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前跑了幾步，突然覺得身體發熱，原本稀涼的隧道，此刻倒好似成了夏天的空調間，解暑舒適。我想起瞎子給小花的紅蘑菇，難道小哥也給我吃了功效相近的東西？
推開門的剎那，原本以為會看到什麼墓室或者堆滿陪葬器物的耳室，可映入眼簾的，只有兩塊發著綠光的圓石嵌在不遠處地下。
悶油瓶背沖著我坐在其中一塊上面，低著頭。
我慢慢走過去，也學他的樣子坐到另一塊石頭上，微側身子看了看他。
他的眼神飄忽，又像盯著一個地方發呆，循著望去，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
我轉過脖子，見他還是靈魂出竅狀，不免想再跟他說說以前，興許可以令他有些閃回的記憶出現。
「小哥，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
「你還記得胖子嗎？」。
……
「你還記得張家古樓，記得西藏墨月兌嗎？」。
……
靠，你是睡著了嘛！
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登時沒了逗他說話的心氣，揣著胳膊開始觀察整間屋子。
綠色石頭發散的光線很微弱，我連屋頂在哪都找不到，起身看了看腳下，發現石頭上雕刻著一種動物的圖形。
蛇一樣的頭和尾巴，中間卻是烏龜的殼，嘶，難道是恐龍？長白山天池水怪？
我馬上對小哥身下的石頭產生好奇心，按照墓主人的習慣，應該是個連續的圖片吧？
怎麼讓他站起來呢？
翻出個硬幣往他那一扔，然後說借光撿東西？
作勢要出去，等他起來追我一睹真相？
直接把他推開？
前兩者估計他會無動于衷，第三種估計我會死得很慘。
唉，百爪撓心，我只得集中精力繼續研究自己的這塊。
龜殼的中間，有個圓形的凹槽，大概食指粗細。能戳嗎？
我瞥瞥悶油瓶，那老先生入定得很嚴重，根本就沒注意到我已經半趴在了旁邊。
要是不行，小哥會第一時間阻止我的，既然敵不動，那我就先動。
輕撫了下周邊花紋，感覺像介于大理石與和田玉之間的質地，硬而潤滑，長久觸模涼意不退，是個稀罕物件。
這要是胖子，肯定不由分說整塊鑿出來帶走。
我小心地把手指探進去，一使勁，只听矼的一聲，綠光消失，一道亮棕色的光從上面投射下來。
石頭上的恐龍突然立起，我眼看著它逐漸變大，驚悚得往後退去。
而更令我意外的是悶油瓶的反應，完全沒有像以前踫到粽子等等一切怪物時先發制人，簡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連坐姿都不變！
「小哥，別睡了！快跑！」我伸手去拽他，不想人沒踫到，後衣領卻被什麼拉起，眨眼腳已離地，懸到半空。
我驚叫著畫條弧線，最後重重掉在一塊岩石上。
***
驚魂未定，岩石卻動起來，我的爺爺，我這才發現自己身處那恐龍的背上。
「小哥！」眼看那家伙張大嘴巴向我咬來，我只有閉眼求救。
「別動。」悶油瓶冷冷甩來一句。
我趕緊屏住呼吸，縮成一團，心里祈禱全身因害怕而輕微的抖動，千萬要被那怪物忽略不計。
等了一會，似乎真沒什麼動靜了，我睜開眼，卻見一顆巨大的蛇頭就貼在我臉旁，斜眼看著我。
我連怎麼叫的都嚇忘了，差點咬舌自盡。
「說你該說的那句。」悶油瓶的聲音似乎從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說什麼？吃了嗎您吶？沒吃回家吃去吧？
「哪句是我該說的？」我找到悶油瓶的位置向他唇語。
「不知道？那就等著他對你失去耐心吧。」悶油瓶居然袖手旁觀說風涼話！
「你爺爺的龜毛棒槌！」我終于罵出口，這也是我第一次當著他面罵他。
啪！棕色光柱滅了，恐龍消失了，我身下一空，直墜地面。
沒有劇烈的撞擊，我才往後仰倒，便被悶油瓶攔腰接住，穩穩站到那塊石頭上。
啊——啊——啊——啊——
我大口喘著氣，連罵人的氣力都沒了，若不是他還扶著我，早腳下一軟跪在他面前。
「果然是你。」悶油瓶淡然地說了句令我既想噴血又想揍人的話。
你有病吧！門里待了十年待傻了吧！那麼大一蛇形怪物你指望我能說服它，你當我許仙啊！
好不容易找回聲音才想問候他祖宗，突然身旁又有兩塊石頭泛出綠光，悶油瓶低聲對我說道，「走吧，他們來了。」
我滿腔的怒火一下平息，他們？哪個他們？莫不是……
