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回到凝春堂從長計議，但剛進入我的別院，就看到兩個不速之客——四阿哥和五阿哥。
五阿哥︰「你這丫頭，跑哪去了？」
我晃著手中的食盒道︰「五爺還真是有口福，蘭馨剛去準備果汁了。」幸好剛路過御膳房的時候，順便拿了些果汁，要不這會兒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答話呢。我把兩位阿哥讓進屋內道︰「這會兒日頭正毒，兩位爺怎會跑來？」
五阿哥︰「在額娘那兒用了午膳，本想回去了，正巧路上踫到四哥，想找個地方討杯茶喝，就奔你這兒來了。」
凌月擺上果品糕點，我親自為兩位阿哥倒上冰鎮果汁︰「兩位爺，嘗嘗這個，我剛看到御膳房那兒有不少新鮮的葡萄，就弄了點兒葡萄汁。」
五阿哥喝了口果汁︰「你這兒好東西確實多，難怪九弟、十四弟愛往你這兒跑。」
我也倒了杯果汁坐在兩人中間，沒好氣的看著五阿哥，暗道‘前些日子宜妃來探口風，看今日你要說什麼？’
五阿哥繼續道︰「听額娘說，九弟有些日子沒來宮中走動了」說完目光掃向我和四阿哥，見我二人不答話繼續道︰「前幾日十七弟哭著回宮向我額娘告九弟的狀，細一打听才知道，十七弟在席間說要去求皇阿瑪給他指婚，你們猜是誰？」
「他才多大呀？」我喝了口果汁，有一搭無一搭的接著口。
「他要的人是你！」
「咳咳」我被果汁嗆到了，凌月連忙上來忙我拍背。
五阿哥笑道︰「九弟跟你的反應差不多，隨後就罰十七弟不許吃午飯，還在書房里關了他大半天。」
等我頭腦回復平靜，細想來五阿哥的話，不過是要撮合我和九阿哥罷了，我清清喉嚨道︰「十七阿哥不過還是個孩子，童言無忌。說不定現在已經忘了。」
兩位阿哥笑著搖搖頭。
四阿哥︰「五弟，前些日子吏部上的折子，皇阿瑪已經下旨了。」
五阿哥︰「哦，怎麼說？」
四阿哥︰「將田產中撥出二百畝，為楊義修墳祭祀用。」
五阿哥︰「本就該如此，楊義是大臣又不是罪犯，因無子嗣將家產入官，吏部還要查證，不成體統。」
我听著二人談起絕戶財產入官的事，頭腦中盤算著怎樣能再出宮一次。忽听得五阿哥說起三阿哥在塞外做的詩文，我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引得二人望向我。
我嘟著嘴道︰「他們就好了牧馬放歌，哎，可憐我整天對著四面牆發呆，要是能出去走走就好了。」
五阿哥︰「你這丫頭近來越發的奇怪了，怎麼摔一跤也能把性情給摔變了。」
「要不是這次的「意外」，我還以為自己有很多時間可以蹉跎，現在才知人生苦短，說不定哪天就死翹翹了。」
四阿哥木然道︰「又犯忌諱！」
我抿了口果汁︰「哦！」
五阿哥︰「四哥，你別太嚴肅了。這丫頭在我面前從不知什麼叫忌諱的，近來尤甚。」他笑著看我。
四阿哥看著我︰「是嗎？」他挑眉望著我。
我吐吐舌頭，暗道‘鬼才知道！’我只知道五阿哥是真心寵我，像親妹子一樣。
五阿哥︰「你要是悶了，就去我那兒轉轉。」
四阿哥︰「皇阿瑪，剛賜了園子。你要是真悶了，就去逛逛。」
我暗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好啊，我去奏請皇太後，明個兒就去。」
五阿哥看著過于興奮的我，滿臉的不解。四阿哥卻微笑著飲了口果汁。
皇太後不但恩準我去逛圓明園，而且還吩咐四阿哥全程陪游。狹小的馬車里，我們對坐著。四阿哥直直的望著我，卻不語。我的眼神時而在他臉上游離，踫到他的目光就立刻閃開，時間久了我周身都不自在了，我吞了口口水道︰「四王爺，我不是犯人，能不用這種眼光看我嗎？」
四阿哥面無表情的道︰「你真的只想逛逛園子？」
我驚訝的望著他，暗道‘我什麼時候露出的馬腳，他是怎麼知道我出宮是另有目地的。’我吞吞吐吐道︰「我，我瞞不過你，也沒想瞞你。一會兒到了圓明園能不能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我有事和你商量。」
四阿哥微笑著點點頭。
