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這單位 43晉江文學網

作者 ︰ 三上桑

承慶宮是歷代皇帝的地盤,正殿外的景致自然是美輪美奐。

夜風拂動,楓葉冷冷,殿外一條長廊宛如一條瑪瑙紅的帶子。玉樹掌燈,榮惠徐徐沿著這條長廊前行。

先帝的皇祖睿宗十分多情,喜好奢靡。睿宗愛其寵妃,不顧燕宮祖制使其長居承慶宮中,並陸續于承慶宮中新建亭台館閣。未央池邊的那處題有「采薇」的水榭,便是睿宗為某位寵妃所築。

榮惠漫步在廊道里,廊口一帶澄碧輕綃簾子已都卷起,滿廊下點著幾十盞花式檐燈,七彩通明。不知不覺竟就走到「采薇」之前,美人靠上映著未央池的點點水光。

榮惠原不想走近,因為采薇寵妃是因族滅而自戕,「采薇」就總帶了一層晦氣,很少有人願意跨入此地。她雖然並不封建迷信,但親人逢難,冥冥之中總是多了幾分忌諱。

但榮惠剛要轉身回去,采薇里門聲一「噠」,走出來的竟是魏長。

魏長一見了榮惠,拉長的臉頓時有了喜色,疾步上前請了安,又道︰「娘娘,有您在就好了。您快隨奴才進去勸勸二殿下吧,他從晚宴出來好一會兒了,待在采薇里,奴才們怎麼勸也不願回席上。娘娘,一時半會也罷了,但二殿下離席這樣久,若叫人尋了差錯,總是不美,大殿下還老實坐著呢……」

朱立軒平時雖任性跋扈,但並不曾不識大體,榮惠皺起眉,道︰「那本宮進采薇瞧瞧罷。」

這個「采薇」並非詩經里的那篇采薇,而是大燕最南邊的一處古地采薇,以盛產香料著稱。睿宗為解寵妃的思鄉之情,據傳「采薇」的牆泥里的滿添了薄荷、沉水、**和蜜臘。

真假未必可知,但榮惠一進了屋子,莫名的香味就久久縈繞鼻息。

榮惠還來不及打量屋內陳設,便見朱立軒正斜坐在臨池的那排敞窗曲欄上,小腿兒搭下,瞧上去十分危險。

魏長見了不由瞪大眼,正要疾呼,榮惠卻用眼神制止了。這樣危險的姿勢,若驚到了,反而才容易出事。

「二殿下。」榮惠走近幾步,輕聲喚道。

朱立軒轉過頭,一雙圓亮的眼楮竟然帶了絲紅色,格外惹人憐惜。他見是榮惠,頭一次沒有急著上前拉住或撲進懷里,而是露出了近似委屈的神色,輕道︰「華嬪,你知道麼,那是我母後的琴。」

榮惠是頭一回見朱立軒有這樣的神色,心疼之余,在听到最後一句時,更是一愣。

「母後離開了,他們就都忘了我的母後。」朱立軒輕啜了一聲,癟嘴道︰「就隨便將琴賞給旁人……」

榮惠原是想听他傾訴,畢竟小孩子幼年喪母總是難以撫平的傷痛,說出來也是一種宣泄。但朱立軒卻好半晌不言不語,榮惠忍不住開口道︰「二殿下,你知道這‘采薇’的由來嗎?」

朱立軒抬起頭,雖不解其意,卻是點點頭道︰「是皇祖睿宗為寵妃建造的。」

榮惠笑了一笑,說︰「雖然睿宗和寵妃皆故,但旁人是否忘了不要緊,至少她曾經活在睿宗心里。先皇後並沒有離開,她永遠活在二殿下心里。」

「是,母後永遠活在我的心里。」朱立軒點頭認真道,他的眼睫上沾了一層霧,他眨了眨,目光透亮,「那些對不起我母後的,我也會為母後討回。」

那最後一句,朱立軒說的十分輕,猶似唇語,若非榮惠相距近,又滿月復心思都在他身上,只怕是听不清的。但听清了,卻叫她心里一緊。

但還來不及多想,朱立軒因想從曲欄上跳下來,抬腳一動,卻沒使好力道,整個人都從曲欄下栽倒下去。榮惠大驚,眼疾手快的一抓一撈,幸虧抓住了他的一雙小手。

「二殿下,你也抓緊我,千萬別松手。」榮惠一邊借力曲欄,一邊緊緊握住朱立軒的手,但朱立軒看似勻稱,體重卻不算輕,榮惠如今有孕,抓得有些吃力。

趕過來的魏長也是急得滿頭熱汗,道︰「這可如何是好,娘娘,讓奴才幾個下水托一把二殿下,再擎上去吧?」

「多嘴。」身子懸空的朱立軒冷冷看了魏長一眼,魏長頓時就不敢說話了。

榮惠見狀,忍不住暗嘆氣,他這樣的性子雖然能威懾住群僕,但長此以往可不是好事。但眼下,她也不能細想這些,沖魏長道︰「不必理會二殿下的孩子話,救人要緊,二殿下若出了差池,你擔待不起。」

