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這單位 51晉江文學網

作者 ︰ 三上桑

當初和榮惠同一批中選入宮的小主有十六個,如今大半年過去,未曾侍寢的還有五個。

這麼算來,朱文燁勤政的名聲倒不全是作偽。

人自然都是見過的,榮惠在這五人里頭挑了錢才人。

錢才人出身不高,其父是粵南的一處六品武官,長得還算有幾分韻味。接手六宮事務以來,榮惠也與錢貴人說過幾回話,言談中也不似冒失的,想來未曾承寵的原因,不是沒能讓主位妃子看出價值,牽線搭橋,便是沒機會讓朱文燁記住。

榮惠看上了錢貴人,就有法子讓她在朱文燁眼前晃一晃。

窗外偶有鴉聲,冬日里的風掃過枯葉沙沙作響,陣陣吹拂在軟煙羅上。霞色的紗被陽光透過,只不過是一層淡淡的煙霧一樣的影子。

「前些日子西太後賞的入冬料子,你送些給錢才人去,她位分不高又未曾承寵,易遭克扣。」榮惠喝完手里的湯藥,說道。

蘭領命去了,榮惠又打發馬富安去把蘇娘找來。

玉樹將藥碗收了,又從青瓷瓶子里倒出一枚河珠大小的藥丸,榮惠接過來便吞下,也不問苦甜。連日來,她所服之藥簡直超過了過去十五年的總和,那怕苦的喜好也被消磨殆盡。

只要能苦盡甘來,榮惠也不是不能吃苦的。

玉樹似乎有些憂心忡忡,收了瓷瓶,道︰「娘娘果真要留下這皇嗣麼?雖然蕭太醫和奴婢調制了這些藥,要生下健康的皇嗣並非難事,但娘娘……聖上不要這孩兒,便是娘娘生下來,聖上也能不要。」說到後來,聲音幾不可聞。

榮惠側臥到榻上,手上難得翻了一本正經書,她听了這話,面色不改,半晌才道︰「他要不要與我何干?他不要我的孩子,我就不生?他不要我二伯和長兄的性命,他們就得死?他要我們薛家的兵權,咱們就要給?他要我一輩子孤家寡人,疾病纏身,我就非得從善如流?」

「憑什麼?」榮惠失笑出聲,順手將書扔到一旁,雪光透進紗窗來,映射得她面上明艷如春,她笑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玉樹並沒有太多驚容,她服侍小姐近十年,自幼一起長大,也知道小姐看似規矩謹慎,實則並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幼年時甚至還有過驚人之語。

她有些矛盾的看向榮惠,目光那樣的堅定,明顯不為逞口舌之快。看來,小姐現在長大雖然收斂鋒芒,但本質的東西,卻是改變不得的。她雖不願見小姐忍辱負重,但更不願見小姐冒險。

榮惠見玉樹猶自愣神,知道這等話對古人來說是太重了,于是轉了話頭︰「我叫你配制的藥,可配好了?家中帶的那些藥草可足夠?」

「足夠,奴婢已經講草藥和香料放置一齊,難得尋覓。」玉樹回過神,點點頭,說時,又近到榮惠跟前,壓低聲音道︰「藥已經配的差不多了,粉狀,溶水無味,溶香無形,可七日斃命,亦可徐徐圖之,七七四十九日衰亡。」

快毒容易試出,慢毒雖然拭不出卻多變數,四十九日不斷喂毒,並非易事。

榮惠若有所思的撥弄著茶,玉樹心思惴惴,輕問︰「娘娘不會是想給聖上……」

榮惠定定的看著玉樹,明眸似弦月,已經笑出了聲︰「我怎麼會那麼急?」雖然她不想朱文燁活太久,但如果現在朱文燁就死了,得好處的可不是薛家,她的孩子還在肚子里呢。

何況,如今兩宮太後還把持著權柄,莊貴妃還有皇長子,二殿下雖然是嫡子卻外家虛空,西太後外甜心苦,指不定會扶持誰。朱文燁一死,宮中勢必亂作一團,多方爭執。

薛家雖有兵權,但兩位將軍負傷,如此時權衡實力,無疑是最差的時機。而朱文燁還有親兵在手,皇帝一死,這些人必然效忠太後,是支持皇長子亦或是二殿下,這蛋糕都沒榮惠和薛家的份了。

那榮惠怎麼甘心?

