哪知侍女為他們擦完臉後,還要除下他們衣衫擦身,這下連池棠都坐不住了,急忙推阻︰「不可不可,在幾位姑娘面前,怎可身體?我們自己來,自己來。」
幾個侍女都笑了出來,服侍池棠的侍女道︰「莫非幾位英雄是嫌我們幾個貌陋?若是如此,小婢這就退下,稟明公子,另換些美貌的姐妹們來。[]」
池棠心里咯 一下,看來這董二公子是著力想接納自己這幾人,這幾個侍女雖是來服侍飲食,但也都讓她們做了侍寢娛s 的準備。再看看這幾個侍女,雖是前番莊上受劫驚s 未定,但此際顯然是剛施了妝,一個個粉腮朱唇,明眸細眉,美艷異常,滿身香氣。再定楮看一看,幾個侍女衣衫甚窄,縴細畢露,池棠不敢多看,急忙道︰「姑娘說的哪里話來,實是我方經力戰,疲累不堪,只隨意用些酒飯,便自休憩,不敢勞動姑娘,還是我自己來的自在。」
嵇蕤薛漾忙附和道︰「正是正是。」
侍女們見三個人適才對戰強寇,何等雄姿英發,現在卻個個都臉漲的通紅,僵坐于地,都格格笑了出來。
「既如此,小婢們先告退,就在堂外,若有使喚處,但請發聲便是。」池棠身邊的侍女說道,口齒甚是便給。
三人動作一致,一起抬起右手一肅,口中道︰「好,姑娘請。」
侍女們輕笑聲中,終于退出堂外,又為他們掩上屋門,三個人同時松了一口氣,身體一放松,而後面面相覷,見動作都是一樣,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這一笑將三人距離拉近了不少,池棠先前對薛漾嵇蕤的顧忌之心早已飛到九霄雲外了。
「瞧不出,嵇兄薛兄也有這般好武藝。」池棠首先說道。
嵇蕤拱拱手︰「池兄才是好本領,我兄弟自愧不如。」
「自來習武者,除道家高士,余者負劍皆在腰間,今見二位皆負劍于背,與池某如出一轍,不敢動問師承何人?是否與池某有些淵源?」池棠看著他們背在身後露出的劍柄問道。
薛漾反問︰「不知池兄師承何人?」
池棠笑笑︰「是我五歲時遇到的一位異人,自稱淮南人氏,姓孔,名諱恕池某不便相告,家師相貌粗豪,威武之極,亦是背劍于後。那時我學劍剛剛開手,也曾逢了幾個名師相授,卻都不及他劍術通神,我與他潛心修習十余年,方得大成。藝成後,我師孔公不告而別,如今分別近十年不曾得音信。」池棠的師父是位異人,江湖上皆不知此人備細,也令池棠一向好奇,現在說了出來,也是存了萬一的心思,看看這兩位奇人異士是不是會知曉些端倪。
嵇蕤想了想,搖搖頭道︰「淮南姓孔的負劍高手……不曾听聞。但既是池兄的師父,必是不世出的一位方外高人。」
池棠點點頭,這樣的答案倒不出意料,因此也不失望。
薛漾忽然插口︰「我等如此負劍,自然也是本門家傳淵源。不過在告之我等本門詳情之前,我還有一事要問池兄。」目光炯炯,神情一肅。
池棠見薛漾如此神情,也點點頭︰「薛兄請講。」
「池兄這些時ri是否撞見些妖邪之事?」
薛漾聲音不高,但听在池棠耳中不啻晴空霹靂,心內震了一震,這幾月思緒每當觸及月夜遇妖之事便急急收回,現在經這一問,那夜情景又歷歷在目。
池棠閉目良久,面現痛苦之s ,緩緩點了點頭︰「不錯,我一直心有余悸,從未對人說過此事。」
嵇蕤和薛漾像是來了神,坐直身子,凝神靜听。
池棠平復了下心緒,將昔ri眾高手齊集,行刺暴君的事情一一道來,茹丹夫人,虻山四靈,獨目暴君,那一片血肉橫飛,淒怖淋灕的食人場景,池棠越說越快,這經歷一直郁結心中,現在終于一暢所言,當說完自己離奇月兌困,遁隱此間之後,池棠忽然覺得胸中一輕,似是去了一個極大的重負一般。
「池某恐為妖魔所趁,不敢再動用真力習武。若非今ri盜寇行凶,再也按捺不住,池某寧願潛泯眾人,度此余生。」池棠長長嘆了口氣。
嵇蕤緩緩點頭︰「這是池兄的好俠尚義的子,今ri隱忍不出,終有一ri還是會奮起行俠的,池兄想安做凡夫,只怕難能。」說完,又皺起眉頭,似是在苦苦思索。
池棠苦笑︰「唉,池某確實也不想這般,只是那夜見妖魔噬人,慘不忍睹,心膽已寒,不得不隱姓埋名耳。」
薛漾很同情的看著池棠︰「這也怪不得池兄,昔年天師教有幾個道士前去降妖,不想被妖魔反制,師兄弟五人被妖魔吃了四個,幸而我大師兄和三師兄及時趕到,救下了一個,鏟除了妖魔。可救出的那個天師教弟子因目睹師兄弟被妖魔生吃的慘景,已經嚇瘋了。經年降妖的門人弟子都這般,更何況池兄這般不是伏魔道中之人呢?」
池棠愕然︰「听你們說話的意思,二位倒是常能見到妖魔?」
薛漾微笑道︰「我們是荊楚乾家的弟子,見到妖魔自然是家常便飯。」
池棠更是驚異︰「這從何說起?」
薛漾說道︰「我荊楚乾家成于秋列國百家爭鳴之時,是為諸子百家之一。」
「哦?」池棠側頭想了想,「只常听說道家老莊,儒家孔孟,兵家孫吳、法家商韓、鬼谷陽、墨農商工等等,卻從不曾听過有乾家之說。」
薛漾道︰「乾家聲名不顯,事出有因。一則是教派甚小,又立說于楚。楚地常年不遵王化,與中原各地學派多少有些格格不入,所以乾家之名未彰于世;二則乾家立論,是除魔降妖之法,他派除魔,皆仗法術,世人見道玄之屬往往霞舉飛升,莫測高深,謂之神仙。可我們乾家卻是以人本身之力,近身格殺妖魔,世人多不曾見,乾家不為人知也就不奇怪了。」
池棠大驚︰「以人本身之力近身格殺妖魔?這卻如何能夠?」
薛漾一笑︰「同道的倒是知道我們乾家,給了我們一個稱謂,叫做……」頓了一頓,緩緩續道︰「斬魔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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