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蕪醉之兩生皇後 掌上珊瑚憐不得(10)

作者 ︰

還未至三月,便犯了春困,身子一天比一天懶怠,白日除了教清念讀書認字,便是歪在榻上歇著。窗外的景色再迷人,也打不起精神來欣賞,倒辜負了一片新春勝景。這日早起時便覺身上沉重,用過早膳,坐在案邊才教清念寫了兩篇字,便越發困倦,想來也是昨夜睡得晚的緣故,並無大礙,因此也未曾找太醫瞧過,只教碧芙帶清念出去玩兒,留我一人歪在羅漢床上小憩一會兒。

春日的陽光透過窗紗,在羅漢床上投下一片昏黃的影子,光看著也覺得懶散了。乍挨在枕上,頭便越發昏沉,眼皮子也沉重得緊,只是睡得卻極淺。恍惚中似乎听見簾子動了下,我依舊合著眼,又恍惚間,竟已身在東宮。只是東宮的一切都變了,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頭的海棠林,天朗氣清,花開正濃!

一陣陣清風迎面吹來,一如嬰兒的手拂過面頰,溫柔舒適,那片片繁英撲簌簌落于裙裾間,使那衣帶含香。我驀然回首,只見自己長長的白色裙擺拖到很遠,上面點點落紅如最精致的刺繡,恰到好處的點綴其間。這里莫不是就是陶公筆下隱沒在紅塵之外的世外桃源?我向前走了幾步,那漫天花雨也在我身畔翩翩起舞,伸手接住一片柔軟,嘴邊不經意噙著一絲笑意•••

「你是禍水!納蘭氏的女人都是禍水!就是因為你他才違抗了朕的命令!」

我一驚,是誰?誰在說話?那聲音仍在耳畔繚繞,一點點變得陰氣森然。我分辨出那是先帝的聲音,頓時驚駭不已,先帝早已葬入皇陵了,莫不是靈魂來找我索命?不,我並不欠他什麼,自冊封以來我一直恪守妃嬪本分,不曾有絲毫逾越,更不敢恃寵而驕禍亂朝政!反而是他,為著一己私欲,冊封我為太子妃,又在我最幸福的時候將這一切親手打碎!

「你是禍水!納蘭氏的女人都是禍水!就是因為你他才違抗了朕的命令•••你是禍水!納蘭氏的女人都是禍水!就是因為你他才違抗了朕的命令•••」

那聲音仍舊不知疲倦地在耳邊回響,如咒語一般念得我頭疼不已,縱使渾身是理,也難說出一星半點兒,只是捂著耳朵漫無目的地跑著,那聲音也如影隨形緊跟在身後。忽然眼前多了一抹白色的背影,與那粉紅花雨相交輝映,絲毫不顯突兀。那似乎是蕭染,更像是元景,不,是皇帝,他現在是皇帝,他才可以保我性命!我想喊他,卻是被一條絲帶縛住頸項,無法出聲,只得沖著那背影拼命奔去,終于抓住他的衣袖•••

我歡欣不已,抓到了他,耳邊那聲音也逐漸消失•••只是為什麼覺得抓在手里的,倒像是一只手,恍然睜眼,一張溫柔含笑的臉在眼前逐漸清晰起來。被我抓在手里的,原來是元景的一只手。他卻恍然不覺,只以左手拿出一方羅帕將我額上的汗珠輕輕拭去。我仍舊抓著他的手,輕聲問道︰「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叫醒我?」

元景微微一笑,溫和似水︰「來了有一會兒了,也沒什麼事情,只是幾日不見你,心里也著實惦記著,便來看看。朕方才見你睡得不太安穩,出了些汗,是做了噩夢了,還是身子不舒服?」

「倒沒有不舒服,只是做了個夢罷了」,我回想了下,關于夢中之事已忘了大半,只記得自己追尋良久,才抓住他的衣角,遂笑道︰「夢見艱難跋涉許久,才算抓住自己想要的東西!」

「過程雖艱難了些,結果是好的,想想也是值得!」

「嗯」,我點點頭,垂眸撫弄著他的右手,他也不動,靜靜看著我。他的手溫度恰好,掌紋清晰,指間還有一層薄薄的繭子,那是幾年來勤于政務的痕跡。我與他五指相扣,他的指上戴著一枚碧玉扳指,我的中指上恰好也戴著一枚金瓖東珠戒指,玉主陰,金主陽,金玉良緣,陰陽參配,明珠入掌。那上面的東珠,不正是清念麼!想到這兒,不覺得唇角含笑。此刻湘簾半垂,將那室內的柔情繾綣,也透出一二。歲月靜好,繡閣含春,大抵如此吧!