若不能獨吞這塊蛋糕,豈不白白忍辱負重,吃了這許多啞巴虧。薛家人的血也白流了。

玉樹卻沒想深這一層,只是松了口氣,斟酌道︰「娘娘想得明白就好,奴婢雖然曉得娘娘心中郁結難舒,但是薛家家訓忠君愛國,又豈是輕易會違背的。哪怕如今聖上……不擇手段了些,大老爺和夫人固然心疼娘娘,心疼二老爺和大少爺,只怕也難得做出那等打算來。」

那等打算,自然指的是那不忠不義之事。

薛家一門忠烈,為朱家盡忠百年,固然是有忠心骨氣,但也和明主分不開。皇帝兔死狗烹可以理解,但若是趕盡殺絕,就太叫人膽戰心驚了。

榮惠思及回府那一日,薛大夫人讓她盡管生便是,大不了交出兵權,辭官下鄉。

這雖然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但能叫薛大夫人說出這樣的話,榮惠很清楚,必然是薛大老爺的心思松動了,薛家眾人對聖上的諸種作為也是心有怨懟了。也是,這種兔死狗烹的事情,做的再漂亮,也是瞞不過人的。

明知前方是死路還奮勇直前,不是聖人便是傻人。薛家是忠,可不是傻。

「玉樹,你想錯了。」榮惠嗤了一聲,目光晶亮,道︰「狗急尚且跳牆,若欺人太甚,什麼都會變的。」

玉樹猛地抬頭,正看見榮惠高挑的眉峰下,微眯的眼映著陽光灼灼閃躍,似兩簇刀光,極是鋒利。

這時外頭通稟聲起,是御膳房總管蘇娘到了。

榮惠略一側頭,玉樹便應了一聲,「進來。」

入了冬,宜然堂的寢殿就加多了些裝置,殿內兩個偌大黃瓷炭盆烤著,十分溫暖。

蘇娘進來時,正見斜倚在榻上的榮惠,大約因為補胎安氣的緣故,她的臉色還算尚佳。五六個月的胎兒使得榮惠身形漸顯,雖然穿著寬松的蜜合色起花八團雲緞錦袍,仍能看出微微隆起的月復部。

蘇娘平平穩穩的請了安,榮惠便親自拉起她,又叫玉樹賞了座。

「謝娘娘。」蘇娘恭謹的福身一禮,這才側坐在繡墩上。

榮惠打量了她一眼,見她臉上豐潤,杏目有神,便知她的舊疾是養得七七八八了,為謹慎見,仍是讓玉樹為蘇娘診了一診。

蘇娘頷首,謝道︰「娘娘太體貼奴婢了,其實奴婢的身子已經大好了,當不得娘娘掛心。」

「這面上是看不出來的,還得診到內里才有分曉,身子是大事,不能輕忽。」榮惠擺擺手,趁著她把脈的功夫,問起禁足之中那麗婕妤的飲食來。

蘇娘自是一一說明,原來,麗婕妤禁足,其宮人也不能出來,所以眾人的餐食都是由御膳房一日三餐送去。

不過蘇娘也點明了了一點,「……西太後很關心這個佷女,時常會使雍宮小廚房做了吃食送去。」末了還不忘添上一句,「自奴婢榮升御膳房總管後,西太後送吃食也就更勤,幾乎每日都要送上一兩回。」

做慣了賊,才這樣防賊。

榮惠微挑眉頭,語聲輕嘲︰「西太後因麗婕妤遭了牽累,兩人感情反倒是深的很,想來這也是血緣的緣故。」

說完這句話,榮惠卻是忽然想通了些事。西太後對養在自己身側的二殿下猶不放心,恐怕便是因為其母不姓崔。只有皇後姓崔,生下繼承大統的皇子,才是西太後最想看到的。

西太後倒是好命,先皇後一早病死了,讓她有機可乘。榮惠冷笑一聲,又覺得西太後未必是好命,憑她慣用的手段,只怕先皇後是否真是病死都未可知。

思及此,榮惠不由想到了朱立軒,娘親去的早的孩子總是格外讓人憐惜。既然無人疼他,她便來疼他吧。後宮陰冷,他們兩人也算能依偎取暖了。

她的神色也柔軟起來,問道︰「二殿下的甜點可每日都送去了?」

蘇娘臉色不變,平靜道︰「是的,娘娘。不過甜點用的那糖快用完了,回頭恐怕要從玉樹姑娘這里再討一罐去。」

「我回頭便送去御膳房吧。」玉樹輕應了一聲,手從蘇娘的腕上收回來,笑道︰「蘇總管的身子確是大好了,不過蘇總管有些疲乏的癥狀,總得將補,回頭蘇總管叫馬公公照這方子去御藥房取藥吧。」說著便寫好的方子遞給蘇娘。

