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望 第四十三章 冷宮

作者 ︰

在宮里吃過午飯,便不見了天宇凡的身影。藍若廷腦中不禁浮現起早上涼亭中他那悲傷寂寥的神色。

她不覺在宮里走著,希望能尋得那高大的身影,心中只盼到他莫要胡思亂想傷了自己。

此時,一陣熟悉的笛聲傳入耳中。藍若廷這般一同,便記起那夜宴席中在涼亭之中听見的悠揚的笛音。是那笛音讓她走出了低落的心情。她想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腳步逐漸變得急促,她循著那笛音而行。那個人是誰?到底是誰?越過重重院落深鎖,當她快要接近那笛音之時,那聲音戛然而止。藍若廷愣在了當場,陣陣失落油然而生。卻在此時,她听見一名女子喘息著的聲音,「娘娘,娘娘,你別亂跑啊……」

藍若廷不覺訝異。好奇心驅使,她便穿過那面青灰色高牆,雜草叢生的院落之中,一名女子白衣飄曳,衣袂翻飛,墨發如瀑,那雙秋瞳泛著純真,笑若銀鈴,竟是一絕代女子。在她身邊追隨著一名宮人。只見那宮人一臉慌張,「娘娘,娘娘,別轉了。快回屋去吧。皇上見著娘娘這般會不高興的……」

那白衣女子素顏,沒有珠翠所飾,卻有著一種純潔,不染縴塵之感。那女子笑靨如花,,只道︰「皇上最喜歡我的舞姿了。他常說我是叢林中的仙子,出塵靈秀,若空谷幽蘭。」

那宮人一臉無奈,「娘娘……」正當她毫無法子之時,卻瞥見了佇立在門口的男子。

藍若廷躬身,抱拳,笑道︰「打擾了。在下迷路了,誤闖此地,還望見諒。」

那宮人見著藍若廷一身官袍,心知是朝廷命官,也不敢怠慢,便行起了禮。那白衣女子瞧著藍若廷,笑容竟帶著幾分柔情,「丑丑,丑丑,我的兒啊,你可看你母妃來了……」話音剛落,她便一路小跑而來,一把抱住了藍若廷。

「丑丑,母妃想你了,你怎麼現在才來……」那女子抱著藍若廷,聲音竟透著哽咽。藍若廷想要掙扎著推開那女子,然而那女子依舊執拗地抱著藍若廷。藍若廷求救般地看向站在白衣女子身邊的宮人。那宮人忙醒悟過來,一邊拉著白衣女子,一邊笑道︰「娘娘,王子餓了,要吃東西,您還是先放開他吧。不然他得餓壞了。」

那白衣女子一听,忙放開了藍若廷,只是那只微微沁著涼意的玉手依舊牽著藍若廷,不肯放開。那白衣女子牽著藍若廷,聲音里透著絲絲興奮,「丑丑,快進屋里來,母妃給你準備好吃的……」那宮人瞧著藍若廷,示意他莫要擔心。藍若廷點了點頭,便隨著她進了那殘舊的屋子里去。

白衣女子倚著藍若廷而坐,一臉滿足地瞧著藍若廷,恍若這般坐著看一輩子也不疲憊。

那宮人見著,便忙笑道,「娘娘,王子最愛吃您親手做的流沙酥了。這下子王子還等著呢……」那白衣女子一听,便笑若春風。她眸中柔情似水,竟要將藍若廷淹沒于其中,那雙玉手輕撫著她的手,道︰「丑丑,等著母妃,母妃這下子便做你最愛吃的流沙酥。」

待看到藍若廷點頭,她方安心地離開。

那宮人方一見白衣女子離開,便歉意地看著藍若廷,笑笑,「真是抱歉。娘娘早些年得了失心瘋,時好時壞,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兒子,這下便將你看作是她的兒子了。」

藍若廷笑著搖搖頭,「這思念情切,實是情有可原。只是不知此處是何地?」說罷,她不由打量起這屋子來,不若皇宮宮殿那般金碧輝煌,這里便顯得樸素單調。一鋪著灰色被褥的床榻,還有幾張桌椅,實在是乏善可陳。她竟不知這偌大奢華的皇宮竟有這種地方。

那宮人淡然一笑,眸中酸澀,「不瞞大人,此處是冷宮。這娘娘便是先王的妃子德妃,從前因犯了事,被貶入了冷宮,至今未曾出去過。而奴婢便是自娘娘為妃後一直跟隨的宮女,花萼。」

