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盡歡顏 十六 舊識

作者 ︰

正在說著,有一小廝被打發下來,走到王笑笑跟前,說是有人方才冒昧,想邀她進屋一敘。

沿著剛才徒然和小童的路線,走進輕紗背後,卻不想迎面便是一條長長的遮棚走廊。目及之處,盡頭是座廊坊戲台。戲台側面隱約有幾間廂房大敞。笑笑不禁有些疑惑,方才听到輕紗後面有人的笑語之聲,不知當時是否有人早早立于此地等待著迎接徒然。

卻說,有小廝帶著路往前走,笑笑招呼燕青兩人大大方方的走在身後。倒不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增加些往前取得信心,而是覺得這里人生地不熟,出了事可以有個人幫忙墊背。懷著這麼不厚道的想法。笑笑回頭沖著二人擺了個甜美的笑,燕青兩人面上雖是一副無關痛癢的面具臉,卻不自覺的汗毛豎起,感覺瞬間四肢發涼。不由得相互對望一下,迅速低頭跟上去。

走廊兩邊是假山和碧綠的池塘,人走的其中,有種置身荒野的清涼感。雖說是建在煙花之地,卻沒有一絲的風塵氣。相反卻有種潔身自好清淨感。與大廳里的氛圍顯然是雲泥之別。笑笑走在小廝身後,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周圍環境,只覺得自己在踏進金陵地界之後,就被強迫的面臨著一步一驚心的生活。此時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兒,除了小心謹慎在沒有其他的想法。饒是心里兵荒馬亂的無法平復,在面上還不能露出一絲怯意,卻是一派安閑舒適的模樣。

經過戲台時,笑笑眼角一瞥,發現台上正端坐著方才遇見的熟人。此時,他正在認真擦拭自己手中的琵琶弦,顯然是表演後的暫時休息。貼身小童此時一臉肅穆,安安靜靜的端著水盆立在一邊。這兩個人似乎未曾發覺走近,頭也不抬的專注于手中事。此時,原應喑啞作響的戲台安靜的仿若世外之境,生生襯出了旁邊廂房里的喧嘩之聲。

走至一處開敞的廂房前,隔著打開的門窗,見里面坐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笑笑覺得此人似乎在哪見過,卻一時想不起是何人。進入房內,燕青兩人自覺站在門外守候,小廝懂事的通傳後離開。

此人一身白衣,背對門窗而坐,一頭烏發如瀑布般垂于背後,偶有清風拂過,輕輕飛揚的發絲卻比飄忽的衣袖更加輕盈。他的右手輕托茶杯,顯然正在品鑒一壺清茶。听見動靜,他起身回轉,正好和笑笑看了個對眼。笑笑一愣,對上這雙深邃的星眸,嫣然想起在破廟里的相遇,一時錯愕。

此人堪堪正是那位不通名姓的尤公子。卻見他搶先一步,彬彬有禮道︰「許久未見,姑娘請坐。」

當時在破廟里,他一口一個公子,此時卻張口就是姑娘,想來,當時就已看出了笑笑的女兒身卻未點破。想及此,笑笑欠身對他作揖以作謝意。對方淡淡一笑,未再多言。

坐定後,尤公子伸手添茶,動作斯文,一舉一動間透著抹閑情逸致。笑笑卻在心底有種莫名的莊重感,只覺得背後有陣陣陰風在不時飄蕩。

笑笑以前對活著抱持著無所得態度,即使是在做乞丐準備等死時也是一派坦然。當時心無掛礙,總覺得人生在世,能活過就是最好的經歷了。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心里有了包袱,一開始是被張玉峰救起,被迫活下來,偶爾的爭執也有股溫暖在心里不時地飄著。後來遇見了阿歡,每次見面小打小鬧的日子也沒覺得怎麼難熬。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笑笑開始舍不得這個世界,總覺得自己應該盡情爭取在人世上的每一個美好瞬間。即使是領養了舉目無親的長青,日子過得再艱難都咬咬牙想辦法的活下去。

盡管莫名其妙的中毒,來到金陵府,雖然對于人世有些心灰意懶,總覺得生命無所適從,頭腦里不時地產生消極想法。在一次次詭異的狀況面前,反而有了絲繼續活下去的微弱願望。這或許是由于對于人世各種風景的貪戀,也可能是放不下那交織在心頭的各種親情友情,更甚或單純是由于對于各種復雜狀況的好奇心使然。總之,笑笑漸漸覺得,有些什麼事情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她,有些事情,是必須要經過了她才能一層層的揭開那層隱含著的幕布。

現在,她坐在尤公子的對面,手扶著裝滿清茶的白瓷杯,望向眼前這個總是有種一派雲淡風輕的人。多日不見,原本以為,他的那句「後會有期」不過是江湖人的一句尋常寄語。卻不想,當真是很快見面,並且是在煙花之地的深處一起品茗。這一切巧合的有些刻意。

對面的尤公子未抬頭,手不時地轉動杯子,「姑娘可是看夠了?」

笑笑早已練了城牆厚的臉皮,當下嬉皮笑臉的說︰「沒啊,賞心悅目的風景總是讓人留戀的嘛。」接著伸長了大拇指,充分調動五官瞪起眼楮。夸張道「您長得真俊啊」

尤公子淡淡一笑,正要說話,卻是听見對面戲台響起了絲竹管弦的聲音。徒然清麗的嗓音響起,方才大廳之上知他于音律樂器之上有很強的領悟力,不曾想他還有一把婉轉多情的嗓子。笑笑兩人在房中安坐,一時忘記了談笑。整個後院中充滿了徒然婉轉的嗓音,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于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于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于我歸說?」

當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生生唱出了笑笑心里的惆悵。只是,與大廳上的情況相同,她的手臂上卻不應景的重新出現陣陣刺痛。並且,笑笑越是投入徒然的歌聲,越是疼痛的厲害,最後不自覺的申吟出聲。

在頭上滲出的汗滴快要滴下來的時候,手腕被抓住.

「毒性暫時控制住了,完全治好還是要正經花些功夫的。」尤公子的手搭過來,探完脈後,退後幾步回座。

「尤公子,你和這戲台上的人可是舊識?」笑笑直覺兩者或許有些關聯,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單刀直入雖然有些魯莽,卻是最爽利的一個辦法。

對方似乎沒有想到會有此一問,正在輕彈袖口的手頓了頓,遂即抬起頭︰「姑娘何以有此一問?」

笑笑欲上前說明方才大廳中的經過,冷不防听見窗外燕青和鶴沅的一聲︰「小少爺。」

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娘子,你可想死我了。」

笑笑手撫額,整個頭瞬間要炸開。這個綠奴當真不是個省油的燈,第一次見面就把她嚇暈過去,把人帶來青館後就撇下人不聲不響的自己找快活去。這一會不見,又莫名其妙的來討嘴上便宜了。

正想著開口叫住他的時候,眼前人影晃動。綠奴已經跳到自己眼前,手里拉著她的袖子,兩眼噙著淚,一臉委屈的撒嬌道︰「娘子,你讓我找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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