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府里的兩個新姨娘通過梅敬的事向梅雲氏傳達了善意。如意將那日西子南子與梅興林說的話,都一一學給梅雲氏,只略過自己收了兩人的禮不提,梅雲氏听了之後,只說了一句︰「還算懂規矩」便不再提了。
西子與南子原先都是京城歌妓,以色侍人,客人有意也做些皮肉買賣。青樓歌館乃是只見新人笑的地方,兩人不過二十多已經被人指人老色衰,便有心從良,恰好遇到梅興林,于是趁機上了岸。尤其是西子,原先是家里人為給兄長娶親而被賣入青樓,如今人情冷暖早已看淡,從梅興林做姨娘也不過是因為實在是倦了,懶得做那些處心積慮博男人歡心的勾當,見梅興林單身赴任,正是絕佳人選,南子則因前些年紅的時候為人太過鋒芒,如今被人打壓得難受,才起了金盆洗手的念頭,又習慣于听西子的主意,便一起跟了梅興林。兩人跟著梅興林在京城快活,上無高堂下無子女,也沒有正房太太打壓,好不得意,卻哪里曾想,不過一年多的功夫梅興林被御史彈劾,皇帝降罪,削職回鄉。兩個千嬌百媚聰明伶俐的美人兒要看梅興林家的黃臉婆的臉色,覺得委屈極了。
「姐姐,你瞧那太太要死不死的嘴臉,叫人看著就有氣,咱們在京城好好的,卻跟著回這麼個窮地方,姐姐也不嫌委屈。」南子回了寧州,處處與京城對比,覺得事事皆不如意,心里埋怨西子出了壞主意,帶累了她。偏南子又是個得意時不知收斂的,見梅興林不待見發妻,就以為自己抖起來可以將梅雲氏不放在眼里,而見西子對梅雲氏恭敬有加,連帶西子也一並看輕了。
西子知道南子是個沒腦子的,明知道南子想與梅雲氏爭鋒乃是自己作死,卻也不說,只虛情假意的說︰「既入了梅家,那以後咱們就都是梅家的人了,對待夫人,當然應當敬重。」
這些話南子當然不愛听,只當自己與西子如今不是一路人,話不投機。等梅興林回來,南子就撒嬌鬧著要一個獨立的院子。
「老爺,兩位姐姐都有自己的院子,為何我與西子就要合住一個院兒?老爺待舊人情重卻怎可厚此薄彼呢。」南子的聲音嗲得讓西子起雞皮疙瘩,但是梅興林卻正好吃這一套,寵溺的對南子說︰「小寶貝兒,再忍一忍,府外的地我已經盤下來了,下個月把那些窮鬼攆走,就給你們蓋個小院兒,親親小寶貝兒,開心了吧?開心就給老爺親一口。」
南子听說有要專門給她蓋小院兒,喜不自勝,又听說西子要同住,頓時又不高興了。梅興林在她身上模來揉去也興致闌珊。
西子見南子如此,心里冷笑,卻柔順的依偎在梅興林身邊,柔柔的說︰「西子但憑老爺安排,只是夫人那邊兒……老爺是明白人,知道西子與南子的苦處,我怕……夫人未必答應。」
梅興林愛煞西子這柔情似水的模樣,見她說的可憐,疼惜的說︰「你放心,夫人那邊自有老爺我擔待。」
「可恨!這老爺也太不自愛了。」梅雲氏將手里的暖爐摔到地上,火星四濺,燃著的木炭散了一地。
如意、柳姨娘與楊寶忠家的三人嚇得站在地上不敢出聲。梅興林回來不過幾天,就鬧著要修別院給自己的兩個新姨娘,怎叫梅雲氏不氣?這無異于當眾打她的耳刮子,跟闔府人宣布梅雲氏這個糟糠妻就是不被梅老爺待見麼?