藍若廷點了點頭,又道︰「那娘娘口中所說的丑丑是誰?」

花萼的聲音里滲著絲絲的憐惜,「那是娘娘所生的王子,只是前些年听聞說早已經死了。娘娘憂傷過度又思子心切,便得了失心瘋。而娘娘與奴婢在此方寸的院落生活了余年,早與外間隔絕,已不知外間的變化了。」

藍若廷嘆了口氣,便道︰「先皇已甍,太子繼位,其母為太後。」

花萼不由冷笑,臉上盡是一片嘲諷之色,「那個女人麼?她配母儀天下麼?若不是她,娘娘又怎麼會落得這般境地!」

藍若廷這樣一听,面色一滯,看來這是**的勾心斗角啊。花萼看了一眼藍若廷,方嫌想起了自己失言,臉色便是一陣難看。

藍若廷明白眼前的女子是有些忌諱她的,畢竟她如今是朝廷命官。藍若廷不好意思,抱拳便道︰「在下是藍若廷,藍大帥。」

花萼一听,眸中掠過擔心之色。藍若廷淡然一笑,便回她一個溫和的眼神,花萼一見,便不由松了口氣。

藍若廷忽然想起了什麼,便問道︰「娘娘很喜愛跳舞麼?」

花萼便想起了方才在院中的事宜,不由掩嘴一笑,「當年,先帝游宮,剛好去了娘娘負責打掃的院落。那時候娘娘在落花之下翩翩起舞,只道是‘璨若夏花,純如淨雪,靈若絕仙’。就此娘娘便從宮婢升為婕妤,而後又懷了龍種,復又受封為貴妃。」此時花萼神色一頓,「只是後來……」

突然,背後便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丑丑,你餓壞了吧?來,娘為你做了你最愛吃的流花酥。」

藍若廷扭頭,便見那白衣女子手端著金黃若繭的流沙酥翩然而至。德妃坐于藍若廷身邊,一手拾起一塊流沙酥,輕輕吹涼,而後方放到藍若廷嘴邊。她一臉希冀地凝視著眼前的人。藍若廷見著她眸中閃爍著的母愛光華,不由想起了那兩位都極是愛護她的母親,眸中一熱。她笑著吃下了德妃親手喂給她的流沙酥。

香脆的金黃色外皮之下,甘香的咸蛋黃若流沙一般徐徐淌出來,滿嘴縈繞著那特別的香氣。德妃看著藍若廷那滿足的模樣,只覺幸福滿腔,「丑丑,你父皇與你這般愛吃母妃的流沙酥。他每次來母妃這里都要吃上好幾塊才肯罷休。」

藍若廷看著她那滿眼幸福的模樣,心中酸楚,也許她瘋了也是好的,至少心還停留在那美好的時節里。

德妃似乎想起了什麼,便是掩嘴一陣輕笑︰「記得你小時候特別喜歡吹笛子,那笛聲繞梁三日。你還說過,日後要練好笛子,而後為母妃的舞蹈伴奏。如今丑丑吹奏技巧可有增進?母妃可等著聞笛起舞呢。也好讓你父皇來看看咱們母子倆。」看著她盈盈的目光,藍若廷心中不由一陣愧疚,眼前這可憐的女人只把她當作是她的丑丑,還盼著听她笛音。只是她除了會唱歌外,對笛子一竅不通,怎麼能滿足她的心願呢?

藍若廷不由扯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道︰「母妃,兒臣為父皇打理國事,已是良久沒有練習了。如今技巧早是大不如前了。」

德妃凝視著藍若廷,眸中泛著柔和的波光,若清風吹皺了一池湖水。她冰涼的手,撫上了藍若廷的面容,唇邊含著一抹暖笑,「丑丑,看來,那人待你不薄,這樣便好。還有丑丑不惱母妃,這樣母妃便是滿足了。母妃不求丑丑常來探望,那人會不高興的。只要丑丑活得快樂便好。」

藍若廷听著她左一口「那人」,右一口「那人」,心中不由疑竇叢生。如此一听,她口中所道的「那人」應當是權勢極高之人。

藍若廷見著德妃那隱隱帶著失落的眸子,心中有著輕微的疼痛。她反手覆上那撫著她臉頰的素手,笑得一臉溫柔,「母妃,兒臣定會常常來看望您的。那人待兒臣極好,還允諾兒臣能常過來看您呢。」