蘇娘接了方子,道了謝,又向榮惠道︰「娘娘實在太關愛奴婢了……」

「何須說這些!」榮惠打斷她,端茶淺飲了一口,微笑道︰「本宮拿馬富安當自家人,你便也是本宮的自家人,關愛自家人,豈不應該?」

蘇娘臉一紅,一向穩重的人難得有些唯諾,不好意思的垂首。

如此,榮惠也不多留她,打發她下去了,馬富安自在外頭等她。

玉樹看著蘇娘的背影,倒是生出幾分感慨,道︰「病是靠藥石所醫不假,但若不是有馬公公憂患與共,悉心照料,不離不棄,只怕蘇總管的病也好不得這樣好吧?」

榮惠「撲哧」一笑,戳了她一指,道︰「咱們玉樹是羨慕起來了?雖然才剛入冬,不過春天也不遠了。听說承慶宮的高德子,可是每日借送補湯之名,總要在咱們宮里逗留會子,非與你說上話不可?」

不知是不是榮惠所表現的病態和無精神讓朱文燁降低了防心,這一個多月來,已經不再叫傅祿海親自送補湯來,而是叫他的徒弟高德子來送。

也是,傅祿海身為大總管,朱文燁自有許多用得上的地方。對于榮惠這種大局已定的人,是不用再花費多少心思了。榮惠自嘲後,卻沒多少其他的心情,反而高德子與玉樹的事更能讓她提起興趣。

于是,高德子頻頻在靜安宮逗留,送玉樹好些玩意兒還有吃食什麼的。甚者,他還機靈的向榮惠若有若無的透出些朱文燁的喜好來示好,彷如在丈母娘面前表忠心一般……

玉樹听了這話,臉上大紅,羞窘道︰「娘娘說什麼呢!」

榮惠緩了緩,深深看了玉樹一眼,忽然道︰「說起來,我以為你會喜歡蕭太醫才是,畢竟你們都喜愛醫術。他說起你來,也是心存欣賞的。」

玉樹聞言卻是鎮定下來,沉默了好一會,才道︰「蕭太醫非是一般太醫,出身貴重,奴婢高攀不起。」

「胡說,你蕙質蘭心,醫術便與蕭太醫比,只怕也不遑多讓……」榮惠皺起眉,正要說上幾句,玉樹卻疾聲道︰「奴婢不願為小。」語氣是十分堅定的。

榮惠微微吃驚,但旋即便想起,玉樹的娘也曾是薛家哪房少爺的通房,後來娶進門的正房不喜,尋了由頭將玉樹的娘配到了外圍花房的小廝。

玉樹的娘能做了通房,那原本肯定也是服侍少爺的大丫鬟之流,就算不做通房,配人也必是總管、賬房這類。而後不僅沒做成姨娘,反叫配了府中無權無勢的小廝,打發去花房做活,實在是折辱了。

玉樹見榮惠臉色變了幾變,以為她不悅,解釋道︰「奴婢知曉娘娘是真心為奴婢打算,是奴婢不識抬舉,只是奴婢真的不願為小……奴婢笨手笨腳,服侍不好正房太太。」

榮惠一愣,玉樹配香調藥都是高手,分毫必爭,其實笨手笨腳的人,她這麼說,不過是心氣高,不願服侍正房吧。

榮惠不語,玉樹說著說著便跪下來,垂首道︰「奴婢不求富貴,只求一心人。請娘娘憐惜。」

不求富貴,只求一心人。

榮惠心中有東西被打亂了,恍惚間腦中嗡嗡作響,她忽然很羨慕玉樹能毫不猶豫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半響榮惠才回過神來,心下自嘲道︰她也是個女人。誰不想有個一心人呢,是不是富貴也無甚所謂,只是……這個人不能是自己的老板,更不能是殺子仇人。

一想到這里,榮惠仿佛被潑了一盆冰水一般被澆得清醒了。

風月之事和身家性命相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她扶起玉樹,溫聲道︰「你跪什麼?我不憐惜你,誰憐惜你,你便是不給蕭太醫做小,我也必想法子讓你做了他的正房太太不可?你好好一個姑娘,卻選了高德子,你可想清楚了?」

作者有話要說︰此章還是比較肥的,哼哼~~~

快些用評來鼓勵俺的勤奮吧——

說道劇情走向,請相信作者的獨立思維,此文的走向已有定局,好的不好的都是劇情發展的必須。因為這文不會拖太長,所以不會發展一些不重要的劇情。

此文是爽文,請相信我是親媽,女主萬歲!

謝謝雷蕾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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