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老伯接口,上半個身子微微探出,顯的有些迫不及待。
阿歡笑笑,湊到他的面前︰「告訴我,你向我示好是為了躲避誰?」
這老者臉上的皺紋微微抖動,顫了兩顫後,終于說話︰「誰和你為敵?」
阿歡聞言,不慌不忙的立起身,道︰「算了,今夜下雨,我要動身趕路了。這簑衣就先用了。」說著,拿起簑衣往外走。待走到涼棚口,他停住道︰「莫怪我沒提醒你,入我這里,自有一整套的規矩要遵守,稍有差池,就不要怪我無情。」
老伯卻沒有听見,在阿歡轉身時便已呆愣住。他望著桌上未被動過一口的兩杯茶水,待阿歡走出涼棚早已不見身影,才見他的額頭滲出大滴大滴的汗。他的手不住抖動,但那渾濁的眼神里卻充滿了僥幸與感激。
丁海靈剛要走近涼棚,卻見阿歡身披簑衣,手上還拿著另一件,不由皺眉︰「要這老什子作甚,雨天淋著才是最舒坦。」
阿歡不理,直接扔給她︰「那人解決了?」
丁海靈接住,翻了翻簑衣,只條件反射的披在身上「被他跑了,不知是哪個不要命的。」正說著,頭上被扣了個帽子,「走吧。趕路要緊。」
丁海靈鼻子一扭,手剛要抬起來,就被制住,身邊的人沒理會她,卻大喝道︰「誰?」
兩人站在大雨之中,此時雖披了簑衣,但里面的衣服還是和方才進涼亭前一樣濕。此時,一陣風吹來,裹著一片大雨斜斜的砸過來。丁海靈憋住到鼻子的噴嚏,側耳听了听,哪里有什麼動靜,當下甩開手腕,皺眉道︰「不想被射飛鏢就少惹我。干嘛裝神弄鬼的,四下又無人……」說完就往前繼續趕路。
阿歡卻立在原地,丁海靈手上的飛鏢還沒掖回衣服里就不見。卻听斜後方的樹杈上掉下一個重物,砸在草叢里驚跑了冒雨出來覓食的山禽。
丁海靈走至近前,此時天色已黑,沒有任何的燈光能看清掉下的東西,她飛起一腳踹了踹,只听一聲申吟,當下收腳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跟著我們。」
「壯士饒命。我……我是住在山腳的獵戶,剛才守在樹上是想引那麋鹿過來。」那人在地上蜷曲著,想是被阿歡打中要害,一時沒有起來,只趴在草叢里老實交代。
丁海靈聞言,心知是誤會,當下趁著沒月光的情況下使勁朝阿歡的地方瞪去,待蹲下要扶他起來。卻听耳邊暗器飛過的聲音,地上的人一聲慘呼,直接倒地沒了生氣。
丁海靈氣急,起身往阿歡的身上招呼飛鏢︰「你今晚也忒狠辣了。先招惹簑翁,再來殺個不相干的獵戶,誰借你的膽子?」
阿歡躲過她的飛鏢,道︰「剛才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不要別踫他。」說著就閃身過來,拉著丁海靈後退三步道︰「等會,你就知道了。」
丁海靈莫名,卻忽然聞到空中有股刺鼻的硫磺味,還夾雜著一股腥氣和腐尸氣息,當下大駭。「這……」
阿歡點頭,「是,他早已在周圍布下毒氣,等你一靠近就下手。」
丁海靈奇道︰「你怎麼會這麼清楚?」
阿歡搖頭,不置可否,「走吧,這點小毒對我們沒作用。」
丁海靈愛熱鬧,還是站著。卻見下面的人瞬間化成一灘水,和著雨水只散發著一股奇丑難聞的味道。不由驚懼,「這太邪門了,據我所知,這天下只有一個門派是這麼自殘的。」
「好了,走吧。」阿歡打住話頭,拽著她往前走。
丁海靈由他拽住,不一會就掙月兌了自己走,卻是再也忍不住沉默,開口問他︰「你以前逼我吃的藥丸是解毒的?那這次來見王笑笑,你讓我偷偷撒進她浴水里的是什麼東西?」
阿歡在前面走,不理她的疑問,等丁海靈說的不耐煩了又要掏飛鏢時,幽幽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要我給你確認?」
丁海靈閉嘴,白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在雨中,這兩人疾步行走,他們上了官道,道路兩邊漸漸有了人家,燈火搖曳在遠處,路上的幾乎沒有行人。有人家的狗有一搭沒一搭的吠叫相呼應。兩人漸漸沉默,待走到一處宅前卻齊齊站住。
丁海靈正要舉步敲門,卻見阿歡站住不動,不由道︰「你又怎麼了?」
阿歡聲音高揚,道︰「你也跟了一路,都到自家的府門口了,不進去看看少爺回來沒麼?」
卻听身後閃過一黑影︰「小人唐突,實是奉命而為。」
阿歡道︰「你回去就說我們沒事,只在客棧見了幾個朋友。」
丁海靈看著眼前的黑影,沉下臉,不再言語。待得黑影遠去,才撇嘴道︰「你確定能瞞得住王笑笑?」
阿歡眨眼,「怎麼?」
丁海靈道︰「一個謊言要靠諸多謊言去維持,總有一天會穿幫的。」
阿歡不以為然︰「到那時,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正說著,門從里面打開,卻見走出一個家丁︰「少爺等二位很久了,快請進。」
此時的天香居里,正是歌舞升平夜。連這瓢潑大雨也沒有阻擋住歡客們來尋花問柳的。老鴇母忙著安排丫頭和姑娘們撐起這熱熱鬧鬧的絲竹管樂和歡歌笑語,卻無法掩飾自己眼底的恐懼和慌張。
後院的乾號院里住的公子到日不見人影,徒然每日進去伺候,連身邊的丫鬟都難得進去打掃。坤號院的那位雖然看著和氣,卻也幾日未回來。這兩個人脾氣秉性各不相同,平素也不相往來,只是,前幾日的晚上,他們齊齊出門,回來卻只有一位。此時,這兩個院子里的人上上下下看著風平浪靜,但也只有見多識廣的老鴇母忐忑著後面的大風暴。
此時,乾號院傳來一陣笛聲,想來徒然伺候的很好。這位公子長得眉清目秀,一付謙謙君子樣,卻不想也是個好男風的。鴇母兀自嘆口氣,雖然對這後院的兩個人諸多敬畏,但不是沒想過讓姑娘偷偷混進去伺候加討好。但奈何這兩個一個有徒然時不時的探望,另一個終日身邊跟著個半男不女的人妖。想要插針也見不到定點的縫。當真是難,比作金陵城里的歡客生意還難,想及此,鴇母重重嘆口氣,深為自己漫長的職業生涯中遇到的這次瓶頸感到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