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號聲越來越近，我卻連攥拳壯膽都不行，只能憑空在那發抖。
這，這是什麼鬼地方！
麒麟不是應該帶來祥瑞嗎？怎麼給我帶到這里！難道我已經死了，魂魄沉在地府？
沒空瞎琢磨，我已看見一面番旗浮牆而出。
我馬上猜到了是哪路陰兵。
四人一行，走動無聲，殷商的盔甲，奇長的人臉。
呃，這該用什麼形容詞，冤家路窄？他鄉遇故知？
唯一覺得慶幸的，我似乎站在他們前行路線的邊緣，並沒有阻礙「交通」，所有「人」與我錯身而過，如果我能抬手，肯定模到他們的衣襟。
等等，如果這是當年那隊陰兵，那我是站在……
極目遠眺，無奈天地一片混沌，連舉番旗的頭兵都已湮沒在黑暗里。
我會不會與岩石牆同化在一起了？想起潘子最後的樣子，我開始脊背發涼。
如果小花和瞎子找到這里，發現我與青銅門近在咫尺卻再也無法到達，我是不是也該求他們給我一槍？
眼看最後一行士兵即將走遠，我鼻子一酸，流出淚水。
這就是我的結局嗎？十年天真，然後永遠在這悔恨下去？
眼淚模糊了視線，使我沒有察覺到還有個士兵落在隊伍後面。
原來陰兵里也有拖油瓶啊，連盔甲都不穿，一定是個小跟班。
我突然覺得自己就像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知道了逃生無望，反倒輕松了，開始天馬行空惡搞出現在周圍的東西。
那「小跟班」似感應到我在心里說他，停住了腳步，輕顫一下，整個人緩緩轉了過來。
轟！我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腦部，眼楮睜得極大，無數影像交疊而去。
登山裝，西服，帽衫，藏袍，沖鋒衣……最終定格在一件黑色緊身犰皮。
漠然的神情依舊，而人卻消瘦許多，瘦到，我竟然沒有認出他的背影。
小哥！他還是那年輕的樣子，一點變化都沒有。
我努力想發出些聲音，卻都是徒勞，眼看他越走越近，伸手放進懷中，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侵襲心頭。
他要掏什麼？他是不是還認得我？他不會把我當粽子了吧？
我記得，盤馬說的是一個被另一個害死，不是一個被另一個殺死！
張起靈，你，你他娘的要是敢拿出匕首什麼的，不，要是敢跳到我肩膀上用膝蓋夾住我脖子，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悶油瓶此時離我只有一臂之距，本來紊亂的呼吸更加有進沒出，隨著他的手慢慢抽開，一個紫褐色圓柱形的物體橫到我嘴前。
什麼東西？什麼意思？
我因為看見的不是刀幾乎喜極而泣的神經，一下反應不過來。
「吃了它。」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聲音，沒有多余的解釋，卻令我心甘情願的照做。
可但是，現在我真心有余而力不足，別說張嘴，我能不能把這東西咽下去都是問題。
我無助地看著悶油瓶的眼楮，希望，他能讀懂我的意思。
停頓了幾秒，他抬起左手，捏開我的嘴。
他的手居然是冰涼的，一點體溫都沒有。
我驚異非常，卻見他右手兩指一動，圓柱形物體頂端碎下，落在他手，送進我嘴里。
啊！我的口腔立刻就像塞進一顆辣椒，火燒火燎卻又沒有東西解救，眼淚情不自禁流出來。
***
然而悶油瓶沒有就此放開我，見我依舊一動不動，又捻下一段塞了進來。
你大爺！
這已不是我第一次想對悶油瓶爆粗了，就是嚴刑逼供你也先問問我招不招再說啊，你是要塞到我能掄拳揍你嗎！？
我被辣得閉起眼，想把那東西咽下去，無奈它就在我舌頭上「安營扎寨」，一點挪開的感覺都沒有。
突然間，我嘴唇似覆上了什麼東西，冰涼涼的，恐慌地睜眼一看，一雙冷漠的眸子就貼在我眼前。
悶，悶油瓶他，他居然……
倒抽冷氣的功夫，他使勁一吹，那火辣辣的東西順著我的嗓子滑了進去，立時了解什麼叫燒心。
「啊！」我捂著胃蹲下，大口喘氣。哎，我能動了！
「你——你——」我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你是誰？」悶油瓶就站在那，冷冷地注視著我。
我靠，我是你爺爺！
我騰地站起來，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過來，過來，吻我！？
不不不，那不叫吻，也就是形如溺水時做人工呼吸的嘴對嘴，這概念不能混淆！
「你，你不記得我了？」憤怒、臉紅過後是心酸。
他果然又失憶了，雖然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卻還是被打擊得不輕，後退半步靠到牆上才穩住身子。