德妃一听,微微一愣,復又淡然笑道︰「是嗎?那樣便好。」她溫柔地笑著,若暖風一般拂過藍若廷的心田。

藍若廷看著那溫和的笑容,便笑道︰「母妃,兒臣技藝大不如前,不過歌藝倒是大有長進。哪天兒臣給母妃唱歌,為母妃的舞蹈伴奏,如何?」

「好……」她溫和地應了一聲。突然,她從袖子里掏出絲帕,掩嘴咳嗽起來。藍若廷見著她臉色極是蒼白若紙,不由伸手撫著她的後背,聲音透著濃濃的關切,「母妃,您無事吧?」而後她瞧了眼花萼,花萼點頭,忙斟了杯熱茶遞給了藍若廷。藍若廷一手接過那熱茶,放到德妃唇邊,就著她的位置喂她喝下。德妃喝過茶後,那咳嗽方停了下來。德妃因著咳嗽不斷,臉上染上了一抹病態的紅暈。

德妃抬眸,對上藍若廷那關切的眸子,輕笑,「丑丑,莫要擔心,這是母妃的舊疾,無礙。過陣子就好了。」

藍若廷點了點頭,然而卻依舊放心不下。

藍若廷攙扶著德妃上了床,為著她掖好被子,笑道︰「母妃,這會兒便好好休息。看你手涼得,莫要著涼了。」

德妃望著藍若廷,打趣道︰「看你這般嘮叨,哪里像個翩翩少年郎,倒像個老頭子了。」

藍若廷拍了拍德妃的手背,笑道︰「母妃,您睡吧,兒臣見著你睡著再走。」德妃瞧了藍若廷一眼,復閉上了眼眸子。

她方睡了片刻,便又咳嗽了起來。藍若廷見著她眉頭微蹙,咳得臉色通紅,心下不忍,便伸手到她的後背,緩緩輸入內力。德妃眉頭微微松開,復又穩穩睡著了。見著她面色好轉,嘴唇染上了點點血色,她方抽回了手。

花萼瞧著藍若廷,遲疑了片刻,終是忍不住,道︰「藍大帥是朝廷重臣,來到冷宮極是不妥當,而後又與娘娘這般,實是惹人非議。藍大帥不怕麼?」

藍若廷搖了搖頭,眸色一片清明,「在下的爹娘早已不在世上,已不知母愛是何等溫暖。如今見了德妃,雖她將在下當作是她已過世的兒子,待在下極好,這倒讓在下重獲時卻失卻已久的母愛,在下實是感激。」

花萼見著藍若廷一臉坦誠,心中的信任頓時加上了幾分。

她遲疑了片刻,垂首,手下無意識地絞著手帕,便道︰「藍大帥,能陪我到院子里走走麼?」

藍若廷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心知她是有話要說,便點了點頭。

溫暖的日光射入這雜草叢生的院子,讓這院子多了些許的暖意。

藍若廷負手,垂首,看著足尖踏上那片青蔥的翠綠之上,耳邊听著花萼的聲音。

「娘娘肺部受了寒,身子自從知道王子死了便一病不起,那失心瘋也是時好時壞,身子也是血氣不順,經常手腳冰涼。如今娘娘的惡疾似有加重趨勢。那宮里的太醫都是勢利之人,哪里會來這冷宮里看癥。娘娘的病便一直這樣拖著,奴婢真的好生擔心,還望藍大帥幫幫忙……」

藍若廷听著花萼的話,心中倒是明了了幾分。方才她看著德妃入睡,便順勢為她把了一下脈,郁結于心,血氣不通,那肺部有轉成肺癆的傾向。若真是成了肺癆,那便是藥石無靈了。而她也是極為憂心這慈母的。

她轉頭,凝視著花萼,眸中神色堅定,「在下定不會辜負花萼對的期望。在下定要治好娘娘的病。」

花萼見著藍若廷那滿是誠懇的模樣,便放下了心頭大石。不知為何,她見著這男子,也不疑有他,便一味的相信他。眼前的男子似乎有一種親和的力量,總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而後依靠他。

藍若廷突然听見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听來也是個練家子。她往門口一瞧,便見一抹黑色的衣擺掠過,而後消失不見。她忙疾步跑到那朱漆大門邊,探首,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外間除了一片深林外,再無其他。那細碎的腳步聲也悄然消失了,只余一陣鳥鳴蟲叫之聲,還有那清風掠過樹冠的沙沙聲音。

那人究竟是誰?

身後傳來花萼好奇的聲音,「怎麼了?藍大帥?」

藍若廷回首淡然一笑,「無事,只是見著一只野貓走過而已。」

花萼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遲疑地點了點頭,便不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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