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舞罷,宋槿畫靜靜立在一旁,側了腦袋問眼前的紅衣女子「剛才跳得可好,我學舞雖不精,但也是練了八年有余」
蔣小竹深深低了頭,小聲說道「夫人跳得是極好的,小竹自愧不如」
宋槿畫搖頭笑道「你不是自愧不如,是你根本比不起」听到這句話,蔣小竹突然將頭抬起來,那句話深深刺痛了她的心,雖然她跳不好,但是她可以練,可以很用功很用功的練,但是宋槿畫卻說她比不起,她這一輩子都比不起
蔣小竹很不爭氣的哭了出來,兩行淚順著她的衣襟滴到腳下的泥土里,她做的這一切不能說只能做,她答應過趙延聆,她不能說,所以只能默默忍受宋槿畫帶給她的一切侮辱。
「你怎麼不跳啊」宋槿畫聲音變得尖細,那種聲音,不僅是蔣小竹听得瑟瑟發抖,就連服侍了她十幾年的小鳶,也止不住的快要哭了出來,那種口吻,像是命令,又像是強迫。
「我」蔣小竹全身都在發抖,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心頭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窒息的感覺慢慢浮上心頭。
宋槿畫像是要發泄某種不平,強行拉住蔣小竹的袖子,拉著她擺出一個個僵硬的動作,跳舞本該發乎內心,跳出心中所想,如果在前面加上強迫二字,任何優雅的東西都會變得成為一種侮辱,蔣小竹帶著哭腔,一次次被宋槿畫擺弄著,一切都非她所願。
「夫人你快住手啊」小鳶看著怕要出事,在一旁急急勸道,蔣小竹的腕子被捉的生痛,用盡了力氣想要擺月兌宋槿畫的禁錮,這不反抗還好,一反抗,宋槿畫也有些招架不住,手一松,兩人分別向後退了幾步,可誰想到,蔣小竹身後是那一片小池塘,結果,可想而知,宋槿畫眼睜睜的看著那一片紅衣身影落入水中,不識水性的蔣小竹一口一口嗆著水,掙扎的驚起一片水花。
小鳶嚇的夠嗆,留下宋槿畫一人獨自跑出去喊人救命,看著蔣小竹還在水中掙扎,她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女人搶了她最愛的夫君,是不是該死,可是馬上她又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後,看著漸漸失了性命女子,那是一條命啊,她還那麼年輕,自己應該救她才是,可是等有了這個念頭,再付諸行動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嚇得雙腿發抖,根本感覺不到腿部的存在,無法邁出這一步!
蔣小竹最後還是得救了,但救她的不是宋槿畫,而是恰巧趕來的趙延聆,宋槿畫就在一旁呆呆看著他縱入水中,片刻過後,拉著早已昏厥的蔣小竹從水面出來,接著院中一片慌亂,幾個丫鬟家僕急急奔走去找郎中,趙延聆抱著蔣小竹沒了知覺的身體漸漸離去,從始至終,趙延聆都沒有看過一眼傻傻站在一旁的宋槿畫。
其實就在那一刻,她早已經嚇得傻了,等到反應過來,她開始擔心那個之前在水里好像沒了知覺的紅衣女子,那片紅衣,那樣刺眼,會不會就此去了
「夫人」小鳶在一旁喚道,聲音有些嘶啞,像是剛哭過一般。
「嗯」待宋槿畫反應過來,才發覺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跌坐在地上,只不過一會功夫,雙腿麻痹的動也動不了。
小鳶扶著宋槿畫從地上起來,捏了捏雙腿,想盡快緩解過來。或許是急于想知道那個女子的情況,她強行扶著小鳶一瘸一瘸的往前走,站在蔣小竹屋外,宋槿畫就看見趙延聆和一個大夫模樣的中年男子攀談著什麼,看著趙延聆的眉頭似乎平展了許多,她也總算安心了,看來還好搶救及時,要不然真是一縷芳魂魂歸他鄉了,等到那個大夫朝著趙延聆行了一禮後離開,宋槿畫才走了過去,見到她,趙延聆微微皺了皺眉,語氣有些冷淡「你來做什麼」
「哦」宋槿畫晃了晃腦袋,滿不在意的說道「沒什麼,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的蔣姑娘死了沒?」
