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號碼我沒有存，他沒有換過號碼，所以我一直認得。這樣一串數字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本能地難過又欣喜。有一刻我甚至自責地想到我丟了他的臉。
手機被丟在床尾。我抱著被子躺在床上想著我爸的樣子，上次我去的時候還是半年前，其實我偷偷地看他的時候，發現他的發間竟然已經藏著一根根銀絲，本來就瘦的臉現在骨頭都凸出來了，我見過的跟他同齡的男人幾乎都是大月復便便，他卻愈加的瘦了。有幾次我想出門去給他買點補品，然而怨恨讓我抑制了這些想法，終究是一賭氣就離了家。
想到這里，我近乎焦急地重新拿起手機，似乎我一直在渴望，渴望我爸聯系我，罵我也好，指責我也好，我只想清楚地看到那一串號碼。我打開短信，我爸只寫了一行︰在外面累了就回家。
就這一行，已足以催出盈滿眼眶的淚水。我拿著手機一直哭，一直哭，只覺得內髒都要被我哭出來了。澀澀的眼淚流進嘴里，這些年受過的苦就開始徐徐倒帶。小時候我媽就說，我隨了我爸，整個人冷冷的，又懶懶的，連基本的回話也不願意說。我們三個人的時候，我爸不是看軍事新聞，就是看這種題材的電視劇，我也在旁邊看的津津有味。我媽總說，她就是織毛衣的命，掃房間的命，做飯的命，伺候我和我爸的命。
我卻沒能見到她最後一眼。我被老師帶到醫院，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情，只感覺氣氛都是詭異的可怕。走進病房去，看見我爸陰沉著臉抓著病人的手，病人身上都是血，好多好多血還沒來得及洗干淨，我躊躇著不敢靠近，整個人都打著哆嗦，我轉身想跑掉，又想去安慰我爸。最後只是緊緊地抓著老師的手，生怕他把我送到病人的身邊去。
我終于忍不住嚇得哭了，我爸回過頭看到我，他的眼圈紅的可怕。我戰戰兢兢地看著他。他走過來抱起我，他的眼神那麼可怕，我的眼淚聚在眼眶里，卻不敢流出來了。我眼睜睜地看著病人離我越來越近。
那張糊滿血跡的臉，竟然是我最熟悉的臉，那是我的媽媽，是會一遍一遍的親我，一遍一遍叫我吃飯的媽媽。
我掙月兌我爸爬到了病床上，撫上我媽的臉，指尖的冰涼又讓我打了個哆嗦，我一遍一遍地喚她，我想我多喚幾聲她就會被我吵醒了。可是我媽好靜好靜，我哭到就要暈過去了，她還是沒有醒。
她沒有再醒來。
我抓了被子把源源不斷的眼淚擦掉，邊擦邊給我爸回短信。我很想听听他的聲音，可是如今這個樣子，我再也不能讓他為我操心。」爸爸，我一切都好，最近的事情都是閑人制造的八卦，你不要擔心。」
忽然想到我爸也許並不是因為看到了新聞才給我發短信，我急忙刪了。怔怔地考慮了半晌，又抓了被子重新擦了眼淚，」爸爸，我一切都好，不要擔心，現在也有了穩定的工作，到了節假日我就回z市。」
按了」發送」，我終于又放肆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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