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煙一路追著雲瀟朵走，終于到僻靜之處雲瀟朵停下了腳步。
芷煙轉到她跟前，喚她︰「師姐。」
雲瀟朵微微一笑，道︰「現在你還肯叫我師姐。」
她明明是笑著說的，但芷煙覺得，這笑，笑得著實淒慘，還不如哭。
芷煙抿了抿唇，道︰「師姐，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啊？魔域的事我听蘇葉熙和黎姍說了。你真的是魔族的什麼公主嗎？近月來帶魔界中人出來……出來的人也是你嗎？」
雲瀟朵自嘲地笑了笑︰「你是想說帶魔界中人出來殘害人命的對不對？」
芷煙緘口不答。
雲瀟朵繼續擠出個比哭還淒慘的笑來︰「魔族的公主？」又道，「是啊，天幕山的瀟雲仙子什麼時候變成魔族的雲公主了呢？」
芷煙覺得眼眶里很難受的樣子。心里也很難受的樣子。
她記得當時師姐離開天幕山的時候，她也有這樣很難受的感覺。也許時間過去得久了她有些記不清當時的感覺了，但她覺得，這會兒的難受比那時的難受更上了一個台階。很難受。
她忍住難受開口問雲瀟朵︰「那——那你現在呢？是特意把我拉出來，繼續做完沒完成的那比試嗎？」補充道，「要的話，我認輸，師姐你從來都比我厲害。」
雲瀟朵說︰「你覺得呢？小煙，我把你叫出來是要跟你打一場嗎？」
芷煙看著雲瀟朵的眼楮，她想看進她眼底去，但這中間就似是隔著茫茫白霧，她看不清。只覺得面前的人再不是她從小玩到大知根知底的師姐。
但她還是說︰「你該不是跟我來打架的罷，你剛剛也看到了，景陌也在，還有蘇葉熙和青雙也在。我也許不是你的對手，但他們三個加起來，師姐你未必打得過。」
雲瀟朵問她︰「那個蘇葉熙是……你心上人吧？」
芷煙驚訝于她話題的轉變，下意識地答︰「是啊……」
雲瀟朵︰「呵，小煙也有了心上人了……」
芷煙條件反射地臉紅了。
雲瀟朵問︰「他像是個……凡人？但似乎修為不低。」
芷煙覺得話題被扯地離題十萬八千里的但還是回了句︰「嗯，他是……青雲山的。人很好，功夫很好，對我也很好，嗯，哪里都很好。」
雲瀟朵笑了，這回終于沒了淒涼之色，像是發自內心的，道︰「對你好就好。這一轉眼，這麼點兒大的小煙也可以涉足情愛了。」
芷煙當初在天幕山化形的時候雲瀟朵都已經七萬多歲了，經常一口一個「你這麼點兒大的小孩兒」叫芷煙。直到雲瀟朵離開天幕山，她都是唯一一個這麼叫她的。而在雲瀟朵離開以後，就再沒人這麼叫她。所以這一刻，芷煙又听到「這麼點兒大的小煙」的時候，就深深地懵了，以致于忽略了雲瀟朵話里「也可以涉足情愛了」那個很關鍵的「也」字。也忘記了被她夸得，不是，本來就那麼好的蘇葉熙的師叔就是被面前的師姐雲瀟朵害得只能靠蓮心燈續命這一回事。
芷煙懵懵地說︰「師姐……」
雲瀟朵看著她說︰「小煙，你很幸運，有對你這麼好的人。」
芷煙還是有點兒懵懵的，她覺得今天的師姐很奇怪，可又說不出是哪里奇怪。她現在明明是魔域的雲公主，但又好像還是她的瀟雲師姐。
雲瀟朵忽然正色道︰「小煙，今天找你，是有事要求你的。」
芷煙張大了嘴︰「啊？」
師姐用「求」這個字。
師姐對她用「求」這個字。
她吞了口口水，結結巴巴地問︰「師……師姐，你、你又什麼事啊？」
雲瀟朵說︰「我現在天幕山做主的是你，師父她……我問你要一朵花。」
芷煙直覺大事不好，師姐求她，求的是一朵花。確切的講是一朵天幕山的花，更確切點講應該是天幕山一朵很很很珍貴的花。
她又吞了口口水問︰「是、是什麼花？」
雲瀟朵頓了頓，然後開口︰「綺羅曼月花。」
芷煙腦子里「轟」地一聲驚雷劈下來。
綺、羅、曼、月、花！
綺羅曼月花。在芷煙眼里，它首先是個極其麻煩的花——
等它開花需得等上萬余載。
其次，它也是個很好看的花——
滿月天時枝開葉散似綺羅。
最後，它的花瓣花葉花根花睫只要是綺羅曼月花身上的，都是極具神效的。具體是怎麼樣的神效芷煙也不清楚，以為她也沒用過，只知道是極具神效。當初綺羅曼月花快開花的時候她還被師父遣到玄光洞中看著那花看了整整兩年。
芷煙在凡間的時候學到了一個俗語叫「獅子大開口」，雖然她覺得這個俗語很是奇怪，人家獅子本來嘴巴就大，隨便怎麼張嘴只要是個人都是會覺得它在大開口。
師姐不是獅子，嘴巴不大。但在她看來，師姐一開口，即使只說了五個字，那比獅子開口要的也上了無數個台階了。
她抖著嘴唇重復道︰「綺、綺羅曼月花？」心道師姐你千萬別點頭千萬別點頭。
然而雲瀟朵很事與願違地點了點頭。
芷煙只覺得頭暈目眩。
她晃了晃腦袋問︰「師姐，你、你要綺羅曼月花？」
雲瀟朵抿了抿唇︰「覺得不可思議是不是？」
芷煙點頭。
雲瀟朵說︰「有了綺羅曼月花的話，我也就不用取人的氣息了……」
芷煙大驚︰「師姐你，你取人的氣息？你怎麼了，怎麼會要……」
雲瀟朵揮揮手︰「你是斷不可能給的是不是？我想也是……萬年生長萬年花開……」
芷煙急急打斷她︰「師姐你告訴我你要曼月花是做什麼啊？還有為什麼你會成了魔族的公主，為什麼你會出來……師姐你說呀……」
卻被雲瀟朵打斷，雲瀟朵看著她的眼楮對她說︰「小煙你別問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就當，從沒有過我這個師姐吧。我對不起師父，也對不起你，更對不起那些被我……我終究是會遭報應的。但這與你無關，小煙，好好掌管天幕山，跟那個，什麼來著？蘇葉熙是不是？跟蘇公子也好好的，女孩子遇上一個能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不容易，既然遇上了，認準了，就千萬別放開手知道了？你很好，漫漫紅塵于你而言是福，與我而言……」苦笑一聲，「小煙，記著師姐的話。」轉身長袖一揮就沒了蹤影。
芷煙愣愣地站在原地，回味著雲瀟朵方才撂下的一大摞話。她隱隱覺得這話里的意思不止表面這麼簡單，但她最近大腦運轉速度著實緩慢，想了一圈之後干脆放棄。
四下看看早就沒了師姐的蹤影，只得獨自往回走。
往回走的時候，她想，師姐，到底還是不是以前的那個師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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