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私宅里倒也平靜了些。許是楚杰排了人加強了府里的守衛。
藍若廷也不急躁,數日以來便背了好些經文。玉溪嘖嘖稱奇,藍若廷竟在數日之內便將那四書五經背個滾瓜爛熟,果真是一天才。
藍若廷卻暗自得意,這五歲的身板,腦袋宛如白紙,便容易記憶,再加上自己20歲的思想,理解能力極強,看書自是過目不忘。
藍若廷看見自己學習已大有所成,便懇求母親讓自己出去溜達溜達,順便了解一下天宇王朝的民風習俗。
玉溪想了片刻,看著藍若廷那滴溜溜轉動的眼珠子,倒也放心,想必如此一個古靈精怪的孩子,自有分寸,也不阻撓,便笑著應允了。只是她出府必須跟著一個丫鬟和一名侍衛。丫鬟,藍若廷倒也是熟悉的。她名叫小翠,那天藍若廷醒來後伺候她的人,現今也是她的專屬丫鬟。而侍衛,倒是楚杰派遣過來的,名為飛劍,長得還挺端正老實的。
藍若廷換了一身男裝。銅鏡里的人兒粉雕玉砌,儼然就一貴公子的模樣。這容貌想必是遺傳了那美麗娘親的遺傳了。
小翠伺候在一旁,見著藍若廷那模樣,看得倒是有幾分痴迷了。如若小姐長大了,定是一傾國傾城的美女。想必那些什麼才女的都給比了下去。
藍若廷看著小翠那痴迷狀,不由失笑,「小翠,回神了,莫不是被本公子的模樣給迷倒了?」
小翠臉色漲紅,「小姐就會取笑人家……」
這小妞,在藍若廷接連幾天的教導下倒是模糊了階級之分,在她面前也是逐漸顯露出本性來。
「走吧!」藍若廷笑道。
藍若廷走在熙攘的大街上,倒是受到了眾人的矚目。想想也是,一個不過五歲的女乃女圭女圭,長得粉雕玉砌不止,身後還跟著一丫鬟和一高大的隨從,想不受到注目禮也怪了。
「我們這樣還挺張揚的……」藍若廷身子微微靠後,小翠便彎下腰側耳听,不時點頭。
正在這時,他們一行人路過一被人急的水泄不通的茶樓,藍若廷便扯一人詢問。
一問便知,原來這茶樓是天宇王朝帝都著名的茶樓——天香第一樓。
藍若廷好奇驅使,便也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茶樓里的人也是經得起磨練的,早已練就了火眼金楮。店小二一見進來之人雖為五歲女乃娃,但見那服飾雍容華麗,身後更是有著隨從,便知此孩童來頭不小。
店小二也不敢小瞧,連忙扯著一張笑臉,迎了上去。
藍若廷看著那小二,倒是機靈,便對這茶樓有了興趣。
小二領著三人到了三樓的雅座。藍若廷朝著窗子向外一看,便將整條熙攘的大街盡數落入眼中。
小翠倒是毫不在意地坐在藍若廷身邊,而藍若廷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反倒是那侍衛飛劍倒是局促不安。藍若廷看了飛劍一眼,便笑道︰「你也坐吧。在外不必拘禮,自便即可。」
飛劍漲紅了臉,還是不敢坐下來。藍若廷也不急,只是笑笑,這古人的迂腐腦袋。
她拿起茶壺,倒了茶,放到了他面前,一副輕松平常的模樣,「喝茶罷。」
小翠瞪了那飛劍一眼,「榆木腦袋,還不趕快坐下來,敢情是看不起少爺了?連少爺親手為你沏的茶也不喝了?」
飛劍沒法拒絕,只能一臉悲戚地坐在了藍若廷身邊。
三人的談話內容,殊不知已落入角落的一行人耳里。只見角落里一位華服少年正襟危坐,那笑容溫和動人,相貌出眾,不過10歲。而身後已跟了兩名黑衣侍衛。
那少年聞著杯中的茶香,唇角的笑意依舊,卻達不到眼底。
「有趣的主僕三人。中間那位孩童更甚。」眼中溫潤神色一閃而過,代替的竟是那不合年齡的深沉計量。那少年眯著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眸子,淡淡道。
藍若廷倒也不遺意。她正將全副精神放在了那菜單上。
蜜汁蘆花雞,爆炒雞丁,竹筍肉絲,清湯白菜……都是一些平常的菜式,為何這茶樓就是如此受歡迎呢?
