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藍若廷便已起身梳理。
此時,下人送來了一套鎧甲。藍若廷看了一眼,便毫不遲疑地穿在了身上。看著那銅鏡里的人兒,泛著冷光的鎧甲下,那雙眸子堅毅不屈,英姿勃勃,那氣勢竟更勝男兒郎。
藍若廷,轉身,踏出了那扇雕花木門,融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從此,折戟沉沙,無怨無悔。
晨王府大門。
天宇晨一身紅顏的鎧甲,烏發束起,左手抱著那赤紅羽翎頭盔,一雙眸子流光瑩瑩。座下棕色馬兒鬃毛濃密,亦是高大神勇。
藍若廷看著那人,平常的嬉笑怒罵似乎消散于黑夜之中。
只見馬上之人,垂首,看著一身雄姿勃發的人兒,淡淡一笑,喚道︰「上馬。」
藍若廷頷首,便翻身躍上天宇晨早已準備好的駿馬。
她騎在馬上,想起那個喜歡在假日拉著她去騎馬。其實在假日里她總是喜歡窩在床上不動,然而那人總是騎馬可以緩解壓力,便自作主張地扯著她去了馬場。說起來,她的一身騎術都是那人手把手教會的。
「出發吧。」面前那人一句話將藍若廷拉了回來。
面前那人揮鞭一策馬,胯下馬兒吃疼,兩蹄踏空,便乘風而去。藍若廷回過神來,也忙策馬趕上。
須臾,兩人便到了宮殿東門。
只見天宇晨從腰間舉了一塊金色的牌子,守門的侍衛立馬恭敬地行跪地禮。天宇晨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牌子便策馬入內,藍若廷緊跟其後。
待到他們來到宮殿前的廣場,天已大亮。
天宇晨翻身下馬,站定。藍若廷也不敢放肆,便也下了馬。
此時一看,一眼望去,竟看不見宮牆。天宇晨走上了木搭的高台,藍若廷侍立于他的身後。
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整齊的方塊軍隊,鎧甲泛著冷冽的光芒,那根根長矛與盾牌竟散發著無可壓制的殺氣。這矛盾之下浸染了多少人的鮮血,穿過多少具溫熱的身體。
刀劍無情。
此時,帶隊的將士走了上台,單膝跪地,抱拳,聲如洪鐘,「王爺,大軍已點閱完畢。」
天宇晨微微頷首,虛扶,那將士方站了起來。
藍若廷站在天宇晨的身後,悄悄打量著眼前那名將士。黑髯濃眉,豐厚雙唇,一雙熊膽大小的眸子,果真有幾分鐘馗的氣焰。
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眾人不約而同地單膝跪地,廣場上空回蕩著那整齊劃一的鎧甲踫撞的聲音,那場面可真是蕩氣回腸。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將士高呼,聲勢磅礡。
藍若廷單膝跪下,看著那由遠及近的明黃色龍攆和那緊跟在身後的一隊宮女太監。
片刻後,龍攆上的人在太監的攙扶下走上了高台,「平身……」聲音平穩綿長。
天宇晨率先站了起來,而後高台下的將士們方起身,「謝皇上……」
藍若廷莫言地站在他的身邊,對眼前的君王倒是興致缺缺,視線之內只有那明黃色的衣擺和鞋子。
此時听見天宇晨淡淡道︰「這位是臣新招的軍師,名為藍若廷。」
藍若廷忙躬身抱拳,道︰「參見皇上……」
她只覺頸脖上掠過兩道冷冷的目光。
良久,那皇帝便漠然道︰「好……」隨後他便一揮廣袖,看著高抬下的將士們,道︰「眾將士听令,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是……」台下將士無一不熱血沸騰。
藍若廷只覺震耳欲聾。
天宇晨轉身,一眼掃過高台之下的眾人,道︰「眾將士听令,出發……」
「是……」
天宇晨信不走下了高台,翻身躍上馬。藍若廷緊跟在他身邊也翻身上馬。
方塊隊伍瞬間分開了,中間一條路通向那宮殿東大門。
陽光下,那赤紅如若火焰,灼灼身姿,宛若戰神。藍若廷坐馬跟于他身後。平常,天宇晨如若紈褲子弟,留戀風月,貪圖玩樂,然而在這般場景卻無堅不摧,竟有著一種如若神砥的氣勢。
她不懂他。
眾人走在喧鬧的大街上。百姓在兩旁歡呼。藍若廷看著旁邊百姓女子無一不一臉仰慕地看著眼前的紅衣男子。
果然,擄獲芳心無數,卻傷了也無數。
一行人聲勢浩蕩地走在路上,馬不停蹄,便要趕在後天一早到達邊境。入夜,大軍便在叢林里扎營,一做整頓,明日一早啟程。
將士們訓練有素,紛紛各施其職。那領頭的將士派了人站崗,炊事之務。
眾人各自圍著火堆取暖,談笑風生,一時竟不覺是露宿荒野,倒像是只為情趣而為之。
藍若廷坐于天宇晨身旁,而天宇晨旁邊的便是早上的那黑髯濃眉的將士。
映著火光,天宇晨那本帶著幾分脂粉氣的臉龐竟洋溢著幾分倔強與偏執。藍若廷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無言。
天宇晨偏頭,便對上那雙凝視著他的怔忡的雙眸。他又露出那般風流的笑容,「如何啊?若若,本王的側臉是不是很好看啊?」
藍若廷見著偷看他被抓包,也不著急,反倒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這世間上怎麼會有這種厚臉皮又自戀的人啊……」
天宇晨听著她的嘲諷,只是笑了笑,並無惱意。
他拍了拍身邊大漢的肩膀,「這是天宇皇軍的大將軍,名為雷振彪。他領軍多年,殺敵經驗豐富,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
那大漢倒是爽朗一笑,只道︰「這是王爺看得起咱這粗人啊……」
藍若廷看著這大漢個性豪爽,心中頓生了幾分好感。她抱拳,笑道︰「雷將軍,久仰大名了。在下是藍若廷,以後請多多請教。」
然而那大漢看了她一眼,抿嘴,冷哼了一聲,「男生女相,油頭粉面,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哪里吃得了從軍的苦。王爺,看怕你這回看錯人了吧。」
藍若廷一听,這壯漢說的是哪門子的話啊。相比而言他們家的王爺不是更男生女相,油頭粉面麼?