「在笑什麼?說出來讓朕也樂一樂。」

我放開手,只以素紗衣袖掩面,低低笑道︰「嬪妾不說,三郎自己去猜!」

元景拉著我的衣袖,來回輕輕搖著︰「你這袖子里好香,味道又不似尋常香料,清逸幽雅,朕從前竟聞所未聞!雅兒面容美如花神轉世,莫非真如古人所言那般‘如花解語,暖玉生香’?」

我掩口笑道︰「古人何曾說過這樣的話?定是三郎自己的杜撰,卻拿來糊弄嬪妾!」

「朕不糊弄你,真有這句,只不過朕忘了出自哪里!」他欺身壓下來,仍舊拉扯著我的衣袖,溫熱的呼吸噴在面頰上,他微眯著眼專注看我,柔聲問道︰「你早上涂得什麼胭脂?和那袖子里的香一個味道,叫人醉魂酥骨!朕想了半日,才記起那是梅香!梅妻半袖之香,已勝卻奼紫嫣紅無數,朕得之,乃朕之幸也!」

我輕推他一把,嗔笑道︰「青天白日,你就說這些話,便是屋子里沒人看著」,我抬手指了指那金籠上的鸚鵡︰「那上面的鸚哥兒可是全听了去,仔細說出去叫人笑話你!」

「笑話倒未必,但羨慕卻是一定的!朕改日•••」一語未了,只听外頭簾子一動,一個人影飛速閃到門外。元景登時不悅,直起身子道︰「誰在外頭?」過了會兒,只聞一聲嬌笑,如馨掀簾子進來,行禮道︰「嬪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昭儀姐姐萬福!」

元景欠了欠身︰「起來坐吧,如今你有身孕,不必在意這些禮節」,如馨便在一旁的紅木椅子上坐下。我起身時,方意識到由于方才的睡眠及與元景拉拉扯扯,領口已經松垮,露出褻衣的一抹嫣紅,忙側身整理好方笑道︰「妹妹什麼時候過來了?怎不著人通稟一聲。」

如馨笑道︰「也才到這里,見門上悄無一人。想是姐姐素來仁慈,待奴才們極好,所以都躲著偷懶去了!」

她位分低于我,卻擅自闖入我的內室,難免有不敬輕慢之嫌。只她是有孕之人,元景也沒說什麼,我更不好與她理論,只得作罷。碧芙此刻不在跟前,我便親自斟了茶給他二人。元景自飲了半杯,囑咐道︰「美人有孕,不宜飲茶」。我想了想,便換了杯牛乳給她,笑道︰「原是我粗心了,妹妹且嘗嘗這鮮牛乳吧。」

如馨笑得越發明媚︰「哪里就那麼嬌貴了?皇上也太小心了!」說著又笑著轉向我︰「如此倒有勞姐姐了!」

我笑了笑︰「無妨,自家姐妹何須如此客氣?」

元景開始時垂眸坐著,此時便起身道︰「朕在這里,拘著你姐妹兩個倒不自在。朕想起乾陽宮還有些折子要批,就先去了,你姐妹也好敘話。」

我與如馨忙起身行禮︰「嬪妾恭送皇上!」

明儀殿地方窄小,寢殿與日常作息的暖閣並未隔斷。如馨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著牛乳,抬眼看著寢殿藻井上掛著的兩盞琉璃宮燈,又看了看那紫檀架子上的赤紅珊瑚樹,笑道︰「姐姐這里雖然地方小些,可是好東西卻不少。妹妹每來一趟,都能長不少見識!先前只听說廣陵王進貢了一棵珊瑚樹,十分罕見,原來竟是到了姐姐這里,讓妹妹好生羨慕!」

我听出她話語里的酸意,只是溫和笑道︰「妹妹有所不知,這珊瑚樹本是皇上給太妃娘娘賞玩的,因清念喜歡,便百般纏磨著太妃娘娘要了來。不過玩兒了幾日,便膩煩了,本位瞧那東西放著也可惜,就自己拿了來。」

她抬眼看著那對宮燈,似笑非笑道︰「這燈也當真是別致珍貴,單看那上面的蓮生並蒂花樣,便知皇上對姐姐的一片心意了!」

心中有些不耐,如馨此番來,已明顯不似往常那般謙卑溫順,這自然是仗著月復中孩兒的緣故。只是如此一味兒在我面前發酸,我再好性兒,也容不得她如此︰「憑他再好,也不過是玩意兒罷了!本位記得妹妹有架紫檀底座的翠玉插屏,還是皇上親自為妹妹監制的,上面精雕細琢的《洛神賦圖》也極為傳神呢!不過妹妹如今身懷龍裔,他日晉封也是指日可待。可見妹妹是有福之人,自然也不會在這些玩意兒上多留意,妹妹你說是不是?」

如馨听我說出一大篇話,也覺得不自然,面上有些訕訕的,隨即想起自己貴重身份,又得意道︰「姐姐說得對極了,如今妹妹最該做的便是好好養胎,好給長公主添個健康的弟弟妹妹!」

我微笑頷首︰「妹妹能如此想,本位也很高興!」

明一句暗一句說了會兒話,如馨方才告辭離去。不由松了口氣,如今便如此,將來若誕下子嗣,豈不越發無法無天了?到那時沈凌煙又豈能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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