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花醉夢 第十四章 望斷三生(十四)

作者 ︰

三人前前後後出了小巷,上了馬車,邵平待兩人坐定,揚了長鞭駕著車子緩緩行著,馬車搖搖晃晃,震得車廂四角懸掛的彩色纓絡穗子來回搖擺閑花醉夢。

來到寬敞的路上,這里是鎮上較繁華的大街,兩旁的商鋪皆掛了不同的幌子,五顏六色形狀各異,招引來往行人駐足觀看。

宋槿畫坐在馬車上無聊,隨手揭開一旁厚重的羊皮簾子,望著外面人來人往,一絲涼氣吹進,心情也舒暢了一些,轉過街角,正準備放下簾子安生在馬車里休養,可偏偏眼角撇過處,看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一片鮮艷的紅衣。

「阿紅」宋槿畫探出頭仔細瞧著,那個紅衣女子手中提了幾幅藥包,急急在路上趕著。

「趙夫人您怎麼了?」邵平停了馬車,看見宋槿畫從馬車里鑽出來,疾步朝某個方向跑去。

七娘覺察事情不妙,緊跟著宋槿畫身後,見到了那個愁容滿面的紅衣女子——阿紅。

「阿紅」宋槿畫擋在阿紅身前,泣不成聲,低低喚了一句。

「你是?」阿紅抱緊了手中藥包,疑惑的望著眼前陌生的面孔。

听到阿紅這麼說宋槿畫哭的更傷心了,她如今的樣貌竟連阿紅也不認得了嗎?聲音更加顫抖起來「阿紅是我」

「你是」阿紅放松了警惕,仔細瞧了瞧宋槿畫,像是發覺出了什麼,吃驚的捂住了嘴巴。

「夫人!你是夫人」

宋槿畫淚眼盈盈點了點頭。

阿紅激動萬分地撲在宋槿畫身上,瞬間淚濕衣襟,「夫人,阿紅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夫人了,一年了,您到底去了哪里?」

宋槿畫無奈搖頭「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你家少爺他」

提到趙延聆阿紅又忍不住難過起來,緊緊抓著宋槿畫的腕子搖頭央求道「少爺他很不好,一點也不好,這幾天他天天做夢都念叨著夫人呢,夫人既然回來了,就算可憐可憐少爺,快去看看他吧」

馬車在鄉間小道上急急行走,道路兩旁野草雜生,車轍滾滾,壓倒一片片將要破土而生的生命。

「阿紅,延聆他現在情況如何,還有你們怎麼會搬到這里,去年我回過一趟趙家祖宅,可是那里已經換了主人?」

阿紅坐在馬車上,雙手抓緊了手中的藥包,抬眼望了一眼宋槿畫,道出了實情「夫人,少爺患了重病,以前的宅子為了給少爺治病,已經賣掉了,後來少爺說想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好好休養,所以剛過完年,阿紅就帶著少爺到了山腳下安住」

轉眼間,已經到了那個山間流水,茅屋低檐的籬笆牆外,阿紅第一個沖下馬車,扶著宋槿畫徑直進了里屋,七娘和邵平尾隨其後。

前腳剛踏入屋子,就隱約聞到屋子里充斥著草藥氣味,想必這里的主人是個常年服藥的藥罐子吧!

「少爺你看誰來了?」阿紅拉著宋槿畫朝屋子里唯一的床榻走近,強壓心頭悲傷,變換了一張笑容滿面的臉龐,高興的說著。

時隔一年,宋槿畫再一次見到那個她日思夜想的人,趙延聆費力撐起半個身子,輕咳了幾聲,屋子透著光亮,午後陽光最為耀眼,反倒看不清臥在床上人的臉龐,只是身子明顯瘦弱了不少。

「阿紅你回來了咳咳」趙延聆輕咳了幾聲,聲音明顯輕浮無力,「這次又是帶了大夫來嗎咳咳不是說了不要再浪費銀子了,我這病不治也罷」

「少爺」阿紅死死咬著嘴唇,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哭出來。

「阿紅,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咳咳夢見阿槿,咳咳剛才醒來,我感到有一種熟悉的氣息,就好像是阿槿回來了,咳咳你說我是不是睡傻了啊」說著趙延聆自嘲一笑。

「少爺夫人她」阿紅拉了拉宋槿畫的衣袖,水汪汪的眼楮看向她。

「阿槿這些年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又或許改嫁了也說不定呢」趙延聆打斷她的話,兀自說著。

「相公」宋槿畫輕輕喚了一聲,徑直走向床榻那個瘦弱的男子,她還是喚他相公,即使到現在身上依然還帶著一年前他寫給她的休書。

趙延聆身子一怔,感覺到眼前有影人走進,奈何他這雙眼楮自幾個月以前就已經看不清東西了,大夫說是體內舊疾引發眼疾,他再也不能作畫了,一個畫師憑他畫技再高超,也奈何不了一雙眼楮再也看不見色彩斑斕的嬌花,分不清眼前人長相如何閑花醉夢。

