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泛著魚肚白,藍若廷便被天宇翔拍醒。她揉著迷朦的眸子,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天宇翔早已將梳洗用具放在她床沿。
「今日是御龍堂上朝的日子,也是他退位讓賢的日子。」天宇翔徐徐道。
藍若廷恍然醒悟過來。
她忙穿戴好方與天宇翔上大殿。
朝廷官員們早已垂首立于殿外。昨夜風雨欲滿樓,今朝卻是風平浪靜,這睿錦的官員無一不噤若寒蟬,只怕這逆賊之罪冠于頭上,便是要滿門抄斬的。
藍若廷與天宇翔本不是睿錦之人,只是這回抓拿逆賊他們幫了大忙,怎麼說也算是睿錦的功臣。所以說到底他們都該去露露面的。
太監尖銳刺耳的嗓音傳入耳中,眾人低眉順目,魚貫而入。藍若廷與天宇翔便跟著那些朝廷大臣步入大殿之中。
他們方站了片刻時間,便听見太監尖細的聲音喊道︰「皇上駕到……」
眾朝臣跪倒于一地,以頭觸地,畢恭畢敬地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那把熟悉的低沉聲音不若平常,竟是帶著一種君臨天下的霸氣。藍若廷嘆了口氣,他千辛萬苦地坐上那個位置,是否還願意拱手相讓呢?
御龍堂身著明黃色的金線錦繡騰龍袍,睥睨立于堂下的一人。最後他將目光落于那個立于隊伍末尾的嬌小的身影,唇角掠過一抹難以發現的溫柔笑意。
卻在剎那間,那雙眸子蒙上一層肅殺的霧氣。
他一改往常的和善神情,語氣竟是帶著一種嗜血的戾氣,讓在場的所有官員為之一驚,「傳逆賊——御龍豪。」
侍立于他身邊的太監總管又傳話。
此時一名尚著灰色囚衣,衣衫襤褸的男子被士兵押入殿內。
他被士兵壓著強迫跪于地上。藍若廷打量著那人,只覺他眉宇間與御龍堂有幾分相像,但卻少了那份霸氣與魄力。
「御龍豪,圖謀不軌,意圖弒君篡位,知罪否?」御龍堂忽而一笑,只是那笑生生讓人打了個寒戰,只覺毛骨悚然。
「能人者居之,此乃天下之真理。何罪之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御龍豪依舊死不悔改。
御龍堂冷笑,眸光銳利如刃地掃過御龍豪那狼狽不堪的身軀,頓時讓御龍豪如若渾身結霜般不能動彈。
「念一宗同根,朕本望皇叔知錯能改,便貶為庶民,永生不得踏入皇城之內。奈何皇叔不知悔改,朕深感痛心。接朕旨意,御龍豪,弒君篡位,圖謀不軌,午門斬首,當街示眾,以儆效尤。」
當街示眾,這是讓御龍豪的顏面置于何地啊。
一朝功成萬骨灰,果真是一言道盡,精闢得令人心寒。
「我不服……我不服……」御龍豪聲嘶力竭地大喊。而御龍堂話雖猶帶傷痛,但那神情卻是一臉泰然,與他的言語絲毫不相干。
最是無情帝王家,藍若廷便是又一次感受到了。她偷偷瞄了一眼立于他身後一臉淡然的天宇翔,心中不禁嘲諷,如若他步入這個權力的漩渦中心,想必也會被這個可怕的大染缸所污染。不知他有朝一日會不會泯然眾人,變成這無情的劊子手中的一員呢?