「天真……」悶油瓶低沉著嗓音說出倆字，足以令山崩地裂的倆字。
「你說什麼？」我激動極了，就算以前小哥沒這麼叫過我，但只要他記住某個片段，也是令我欣慰的。
「沒什麼，只是，看到你的眼楮，讓我想起四個字。」悶油瓶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我身上，他在上下打量我。
「哪四個字？」原來，他還是什麼都忘了。
「天真無邪。」話音未落，他自己先顫了一下。
「小哥，我是吳邪，你不記得我了？」我想上前，卻見他突然後撤一步，身形明顯擺出防衛的姿勢。
「別，別緊張，我沒有惡意，我就站在這，不動，好吧，你千萬別害怕！」天殺的，我竟對悶油瓶說別害怕，他要真想攻擊我，我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
「快走，從哪來回哪去。」悶油瓶站直身子，抬手指天。
指錯了吧，讓我快走也該指身後那個裂谷啊。
不容我質疑，一片祥雲從天而降，之前那麒麟落到我身邊。
「不，我不走！我是來接替你的，往後的日子不需要再那麼無可奈何下去，你可以去過你想過的生活了！」我使勁抓住身邊的岩石，生怕麒麟一叼就把我拖走。
「我想過的生活？」悶油瓶的臉上始終沒有表情，也沒有因我的慷慨激昂而動搖，轉過頭沖麒麟合開了下眼皮。
麒麟單腿抬起，我的身體立刻飄起來。
「不要，我不要回去，你走開！」我下意識揮手轟趕麒麟，卻在半路被一道看不見的牆壁阻擋，胳膊被彈得豎起來。
***
啪！
一個黑不隆冬的玩意兒從上面拍下來（對，是拍，因為下來的東西從體積到面積都非常龐大）。
麒麟忙四腳騰空飛到悶油瓶身旁，而我也如願落回地面。
我天，這洞頂年久失修嗎？隨便指指就能掉下來一大塊？
我顧不得細看驚跑麒麟的是什麼，大聲對悶油瓶說，「我不管你還記不記得我，但你說了如果我還記得你就來找你，讓我來接替你，現在我來了，你一言九鼎不能反悔！」我已是病急亂投醫，對悶油瓶講大道理，他會听嗎？
「你到底是誰！」小哥瞥瞥地上，語氣突然急促起來。
「我是吳邪！那個對你說過‘你要是消失，至少我會發現’的吳邪，那個十年前陪你走到最後，被你掐暈在縫隙前，只剩下個鬼璽讓我留作紀念的吳邪，那個天真了十年，守著一個約定，只為來讓你氣死的吳邪！」
嗯——嗯——我一口氣吼完，心里舒服許多，就算他再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好歹，我讓他知道了我的心情，這十年我過得並不輕松。
「跟我來。」悶油瓶沒有表現出恍然大悟或厭煩，再度抬手，麒麟馬上消失無蹤，他也慢慢走進薄霧。
我忙追上去，匆匆看了眼後面，地上橫著的那從天而降的「頂磚」，居然是只烏龜的樣子。
沒有青銅門，沒有人面鳥，我隨小哥走了一會，周圍開始出現無數綠光組成的五十星圖。
我條件反射地縮縮脖子，心說怎麼來這！你不知道這些都是蚰蜒嗎？
「找出你的位置。」悶油瓶說罷抬起頭。
啊？什麼位置？這麼一大堆星星，他是在拐彎問我的星座嗎？
「大概是那里。」我指了指某個長得像雙魚座的星群。
「是你！」悶油瓶突然露出我從沒見過的神情。
這叫我怎麼接？他把我當誰了？承認還是不承認？
「我是吳邪，其他什麼都不是，你千萬別搞錯了！」糾結半天，我還是決定不要誤導他，雖然我很想他正眼好好看看我，卻不願意騙他。
「吳邪……」悶油瓶把目光集中到我臉上，直視我的眼楮。
被他這麼毫不避諱地盯著，我形容不出此刻是什麼心情，但他肯定也看不透我在想什麼，因為，我腦中是一片空白。
「好，以後就叫你吳邪。」悶油瓶再度轉身，向另一個出口走去。
什麼話，好像我以前不叫吳邪似的！
哎？當年我們被蚰蜒嚇得抱頭亂逃，怎麼沒見過這個出口？怪不得那時小哥能悄無聲息地遁形，原來另有蹊徑。
我除了豁然明了還有一絲開心，小哥不但不再趕我，而且，他似乎比以前愛說話了。
從認識他開始，無論我多著急想從他那得到解答，他都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要麼就是閉目養神，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難道獨自待了十年，他也寂寞？好不容易踫到一個能交流的同類，他也興奮？
要不就是我的樣貌年齡給他一種長輩的感覺，就像面對一個大叔，所以不我行我素了？
唉，我已不是十年前的我，歲月帶給我的，是身體和心理的雙重老去。
不經意瞥向自己手腕，呀，那被石頭劃出的大口子不見了！
是他剛給我吃的那東西治好的？
忙抬頭尋人，發現悶油瓶默默站在一道門前，見我發現他的位置，閃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