魏長點頭如搗蒜,朱立軒皺起眉,正要說什麼,卻被榮惠正色打斷道︰「不要讓我擔心,更不要讓你母後為你擔心。」

朱立軒笑了,眼楮晶亮,脆生生道︰「華嬪,我會鳧水。」

「那也不行,入秋水涼。」榮惠笑瞪了他一眼,心里卻是著急,以朱立軒這種身體狀況,是萬不能著涼的。

魏長帶著幾個內監連同榮惠一起,七手八腳的將朱立軒給拉了上來,總算有驚無險。

榮惠松了口氣,擦了擦額角的汗,正準備告誡朱立軒幾句,他已經伏進了自己的懷里,嚅嚅著道︰「華嬪,我不會讓你和母後擔心的,我沒能保護母後,但我會保護你的。」

榮惠失笑,听著這無忌童言,卻又覺得開心,比起初次見到朱立軒之時,至少現在的他更多了幾分孩子般的生氣,不再是那般喜怒無常的暴戾模樣。

往後的小半個月,漸漸染紅了楓葉,進了九月,已經是滿目的秋色。

早該進宮受封賞的老將薛定川和得力副將薛達遲遲未至,有關其遇陳王余孽偷襲之事,也陸續傳至宮中。傳言中將此次偷襲描述得極盡慘烈,好似薛定川和薛達已經重傷不治一般。

榮惠雖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傳言大多是人為不實,但總听得言之鑿鑿,也容易心慌失眠。玉樹見狀,免不得心急,連日調配了新藥,服侍榮惠服下。

「娘娘,這一劑安眠湯功效如何,這幾日可還安枕?」玉樹邊問,邊扇涼了湯藥送至榮惠跟前。

榮惠皺起眉服藥,喝時還掩住鼻子,一臉嫌惡。待迅速喝完,便急著讓寶兒趕緊將藥碗端下去。

芝蘭見了,不由「撲哧」一笑,道︰「娘娘怕苦的心性還和從前似的呢,半分也不似要做娘的人。」

榮惠斜眉,辯駁道︰「那藥可不只是苦,還難聞刺鼻的很,若非喝過這藥能使我精神百倍,不用白日瞌睡,我早就倒掉了。」

芝蘭嘻嘻笑著,玉樹卻是微愣,輕問道︰「娘娘您說,喝了這安眠藥能精神百倍,這是何意?」

榮惠起身在花梨木櫥里捧了本閑書,听了這話,坐在窗邊榻上,隨口道︰「平常的白日里,我哪有精神氣力走動,便是躺下看本書,也容易睡著。這幾日可不同,新出的俠義本子,我都看到第八十回了。」打了一個哈欠,不甚在意。

「娘娘,您之前不是說言傳胎教麼,說是您做什麼看什麼都會影響到月復中皇嗣的。如今您看這些俠義本子,殿下將來不知道會不會生來就帶了武功?」芝蘭笑眼彎彎,不忘打趣道。

榮惠氣笑了,作勢要打,芝蘭趕緊躲了,只是這一起身,榮惠卻見玉樹將屋里的幾個小宮女散了出去,正要說話,玉樹已經走上前來,正色道︰「娘娘,奴婢的藥材分量十分小心,這安眠藥的藥效只是夠安眠,按娘娘這幾日的癥狀,不可能會有提神的功效才是。」

榮惠覺出似有深意,不自覺皺眉道︰「我不懂這些藥理什麼的,你的意思是?」

玉樹神色沉靜難測,良久,才道︰「娘娘的身子奴婢日日悉心照看,吃穿用度都無不小心,按說,娘娘的身子狀況不會因這劑安眠湯而提神,如果娘娘覺得吃了藥有精神了,那就是……」聲音愈低,臉色愈暗,接著道︰「那就是這劑藥剛好和娘娘體內的哪個藥效相沖。」

榮惠臉色大變,手里的閑書差點落地。

「怎麼會,娘娘除了嗜睡些,和尋常並無太多不同……」芝蘭驚得月兌口而出,說道這里,更是失色,急道︰「是誰,誰還能對咱們娘娘做下這樣的手腳?」

玉樹猶疑,明顯也吃不準是哪里出了差錯,是誰下的手。

榮惠驚得胸口氣息起伏不止,卻不多問這些,只一手護住月復部,咬牙問道︰「別說那些沒用的,玉樹,你只告訴我,還有救沒救。」

說著,她便將手伸了過去,示意玉樹診脈。

玉樹也不敢理會是否功夫齊全,默默的上前搭過脈來,她臉色平靜,捕捉不出細微的變化。

榮惠面上也似平靜,但心中卻是波濤洶涌,不是她不在乎誰動手,而是比起想知道誰動手,她更在意月復中骨肉是否還能喚自己一聲「娘」。

四下寂靜里,唯有她腕間堆疊的金絲蝦須鐲子,在她微微的顫抖下嘩嘩輕響。

作者有話要說︰一口鮮血噴出!一萬號也救不了本宮啊,摔!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後宮這單位最新章節 | 後宮這單位全文閱讀 | 後宮這單位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