圓明園被西方稱作萬園之園，清朝末年被八國聯軍焚毀，只留給後人一片殘骸和永不磨滅的恥辱。如今我身處園中，面對著這樣的峰回路轉，曲徑通幽，看著山岩丘壑間潺潺清泉流過，卻絲毫提不起興致。我憂心忡忡，不知道四阿哥若听了我的故事，會有怎樣的反應，我不確定他會幫我，但是我必須來赴這個沒有賭注的賭局。
我們穿過九曲橋，經過一條長長的木質走廊，來到湖西北側的一座名為涵月樓的兩層樓宇。我倚欄瞭望，驀然感嘆︰「上下天光，一碧萬頃；靜影沉璧，皓月千里。」
四阿哥來到我身邊道︰「我更喜歡它的後半段‘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我轉回過頭望著他道︰「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
四阿哥苦笑著，似有深意的望向湖中央許久。而我也痴痴的望著他，不知為何此刻我心里酸酸的。我知道二廢太子後，朝堂會更加混亂，幾位阿哥割據，奪嫡行為雖轉為幕後，卻越發得激烈。在這場角逐中他們將用盡自己一生的時間，去爭去斗，卻忘了享受真正屬于自己的快樂。其實真正作了皇帝，也未見得快樂。按史書記載，四阿哥作了皇帝，又怎樣呢。一輩子被困在紫禁城和圓明園里，做了帝位的奴隸！我眼前仿佛出現了虛幻的景象，四阿哥身著龍袍，站在太和殿外，面對著整個紫禁城。那孤獨的背影與空曠的紫禁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這幅畫面中看不到威嚴，卻寫滿了淒涼和落寞。
四阿哥面向湖水靜思著，‘何時而樂’他已很久不知何為樂了。他搖搖頭，自己修身參禪多年，近來卻常被這丫頭每每觸動內心深處最脆弱的部分。四阿哥自嘲的笑笑，轉身道︰「你要…」。轉頭的那一瞬間，四阿哥看到了一張充滿憐惜，掛著淚痕的臉，一時語塞硬生生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我發現了自己的失態，用袖子擦掉臉上未干的淚珠，趕忙岔開話題，掩飾自己的尷尬。清清喉嚨道︰「四王爺，這處說話可方便？」
四阿哥好像同樣急于掩飾自己的情緒，點點頭。
「四王爺，京城可有一處叫養仙居的地方？」
四阿哥驚道︰「你怎麼知道？」此語一出四阿哥便知自己失言了。
「蘭馨失憶後，以往記憶全無。但是太子出京前，曾擄我去‘談話’。」我把「談話」兩個字語氣說得很重。繼續道︰「從談話的內容中，我得知我還有個姐姐，在太子手中，而且人現在就在養仙居。」我邊說邊注視著四阿哥臉上的表情。
「那你…？」他還不確定自己的猜測。
「我是太子安插在宮中的棋子。」我堅定的望著他。
四阿哥點點頭，若有所思道︰「那年二皇叔奉皇阿瑪命，去福州辦差，回京時，帶回一孤女，說是為他以身擋箭。皇阿瑪召見了你，說你臨危不亂，機敏勇敢，有草原兒女的風範，特準你入旗，還封了郡主。原來太子才是幕後操縱者。」他頓了頓繼續道︰「我本以為你毒害太子是老八、老九示意你做的，可如今看來…」
我接口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我厭倦了太子的威脅，想落井下石，才會演出那場鬧劇的。」
四阿哥點點頭，嘆了口氣道︰「那現在你想怎麼樣？」
「救出姐姐和十三阿哥，然後離開紫禁城。」
四阿哥皺眉看我︰「離開紫禁城？」
「我本就不屬于這里，現在我所擁有的一切也本就不屬于我。富貴繁華終是夢，萬般籌謀一場空。我只希望現在懸崖勒馬，還為時未晚。」
四阿哥長出了一口氣︰「養仙居是太子招攬朋黨的地方，明為茶社，實為殘污納垢之所。」
「帶我去，我想見見姐姐，或許可以有解救之法。」
四阿哥低頭沉思著，許久道︰「好，不過到了那兒，一切听我安排。」
我用力的點點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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