「她只是昏迷,大夫瞧過了,還好無事,你呢?是不是有點失望」趙延聆語氣依舊冷的像是寒冬臘月飄零的大雪。
宋槿畫略思索一陣,好像了悟似的,點了點頭說的很有理「听你這樣說我好像是有點失望哦」
「你」趙延聆突然抬眼,眼神里滿是憤恨,有些不可思議的望了她一會,才開口說道「阿槿,你怎麼變得這麼狠毒,一條人命,對于你這種富家小姐來說,是不是根本算不了什麼」
宋槿畫長長吸了一口氣,盡量吸回眼里快要落下的東西,聲音有些顫抖「你心里是這樣想的?」
「不然呢?」他反問「听下人說,你和小竹在池塘邊糾纏,小竹落水是不是跟你有關」
宋槿畫攤了攤雙手,一臉無所謂的說道「這種事情可不是亂猜的,是她自己不小心腳滑,與我何干」
「最好是這樣,但是你就在旁邊,你可以救她的,但就是因為你的任性,你就打算活活看著小竹淹死不成」趙延聆聲調提高幾分,驚得連樹上的鳥兒也各自飛散。
「如果你這樣想,那就是這樣了」宋槿畫輕描淡寫說道,接著朝屋里瞄了一眼,卻被趙延聆側了身子擋住。「這次算她命大,沒死成,下回,還要煩勞相公看牢她不是,萬一下次不是落水而是跌落山崖呢?」
「啪」措不及防,趙延聆朝著宋槿畫誆了一掌,宋槿畫身子貼在牆上一只手撫著臉頰,很痛,的確很痛,連同心里的痛一同撕開,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相公,是自己一眼就瞧中的人,宋槿畫突然想起四年前那場中秋家宴,滿堂賓客不乏氣質相貌突出之人,可她偏偏一眼就瞧見了他,當時就想,或許這就是人常說的緣分是不是。
可就是那個自己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瞧見的人,毫不留情打了自己,宋槿畫扶了窗欞站穩,自己從小在父親掌心中長大,不要說打了,就連罵父親都舍不得罵,可是他那是自己的丈夫卻打了她。
「你走吧」趙延聆雙手抖得不停,為了不讓對方察覺,只好狠狠握住「小竹她還需要我來照顧,你最近最好不要來了」想了想,轉身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沒了知覺的女子繼續說道「我不想你再傷害她」
宋槿畫默默轉過身,一步一步離開,可就在轉身那刻,一滴淚,落入衣角,滲入衣間,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刻,其實真的想救她,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七歲的時候,由于貪玩,不慎落入自家荷花池,那次意外,使自己終身忌水,自己也不會水的,可他從來都不知道。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院子里的葉子又落了一層,小鳶執著掃帚在院子里掃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將滿地的落葉掃成一堆一堆的,擦了擦汗,轉過身對著坐在欄桿上的婦人甜甜一笑「夫人,秋季風寒,快回屋里坐著吧」
宋槿畫雙手抱著膝蓋,身子往柱子上靠了靠,十幾天了,都沒有再見過趙延聆,這個後院,除了一些婢女進進出出,唯一陪著自己的就只有小鳶了,不知覺闔了雙目,頭向後靠了靠,將整個人完全依附在這冰冷的木頭上,過了好一會,才重新張開雙目,望了望天,層雲密卷,秋氣風涼,院子里的樹葉都落了一半。
「少爺,最近在忙什麼?」不經意,心里最想念的還是那個人,那個她的丈夫,那個她一眼就瞧中的人。
「少爺,他」小鳶欲言又止,雙手抓著笤帚,緊張的滿是汗水,心里想著要不要告訴夫人實情,如果告訴了,夫人未免又是一陣傷心。
宋槿畫淡淡掃了一眼小鳶,憑她多年對小鳶的了解,,多少也猜出實情,不由自嘲一笑「你盡管說就是,還怕你家夫人我做出什麼看不開的事情嗎」
「少爺他」小鳶憋紅了一張臉,半晌才吞吞吐吐說道「少爺前些日子一直照顧蔣姑娘,昨天」小鳶說的更小聲了「昨天還听前院照顧少爺的阿紅姐說親眼見少爺教蔣姑娘學畫」