她輕蔑地看了雷振彪一眼,不服氣道︰「本以為雷大將軍豪氣干雲,卻不料原是這般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
雷振彪氣得吹胡子瞪眼楮,然而藍若廷卻是依舊視若無睹,「在下看錯人了。雷將軍真是婦孺之見,難登大雅。」
「你……」雷振彪本就是粗漢子,口舌之爭哪能在藍若廷面前贏得了半分。
藍若廷仰首,與他直視,絲毫不遜色于他。
雷振彪哼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藍若廷偏過頭,這漢子哪能唇舌之爭上贏得了他。
天宇晨無奈地看著藍若廷,「若若,人家是將軍你倒要讓著他半分啊……」
藍若廷看了天宇晨一眼,對他翻了個白眼,便道︰「憑什麼啊?要說男生女相,妖孽你比我更甚吧。」
看著戰火燎原,竟燒到了他這一塊,他可不甘與他逞口舌之快。他模了模鼻子,便決定沉默是金了。
藍若廷看著那黑夜中躍動的火焰,心中暗暗道,這次戰爭她定要那雷漢子刮目相看。
可是,那氣壓在胸口,郁悶難受。她不發泄可是一夜輾轉無眠的啊。
藍若廷瞥了怔怔發呆的天宇晨,道︰「氣死我了,我要唱歌!」
天宇晨迷惘地看著他,那表情竟煞是可愛。
藍若廷屈膝,雙手抱膝,將頭枕在膝蓋上,火光在她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躍動。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抵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偏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歌詞是蘇軾的《水調歌頭》。她一直很喜歡那樣溫潤柔軟的詞。唱著那歌,心仿佛踏上了棉絮一般,軟軟的。
天宇晨從未听過這般曲調奇特的歌曲。然而,藍若廷那聲音不辨男女,卻扣人心弦,似弱觸及心里最隱秘的地方。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默默地重復著這句話。世間竟有如此這般感情麼?人長久,終究只能願,卻不能實現。兒女情長,他是從來不相信的。愛情,只是錦上添花的工具,卻永無長久。愛情,只是謀權的工具,卻永無真摯。
藍若廷輕輕地唱著那歌,一遍一遍。
天宇晨看著眼前躍動的火光,耳邊的歌聲逐漸薄弱。
他偏頭一看,卻見藍若廷早已閉上那雙眸子,呼吸輕淺,朱唇微啟。
他,睡著了。
天宇晨不由失笑,這人怎麼唱歌唱著一般也能睡著呢。只見他熟睡,頭輕輕地靠上了他的肩膀。
熟睡中的藍若廷,睫毛微微顫動,若輕盈的羽毛停在那眼皮之上。那副毫無防備的表情讓天宇晨心中突然一顫。他多羨慕擁有這般神情的人啊。擁有這般表情的人兒都是單純的,天真的。
只是那種心情,他找不回了。沉浮于這俗世久了,他的心也變得冷漠,不再輕易相信世間的一切人與事了。
他不希望這般容顏會消失于他的臉上。
天宇晨伸手,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藍若廷摟在臂膀里,好讓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免得明日一早扭到了脖子。他復又拉了拉藍若廷衣衫,以防夜露風重,襲了他的身子。
看著懷中的人兒,卻發現他竟如此嬌小,自己的臂膀竟能輕易地將他圈住。怪不得雷振彪笑他生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了。
突然,天宇晨又是一驚,自己竟沒有對誰這般細心。且眼前這人明明是男子,而他竟將他于女子般看待。若被他知道了,他定不肯輕易饒了自己。
他啞然失笑。
眼前的,是男兒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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