藍若廷便點了最為平常的幾道小菜。
小翠卻不明所以,「少爺是大戶人家,為何不點些矜貴的菜式卻點這些簡單的呢?」
藍若廷喝了口茶,方道︰「越是稀松平常的東西,越難弄出它的風味。這才能嘗到廚子的真功夫啊。」
小翠恍然大悟,頓時一臉崇拜地望著眼前的孩童,「少爺怎麼年紀輕輕就懂那麼多呢?果真是天才啊。」
藍若廷卻月復語道,其實我是比你大很多呢。
角落里的華服少年眼中不由掠過一絲贊許。這孩童,倒真不簡單。
待到上菜,藍若廷一一品嘗了,方明白過來為何這茶樓客似雲涌。這些菜爽口清甜,就連那最平常的東坡肉也是入口即化,一點也不膩人。
藍若廷贊嘆聲連連。
此時,一個主意在她的腦海里成了形。
吃過飯後,她要了間包廂,叫來了掌櫃。
藍若廷坐在床沿,手下意識地撫弄著杯子,唇邊的笑意一直不減。
而那掌櫃的卻是大汗淋灕,局促不安。
「就一百萬兩銀子,這茶樓我買了。」藍若廷鎮定自如,若在說茶余飯後的閑話。
「可是……」掌櫃猶有一絲不舍。這茶樓可是街知巷聞吶,這賣了,倒像是在割他的肉啊。
「掌櫃依舊是你,這茶樓依舊運行,只是東家變了。如此可好?」藍若廷將眸光從茶水里抽離,卻銳利地盯著眼前中年發福的掌櫃。
「劉掌櫃,那可是一百萬兩銀子啊。于你而言,也與從前無異。如何?」句句中的,劉掌櫃不由擦了一額頭的冷汗,這怎麼就遇到了這麼難纏的女乃女圭女圭呢?連那眼神,也是犀利得嚇人。
「你可要好生想想啊。機會難得,時不再來啊。你不賣,我也不急。這天宇茶樓多得是,你不答應,別的也會答應。再者,本公子總有能力將其他茶樓把你這家的生意給搶了。你是知道的,本公子沒什麼,就是錢多,身邊會花錢的狐朋狗友,達官貴人也多。這嘴巴要是不緊,說了你這茶樓一個不好的,那,就不好說了。」藍若廷欲擒故縱,也不急于這一時。她悠悠地喝了口茶。
劉掌櫃看著眼前的孩童,頓時感到無力。一個經驗豐富的人竟敵不過一個五歲的女乃女圭女圭。
「請容在下好生想想……」劉掌櫃的心思可是動搖了。
藍若廷將這一切看在了眼底,也再多言,只道︰「本公子就在這里住兩宿,讓你好生想想,到時候便給我個滿意的答復吧。」
「是……」劉掌櫃對于眼前孩童所散發出的氣勢可是毫無招架之力了。
等到掌櫃離開,小翠方急切道︰「小姐,您這徹夜不歸,夫人可要擔心死了。」
藍若廷倒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無妨,你便回去跟娘說一聲。就說孩兒安好,勿念。明日一大早便歸去。順便給我拿些換洗的衣服來。」
「小姐……」小翠還想相勸,卻發現藍若廷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便知她的想法不會更改。無奈之下,小翠便囑咐了侍衛好生照顧小姐,便離去了。
藍若廷倒是悠然自得。還好家境好,爹爹也是寵著她們母女倆。從出生到如今,楚杰已經撥了好些錢給楚清當零用。自是那時得楚清不懂事,玉溪便一直幫她存著。如今,藍若廷一翻看那賬簿,方知自己是個小富翁。看著那些賬簿數字,她也知道,這楚杰是真的待玉溪和楚清好的,即便楚清那時候還是個痴兒。
這區區一百萬兩,便是從她那零花里出來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有著這樣的生意,她倒是不愁往後沒錢花的日子了。這也當做是投資,往後必會用得著。此時且讓她當一回隱形老板吧。
藍若廷卻不由笑道,這身子只是個五歲孩童,如此行為,倒是被人誤認為是哪官家富商那乳臭味干的紈褲子弟。
卻在此時,屋外傳來陣陣吵鬧聲。
藍若廷眉頭微蹙,便招來了守在門口的飛劍。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飛劍也不遲疑便道,「外面來了個老酒鬼,一直嚷嚷著鬧事要酒。」
藍若廷笑了笑,「咱也去湊湊熱鬧!」
走下了樓,便見一白發長須老翁,面色赤紅,衣衫襤褸嚷嚷著,似是喝醉了說胡話。
那老翁也不客氣,進門就找了個顯眼的地方坐,大掌一拍桌子,嚷道︰「給本大爺上三埕上等女兒紅!」
劉掌櫃看著此人一扇不整,顯然不是個有錢的主兒,態度便不耐了幾分,「快走快走,別在這妨礙我做生意……」他朝著那老人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離開。然而那老人恍若未聞,只管叫道女兒紅。
他這麼一嚷嚷,住在廂房里的客人倒是全出來看熱鬧了,連樓下這吃著宵夜的客官也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畢竟這酒樓遠近馳名,在這花費的大多是城里有名的達官貴人。這般邋遢粗魯的窮人,他們是看不上眼的。
劉掌櫃用眼色示意了身邊的店小二。那店小二心領神會倒是退了下去,須臾便拿著掃帚,棍子便站在了那老人面前。
「這里是天香第一樓,豈是你這些賤民來撒野的地方!」那劉掌櫃不客氣,那眼里盡是蔑視,「這里的女兒紅是你能嘗的嗎?看怕是下輩子你也嘗不起,還是快滾吧……」