柳姨娘見梅雲氏氣得臉都綠了,暗暗同情,嘆口氣扶著梅雲氏坐下,勸道︰「太太消消氣,如意,楊寶忠家的,你們先下去,我跟太太說會體己話兒。」
楊寶忠家的本來就唯恐牽連自己,忙就走了。如意本以為自己是太太心月復,卻見太太沒有留她,也只得跟著去了。見屋內人都走了,柳姨娘在梅雲氏對面坐下,這才說道︰「太太,多少年了,您也該放手了。」
梅雲氏見柳姨娘這樣說,喝道︰「我還要怎麼放手,這些年我還不夠忍氣吞聲麼?」
柳姨娘笑道︰「太太,這男人,你越是當他是寶,他就越是當你是草,您想想當年的白姨娘,她什麼時候對老爺有過好臉色,可老爺就是吃這一套。為了把老爺栓在家里,您讓我做了屋里人,生了寫月與敦兒,又買了個桂姨娘回來,生了詠月,可是老爺還是心里眼里都只有她白月蘭,後來還把她給接回了家。」
梅雲氏听到白月蘭的名字,新仇舊恨都勾連在一起,恨恨的說︰「你提那娼婦做什麼,她都死了多少年了,還想裝神弄鬼不成?」
「太太難道沒看出來?雖過了這幾年,老爺還是沒有忘了她,白月蘭的院子也不讓旁人住。我提她,不過是想勸太太,不要對老爺的事太往心上放。什麼西子南子,便是東南西北都來了,誰還能越過您去?您是發妻,是原配,老爺上次起復還是咱們雲家出的力,如今雲家多風光,梅家又是什麼光景,咱們還用爭?您和老爺是結發的夫妻,又給梅家生了長男,那西子南子都是窯姐兒出生,生不出個一男半女,等日子久了,老爺熱頭下來了,還不是由您處置?老爺快五十歲的人了,還這樣過日子,說句天打雷劈的話,能有幾天的靠頭,太太您趕緊給大爺好好謀個出身才是正經。」
梅雲氏看著自己當年的陪房丫鬟,奇道︰「老爺這樣薄情,你就不惱,不怨?」
柳姨娘苦笑︰「如今太太和我年紀都不小了,有什麼話也能往開了說,不怕實話告訴太太,當年收房,已不是我的本意,如今老爺將我丟在一邊,我樂得清靜。我只管伺候好太太,守著敦兒和寫月,旁的一概不知。我算想明白了,女子一生,只有將來靠兒子才算是正途。」
柳姨娘的話算是說道了梅雲氏的心里,她幾十歲的人了,難道還要去演那妻妾爭寵的丑戲不成?只是這柳蔭,從前不過是她帶過梅家的小丫頭,如今卻當了姨娘,又生了梅敦那樣的出息兒子,反觀梅敬,文不成武不就,滿身紈褲氣,與他父親一樣只知道搜羅女人逞一時之歡,放著周冰清那樣的妻子,卻與丫鬟婦人胡搞,如何能成大氣?梅雲氏想起兒子,又是犯愁。
柳姨娘見梅雲氏氣餒,出門將如意叫了近來,吩咐她讓婆子來將地上清掃干淨,又勸了幾句才離了淳風堂。柳蔭如今不到四十歲,卻已經樂天知命,知道自己這一輩子,也不過是個姨娘,爹娘又都在雲家,早已死了爭強好勝的心,只一心守著梅敦與寫月罷了。寫月是個女孩兒,才貌均不過平平,與梅府大小姐梅映月自然是沒法比,比起死了的梅花月也差得老遠,只與梅詠月半斤八兩,以後只盼梅興林念著父女之情,在寫月的婚事上多留心罷了。至于梅敦,柳蔭也常自得,自己這樣一個平凡婦人,何其有幸,養出一個品貌才德都數一數二的兒子來。梅敦自幼敏而好學,是寧州有名的神童,梅興林每每帶出去見客,必定博得滿堂喝彩,很得梅興林的歡心;又極孝順,過世的老夫人本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梅敦也能哄得她開懷。這樣的孩子,誰能不喜歡呢?
柳蔭想起兒子,就不由得想起青兒,她不知道梅敦是怎麼的鬼迷心竅,被一個小丫頭迷得頂撞太太和長兄。柳姨娘心里涌起一種深切的擔憂,她害怕梅敦的身體里梅興林荒婬的基因在梅敦身上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