「是嗎!」宋槿畫漫不經心應了一聲,那語氣就像是無聊說著家常。
小鳶看著宋槿畫一臉平靜的臉色,漣漪不驚,越靜反而有種超乎常人的恐懼,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它會何時爆發,想了想繼續說道「夫人,你莫要生氣,少爺也就圖一時新鮮,新鮮勁一過,還不立刻打回原形,夫人可是趙家明媒正娶的媳婦,身上還有趙氏祖傳的玉,那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要不是小鳶提起,宋槿畫還真忘記了那塊玉墜,伸出手在腰際模索,將那玉吊在指節處,那塊玉是在他們成親那刻,趙延聆親手交到她手里,他說「這塊玉,是趙家祖傳的,是塊寶貝呢,母親臨終前說一定要傳給趙家未來的女主人」那玉碧綠碧綠的,通透亮澤,是塊古玉呢,人常說玉是有靈性的,戴在身上的時間長了,吸收了人體上的溫澤,玉也變得靈透起來。
「是啊,還有這塊玉呢,可是又有什麼用」宋槿畫仔細收好玉墜,喃喃說著。
小鳶急得都快哭了,照顧她十幾年,從那個溫暖富麗的宋宅到如今這個冰冷的宅院,都從未見過宋槿畫這樣失神過,那種眼神空洞,就像是死人一般迷茫灰白。
「夫人,實在不行,咱們回去吧,好不好」小鳶哭著抱著宋槿畫的身軀輕輕搖晃,試圖將她的神思搖回軀體。
宋槿畫淺淡一笑,拍了拍一旁的小鳶,無奈說道「回家嗎?我嫁到這里,這里就是我的家啊」她抬眼掃了一眼這空蕩蕩的院子,深吸一口氣,說的有些若無其事「如果我現在回去,宋家的人會怎樣看我,旁人又會怎樣看趙家更何況」宋槿畫頓了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當初嫁到趙家是我自己的選擇,所以不管怎樣是不能後悔的」
小鳶點了點頭,趴在宋槿畫懷里,現在,能夠陪在夫人身邊的只有自己了。
十月初,日子過得真是快,宋槿畫一人在院子里賞花斗鳥,無聊的時候就找些書籍來看,自小家里就給她尋了鎮上最好的先生,所以琴棋書畫也算略通一些,原來一個人這樣漫無目的的度著日子還真是快,看著太陽從東升再到西落,再盼著月亮露出枝頭,一夜無眠,又是一天過去。
午後漫步,或許是神游思至,不知覺竟走到了那棵院子里最老的棗子樹下,那秋千還在,只是棗子樹已經葉落殆盡了,就像是那秋千上的主人,已經不再是自己了,宋槿畫輕嘆一聲,轉過前排瓦房,又來到那片小池塘,剛要走進,恍惚看見那個自己思念已久的身影,如果現在走近他,會不會和他化解這一切,可是剛有了這個想法,就看見趙延聆身旁還有兩個人,一個就是蔣小竹,還有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男子,一身錦衣華服,那人看的很是熟悉,可宋槿畫怎麼也想不起來,她小心翼翼躲在牆角,偷偷看著三人,不知道說起什麼有趣的事情,惹得趙延聆開心大笑,原來他也有開心的時候,宋槿畫心里又想哭又想笑,笑是因為他開心,哭的是為什麼陪他開心的不是她。
再次回過神來,宋槿畫似乎發現有一雙眼楮盯著自己,就是那個華服錦繡的男子,四目相對,如電光火石般徑直射來,宋槿畫躲在牆後,有些吃驚,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偷情被人捉住似的,她拍了拍臉頰,伸手抽離仍露在外面的一片裙角,轉身離去。
款款行至自己居住的小院,宋槿畫才想起來,那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就是當地很有名氣的大畫師韓寧,趙延聆有機會成為畫師的那個伯樂,如果趙延聆結識了他,那豈不是離他夢寐以求的畫師更近了一步,想到這里,宋槿畫心里突然舒暢起來,看他和韓寧的關系,該是相談甚好吧,如此說來,對于趙延聆也該是件慶幸的事情。
但是她卻不知道,那個韓寧的到來,才是她真正悲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