那白發老翁倒是不惱,只是嬉笑著嚷嚷,就要女兒紅。看情勢,他是不喝到女兒紅是不罷休的了。
劉掌櫃,手一揮,那店小二便沖上前,棍子一揮,本事朝著那老翁的,卻不知為何,腳下突然無力,便朝著那老翁身側趴了過去。
老翁笑著拍手叫好。另一個店小二也沖了過去,想向他下馬威。結果,這店小二剛舉起手中掃帚,手突然一頓,掃帚便掉到了地上,砸了自己的腳。那小二臉色頓時一青,叫苦不迭。
劉掌櫃看著自家店小二的狼狽樣,怒罵無用。便撿起地上的棍子,正朝著那老人的頭揮去。
卻在此時,一陣稚女敕的聲音響了起來。
「且慢。」
在場眾人回頭,看著那一高大健壯的男子,沉思這稚女敕的聲音怎麼會出自這般高大的男子。
卻在那男子背後,一不過歲小女乃娃負手而來。雖然他矮,手短,腿短的,但那氣場,卻嚇得在場的人們一時間沉默了。
藍若廷冷冷地掃過樓下這些醉生夢死的客人,看著他們眼中的淡漠與鄙夷的神色,心中不禁一惱。這些人看著那老者受人欺負,竟都抱著看戲的心情,無一伸出援手。這些人當真是冷血無情。
劉掌櫃見是那財大氣粗的女圭女圭,倒是低身下氣了,態度可是一個大轉彎。那變臉的技巧可是高明,連藍若廷在心中也不禁咂舌。
「藍少爺……」劉掌櫃陪笑道,「這乞丐不知好歹,闖了小店,打擾了藍少爺,真是抱歉……」
藍若廷外出,以防有什麼紕漏,便用了上一世的名字。
藍若廷徐徐走到劉掌櫃的身邊,望著眼前一身酒氣的老人,卻看見那眯成一線的眸子里似是閃爍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精光。
那白發老翁看著眼前的華服稚童,便又吆喝道︰「這小屁孩哪里來的?竟敢在本大爺面前撒野?」
藍若廷不怒反笑︰「看這位老爺爺已過花甲,卻依舊是精力充沛,與年輕人想比是過之而無不及啊……」
白發老翁听著這贊賞的話,心中是舒爽了一半了,「哼,別以為會耍些嘴皮子,本大爺就會服軟乖乖離開……」
藍若廷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本公子只是想邀之共飲。這士族之地,狐假虎威,欺善怕惡,狗眼看人低,難得遇到如大爺般的性情中人,實是有緣啊。」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的臉色無一不被激得一陣清,一陣白。這暗地里不就在貶他們這眾人嗎?
藍若廷在上一世本就已經看不慣古時的階級制度。人,何謂是貴族與賤民呢?同是人,便應互相尊敬,互相幫助。此番她也順便可以抒發心中的郁結。
飛劍侍立在一旁,對眼前的孩童時刮目相看,頓時心中的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那白發老翁听了這話,心中對眼前的稚童更是刮目相看,贊許連連。
藍若廷轉頭,道「掌櫃的,呈上幾埕上等女兒紅,讓本公子與這位大爺好好斟酌。」劉掌櫃無可奈何,卻礙于藍若廷,只能依言去取酒。
待到幾埕酒拿到了那白發老翁面前,那老翁一手接過,一臉不耐地看著那小女圭女圭,「哼!想與本大爺共飲,還真不自量力!讓本大爺紓尊降貴,陪你這油頭粉面的小鬼喝酒,那你是在做夢!與本大爺同桌喝酒,你這女乃女圭女圭還不配!」
在場的眾人忍不住又恥笑了那涉世未深的那女圭女圭,用自己的熱面去貼別人家的冷,且那冷的主人不過是一賤民。這真是奇恥大辱啊。
藍若廷听後,卻是不惱,依舊笑道︰「無妨無妨,這酒,你便拿去罷。本公子自是寬宏大量之人,從不與人斤斤計較。本公子欣賞大爺的氣魄和不拘小節,這酒,就當是本公子當做是見面禮了。」
白發老翁,不禁悄悄地為眼前的孩童豎起了大拇指。
當眾被賤民羞辱,也不惱。然而字字句句里都有著自己不容別人所踐踏的驕傲,這等性情之人,世間難求。
那老翁輕哼了一聲,拿著那酒,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茶樓。
藍若廷模了模鼻子,心里不禁舒了口氣,還好自己有先見之明,用了上一輩子的名字,若不然,此番吵鬧得罪了在場的權貴。若是那些權勢一旦查起來,那她可真是在劫難逃了。
樓上的回轉處,那雙若有所思的眸子便從未離開過樓下那較小的身影。那少年不由笑道,此番前來天宇王朝倒不是白來了。
藍若廷施施然地踱到樓上。此刻她對上那一雙溫潤的眸子,一怔。
那少年不過10歲,笑容溫潤如玉。
藍若廷看著他,微微一笑,以示回禮,便轉身,朝著自己的廂房走去。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那少年的目光變了,變得深沉而不可名狀。
藍若廷頓時打了一個激靈,又不是入秋,怎麼就突然覺得渾身一冷呢?莫不是病著了?她甩甩頭,便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