「阿槿」趙延聆張了張口,吐出那個埋藏在心底的名字,顫顫巍巍伸出雙手,朝著眼前模糊的人影一陣模索,觸到人體的溫度,嘴角微微掛著笑容。

「是我啊相公,我是阿槿」宋槿畫看清眼前人,低聲哭噎,到底經受了多少病痛的折磨,臉色才能慘白到幾乎透明,眼窩深陷,顴骨突起,瞳孔灰暗無神。

「阿槿,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在做夢呢?」趙延聆死死抓著宋槿畫的雙手,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是當年熟悉的模樣,四手相握,怕是失去一般,同時也怕這又是一場夢。

這一年多,反反復復這樣的夢做得多了,現在到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了。

「是不是還有人?」趙延聆眯了眼看向站在一旁的七娘和邵平,只有兩道模糊的身影,不知覺眉骨輕微皺起。

宋槿畫抹了臉上的淚痕說道「他們是阿槿的貴客,這次尋到相公還多虧了他們幫忙。」

趙延聆赧顏朝著眼前兩道模糊的身影點了點頭「寒舍簡陋,在下眼力不濟也不知兩位是姑娘還是公子,隨意坐就是。」

「相公,你的眼楮怎麼了」,宋槿畫仔細盯著他的雙眼,七娘和邵平僅僅隔了他們有七八步,怎麼會看不清,可惜那雙眸子不再清澈,無法再映出自己的倒影。

趙延聆淺笑搖頭不語,掩了口,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宋槿畫轉頭看向身後的阿紅,阿紅揪著帕子止不住的流眼淚「少爺的病引起眼疾,少爺他再也看不見了!」

「究竟是什麼病,這些年你們究竟發生了何事,到底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宋槿畫聲嘶力竭朝著屋子無力吼道,隱隱感覺他們像是埋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到底是什麼?而自己在這鼓中,終于要勃發而出,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麼,這一年多又發生了什麼,這一切都是她要弄明白的。

阿紅吸了吸鼻子,望了一眼趙延聆心里萬分難過「少爺他」

「阿紅」趙延聆低低怒喝一聲,有些生氣的打斷她。

「少爺」阿紅委屈兮兮的叫了一聲「少爺還要瞞到什麼時候,如今夫人來了,難道還不告訴她實情?」

「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麼事情?」宋槿畫緊緊盯著阿紅,想要看穿她的心事一般,質問道。

「夫人,其實少爺早在夫人嫁到趙家兩年後就得知自己患了病,這些年少爺為了不讓夫人擔心,不肯說實話,只好暗中治療,徐大夫說如果細心調養,還是可以活得久些,可是夫人一年前無故消失,然後宋家老爺又帶人闖入趙宅,毒打了一頓少爺,自此後少爺的病又嚴重了許多,那日後身子弱的竟連床都下不了了」

「那蔣姑娘呢,听說她嫁人了,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七娘想起信中還提到一人,那就是蔣小竹。

「小竹她是我在外面買來的孤女」趙延聆扶著床架直起上半身,靠在身後的墊子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說道「當年我為阿槿做了一副《仕女圖》,想必阿槿已經對兩位說明了咳咳」

「可就是因為那副仕女圖,無意中被畫師韓寧瞧見,我只好說是偶然遇見一位姑娘就替她作了此畫,韓寧貪圖畫中女子美色,應允推薦我成為畫師,但條件就是找出那畫中的女子」

七娘猛然頓悟,接口說道「這樣說來蔣小竹其實是你找來做那畫中女子的替身,也就是宋槿畫的替身」

想到蔣小竹最後是嫁給了韓寧,思索了一陣繼續說道「其實你做的一切只是希望蔣小竹能夠像畫中女子一般賢淑溫婉。」

原來這一切只不過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場局,移花接木,想要保住宋槿畫,只有自己精心偽造出一個和她相差無幾的人,而那個人,就是蔣小竹。

趙延聆默默點了點頭「這位姑娘正是說中了延聆心中所想,阿槿出身大家世族,自小養成的氣質豈是一般小家碧玉學得會的,但是為了能夠成為畫師,能夠讓阿槿過上更好的日子,我想還是值得冒險一試的。」

說完又捂著口咳嗽一陣,那一聲聲咳嗽就像是要將肺腑咳出來,听著甚是揪心。

他無力地垂下手掌,赫然觸目驚心的一片腥紅,胸口處一陣揪心的痛,這具身子也到了最後的承受限度,接著腦袋歪倒在一旁,暈了過去

「相公」

「少爺」

邵平上前搭了趙延聆的脈門,氣若游絲,脈搏細微不振。

「該是無事的,你們且安心守在這里,趙少爺的病怎的也需要大夫來瞧瞧,我腳程快,來去也方便」

明知道這個人的生命已經快到盡頭,但是邵平寧願請大夫好好診治,畢竟他不是正經大夫,對于趙延聆這樣,他也不能加以肯定,不想因為自己一句話而判了他的死刑,一切還是等大夫來了再說。

朝著七娘點了點頭,大致交代了幾句,便奔著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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