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梅興林得進退不得,梅牧也有些為難。他原本打算過了年,就帶著妻子陳碧芊異地赴任,離開梅家這個遮住他所有陽光的大樹。可是梅雲氏忽然就這麼死了,他在為梅政感到同情的同時,更加悲嘆于自己的命運。三年丁憂,大好的機會就這樣白白的溜走,大好的光陰就要繼續在梅家這個死氣沉沉的家中渡過,這叫他怎麼甘心?
陳碧芊知道丈夫的心意,可是為母親守絰,乃是人倫大禮,無人敢冒此大不韙。
「夫君,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麼?」陳碧芊不忍丈夫每日愁眉不展,恨不得將梅牧所有煩心事都自己代勞。
梅牧長嘆,將妻子引到身畔坐下,苦中作樂道︰「若是國有大難,非吾不能解,皇上就會下詔奪情起復了。」
陳碧芊不知梅牧乃是說笑,忙道︰「那會有什麼大難呢?」
梅牧忙掩住陳碧芊的櫻桃口,笑道︰「這話不過是閨房戲語,做不得真,若是給有心人知道了,那可是大罪過。」
陳碧芊惱道︰「妾一心為君憂,夫君卻如此戲耍,真真不識好人心。」
梅牧道︰「是為夫錯了,娘子勿惱。如今太太沒了,咱們若是走了被人知道,不說太太于咱們寡恩薄情,卻會說咱們不孝忘恩,且忍耐吧。」
陳碧芊靠著梅牧肩頭,也幽幽的嘆道︰「可不是……咱們若是離了這里,海闊天空多自在。不過,不管是哪里,只要和夫君在一起,我就什麼都不怕。」
梅牧握著陳碧芊的手,夫妻兩人肩並肩的坐著,說不出的和美甜蜜。
「二爺,二女乃女乃,用膳了。」明珠帶著小丫頭拎著食盒進屋,剛巧見了這場面,心里暗暗嫉妒。這樣琴瑟和諧的夫妻景致,從前在書香苑何曾見過,這世上又何曾有男子就這樣拉著自己的手靜靜的坐著?
梅牧听見,忙扶著妻子起來用膳,可陳碧芊聞到菜香里面的一股花椒辛麻之味,頓時引得胃里翻江倒海,扶著柱子就一陣干嘔。拎著食盒進來的明珠見狀,忙就過來想查看情況,陳碧芊卻轉頭捂著鼻子喊道︰「別過來,那味兒我受不住。」
梅牧乍見妻子如此,也不明所以,忙也對明珠喝道︰「快出去!」
其他丫鬟听到聲音,忙就圍了過來,明珠愣在遠處,羞憤萬分,忍著淚含恨而去。說來也怪,明珠一走,陳碧芊也就好了。
「女乃女乃,要不要找大夫來瞧瞧?」丫鬟問道。
梅牧又看了看妻子,見陳碧芊又好了的樣子,心里以為是明珠從前在書香苑里得罪過她,故意羞辱,便道︰「女乃女乃沒什麼,你們且下去吧。」
陳碧芊也道︰「並沒有什麼,只是明珠過來我就一陣惡心想吐,她走開也就好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眾人也與梅牧一般心思,聞言也便散了。
「你若不喜歡明珠,我便把她派到別處,省得她惹你心煩。只是你是主,她是僕,你同她計較失了身份。」梅牧說道。
陳碧芊被梅牧懷疑,頓時憋得臉通紅,眼看就要落淚,淒然說道︰「夫君以為碧芊是什麼人?怎會做那等事。一則她不配我計較,二則我雖智短,卻也知道寧罪君子不罪小人的道理。」
梅牧見妻子傷心,忙細聲安慰,將好听的話說了幾車,陳碧芊才漸漸回轉。眼看就要破涕為笑,卻听丫鬟進來說︰「三爺讓含香姐姐來請二爺去思進園坐坐。」
梅牧忙命人將含香請進來,問是為何事,含香回道︰「奴婢不知,只是我們爺說一定請二爺去一趟,現正等著呢。」
梅牧無法,只得去了思進園。去時不止梅政,梅敦也一並在,兩人正經危坐,表情肅穆,梅牧一看,以為又出了什麼事,忙問︰「又怎麼了?」
梅政沉聲說道︰「並是不出了什麼事,請二哥來是有事相商。」
「大哥暴亡,母親遇害,大嫂帶著大郎回娘家,母親的喪事都沒有回來,估計也是有心離開梅家。如今父親賦閑在家,家里又出了這麼多事,怕也沒有起復之期。寧州城里人人都道梅家衰亡在即,身為梅家後人,光耀門楣的責任,我們必須扛起來。」
梅政用從未有過的嚴肅,向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說了這一番話。經過梅敬、梅雲氏的事情後,這位平日寡言的三少爺快速的成長了。梅家世居寧州,經過累世經營,方有了今日的局面,不但為本地士紳之首,更出過許多朝廷大員。即便到了梅興林這一代,也是科舉正途出身,官至四品。如今因為梅敬與梅雲氏的死,讓梅家淪為市井談資,甚至一蹶不振,那麼不但梅興林,連三個兒子也無顏見列祖列宗了。
梅政見梅牧與梅敦沉默不語,又說道︰「不管從前有什麼,我們總歸是兄弟手足,總是姓梅的,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可若是任由家里這樣傾頹下去,不但自己的仕途會受影響,兩個妹妹……」話說道這里,梅政感到難以啟齒。近來關于梅家的傳聞很多,且越傳越沒影,梅興林本來想著兩個女兒如今正是待字年紀,若是三年守孝結束,年紀大了不好字人,想趁著百日之期,將女兒的婚事定下來就送過門,卻不料梅家如今的狀況,誰也不肯輕易結親,直把梅興林羞得病了幾天。
說道仕途,觸動了梅牧。梅牧對梅興林與梅雲氏毫無天倫之情,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在梅雲氏的死上出力,也不過念著梅政還是他弟弟罷了,他從未想過依仗梅家,可也萬萬沒有料到,有一天梅家會成為他仕途的阻礙。梅雲氏與梅敬的死,都不光彩,梅家雖是苦主,但卻被坊間傳聞說得非常不堪,若是這些事傳揚開去,自己日後有什麼面目見人?算來算去,也只有梅家興旺,自己也才能走得灑月兌。
說到寫月與詠月兩個,梅敦也受到了觸動。梅敦與梅牧一樣也從未想過受到梅雲氏的蔭蔽,所以倒不在乎梅家是否衰敗。且他自負學問,他日金榜題名,瓊林插花一樣可以走出梅家丑聞的陰霾。但是兩個妹妹,尤其寫月乃是他的同胞妹妹,又怎麼能不顧呢?兩人如今年方十六,正是好年紀,可是三年之後,便是十九了,哪里有好姑娘十九了都不嫁人的?若是不幸梅家家聲敗落,兩個妹妹受人輕賤,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夫家,那該怎麼辦?梅敦又怎舍得讓妹妹如此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