原路返回，我和悶油瓶又站在五十星圖下，他的舉止雖然表示著現在已經沒有蚰蜒了，可我仍覺得總有東西往頭上掉，很不踏實。
隱隱約約中，我看到黑暗里走過來兩人，其中一個拿著火折子。
淺色的衣服尤其明顯，使我立刻認了出來，「小花！」
我喜形于色剛想跑過去卻被悶油瓶拉住耳語，「你不能靠近他。」
「為什麼？」我很納悶。
「他身上，有妖氣。」
「什麼！」我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再仔細看小花，駭然發現，他的樣貌改變許多，簡直比第一次新月飯店遇到時還顯年輕。
我怒瞪向瞎子，「你把小花怎麼了！他，他怎麼會……」
「我怎麼了？」小花很費解地瞥瞥黑眼鏡。
「吳邪，現在最要緊的是進青銅門去救張起靈，你快過來！」瞎子厲聲喊道。
救張起靈？我有些懵。
小哥不就在我身邊嗎？
「呵呵，小黑，我對你可算是不錯了吧，帶走這個多余的人，給了你倆獨處的時間，你要怎麼謝我啊？」熟悉的女子聲音自身後響起同時，我立刻覺得脖子被人掐住，被一只冰涼的手掐住。
「冬木沙斯，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黑眼鏡抽出包里的黑金古刀。
「小黑，這次你可別妄想念驅魔咒，你敢說一個字，我立刻讓他先灰飛煙滅，你想試試嗎？」。冬木沙斯說完又勒緊了我幾分。
***
「你想怎樣？」黑眼鏡持刀的手低了下去。
「帶著這個漂亮哥哥回去，讓他跟世家的青梅竹馬結婚，好斷了你的念想，等他倆人的孩子出生，我就放了吳邪。」
「做夢！原來解霍兩家人接連被殺，就是你搞的鬼！」黑眼鏡的手攥著古刀顫抖。
「要不徹底斷了你對他的幻想，我怎麼完成守護者的任務呢。」
守護者？她也是守護者？她也守護著那個秘密？
「好，你放了吳邪讓他倆離開，我就跟你走。」黑眼鏡掙扎半天，還是扔了刀放棄抵抗。
「果然識時務，帶上漂亮哥哥一起來，進了青銅門後，我才能真正把你留下。」冬木沙斯說完，挾著我一轉身，我只覺眼前一黑，已經站在青銅門前。
沒過幾秒鐘黑眼鏡的聲音響起，「吳邪在心無雜念的情況下才能打開這門，你制著他是沒用的。」
「放心，我想到這點了，漂亮哥哥身上還藏著我一張王牌，你要是敢輕舉妄動，會更後悔。」冬木沙斯說罷放開我，笑盈盈地倚在門邊。
我和小花听了均是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鬼璽已經擺在面前。
「怎麼打開這道門？」我拿過鬼璽問冬木沙斯。
「想你最想做的事，想你最想見的人，如果那人在這門後，門就會打開。」
張起靈，我最想見到的就是張起靈，求你保佑我，可以把他帶出來。
我捧著鬼璽默念，當然，是我們四個都要安然無恙！
地脈開始抖動，好似七八級的地震，瞎子和冬木沙斯分別扶住小花和我才得以穩住身子，大門緩緩挪開，幽暗深邃的空間出現在眼前。
「走吧，去看看一切萬物的終極。」冬木沙斯推推我，四人前後走進那片虛無。
「雨淋日灸野火燎，鬼物守護煩為呵！」隨著冬木沙斯話落，她的手上燃起一團火，輕輕一甩，沿路的燈奴亮起來。
仿佛瞬間置身在一片白熾燈光中，刺眼得厲害，我抬手擋在額前，除了一條筆直的大道，幾乎看不見別的。
「你倆最好都閉上眼，讓我和小黑帶著走，不然沒一會就會瞎掉。」冬木沙斯在我左邊輕語。
我很不情願地讓她拉住，一手緊抓著鬼璽，一手按著眼楮，光線太強，就算用手遮擋，都覺得有燈火在跳動。
走了大概二百來步，听到冬木沙斯說可以了時，我挪開手掌，這次，我被滿壁金光晃得一陣暈眩。
哇塞，這就是傳說中的金碧輝煌吧？
難道這兒才是雲頂天宮的正殿，皇座就在……
我往前望去，幾米開外，一個背沖大道的身影令我忘記了呼吸。
那件黑色的衛衣，一下把我拽回十年前，在我的鋪子最後與他相見直到分開。
「小……哥……」我在原地猶豫不前，甚至懷疑那是一尊雕像，就如我在墨月兌喇嘛廟見到的一樣。
「張靈主，我把他帶來了。」冬木沙斯的話喚回我的意識。
什麼？她叫他什麼？
「別來無恙，帖哥。」背影轉過身，聲音，樣貌，語氣，表情，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卻又頓覺陌生，就像我和他處于不同的歷史軌跡里。
「你為什麼不肯多給我一點時間，為什麼讓我那麼遲才遇到雨臣！」黑眼鏡咆哮的聲音響徹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