天宇翔似是感覺到她的視線,便將那視線落在藍若廷的面容之上。
藍若廷對上那雙澄澈如若玄冰的眸子,只覺心中平靜了下來。他便是他,干淨如他,絕不會變成劊子手的,對此她深信不疑。
想罷,她只覺自己在胡思亂想,心下一寬,便扯起了一抹笑容。
御龍豪被士兵拖出殿外,那嘶吼聲縈繞不絕。
堂下的朝廷命官瞬間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覺背脊發涼,眼前這個皇上早已不若從前那般溫文和善了。如今的他喜怒難辨,脾性更是難以琢磨了。
藍若廷看到此處,她敢斷定,之前他所有的溫柔儒雅和善,都是他的偽裝。如今這深藏不露,表里不一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由幽幽嘆了口氣。
方拖下去一個後,御龍堂便又傳了一個人上去。
竟是馬才。
「馬才,你可知罪?」御龍堂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恍若只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大戲而已。
馬才顫巍巍地跪于地上,全身早已抖如糠篩。
「皇上,罪臣知罪,請皇上責罰……」馬才以頭搶地,竟是將額頭撞出了一片血跡。
御龍堂冷冷地掃過他那血淚縱橫的面孔,神色依舊平穩如昔,「朕念你伴于先帝身邊多年,又是開國大將,雖無高功也有苦勞。不料你竟是這般不知好歹,真是讓朕失望啊……」他說得一臉痛心疾首,抑揚頓挫,想必任誰都以為他真是惜才如命。
但是藍若廷是早已看破了他那虛偽的皮囊了。
「皇上……」馬才帶著一點希冀地望著那坐在龍座之上的人。
御龍堂眸色一寒,話鋒一轉,只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乃是用人之道。所以,逆者,殺。」
听罷,馬才的表情凍結在那里,雙目渙散,便是再無求饒的言語,只能呆滯地任由士兵將他拖下去。
藍若廷不可抑止地打了個寒戰。
一個他從前尚且看重的人,也落得如今的下場。
處理完這些你當余孽後,他復又換上一副溫和的面容,仿若掌管生殺大權的人並不是他。
當他將弒君篡位的殘黨余孽一個個都處決後,便傳了御龍堯上前。
御龍堯單膝跪地,垂首,「臣在。」
御龍堂笑道︰「這次肅清蕭牆之內的孽黨余孽,堯王爺立了大功。」
御龍堯依舊垂首,眸光觸地,沒有說話。
「宣讀朕的諭旨。」
說罷,御龍堂身旁侍立的太監便打開手中的聖旨。
「奉旨承運,皇帝詔曰。睿錦王爺御龍堯乃朕之同父異母之弟,平定內亂,為人剛正清廉,愛民如子,乃是繼承帝位之選。天人之權,有賢者居之。即日起,朕讓賢于堯王爺。欽旨。」
太監話音剛落,座下驚訝聲四起。這決定下得太過于唐突了。睿錦的大臣尚未從御龍堂突然變得心狠手辣的性子上回過神來,便又面對一次無言以對的突變。
全殿除了一片抽氣聲外,便是連一根針掉落于地上都能听見。
藍若廷早已知曉這場大戲,便也不做聲,靜觀其變。
眾朝臣屏息靜氣地等待著御龍堯的回答。因為這一回答,便會影響著全朝上下,甚至是他們的身家性命財產。
就連藍若廷都帶著些許期待的心情觀看著這場鬧劇。
只是御龍堯並沒有眾人料想中那般欣喜若狂,而是一臉淡然平靜,「回皇上,臣謝過皇上的贊賞。只是這萬人之上之位實在是不適合臣。臣抿心自問並無這般能力料理天下。臣自幼遠離朝堂,過的事閑散的日子,並無心插管朝中之事。還望皇上明鑒。」
御龍堂有些意外。
「皇弟你……」
御龍堯頓了頓,又道︰「臣本無心得帝位。臣與莫先生不過是想看看皇上有無承載天下的胸襟。如今看來,一切甚好。臣欲回府,還望皇上成全。」
藍若廷扯唇一笑,這結果應是早就料到,不是嗎?這御龍堯從剛開始便並無奪位之心,否則古語雲一山不能藏二虎,無論如何,他絕不可能可以與御龍堂相處得這般和睦。
御龍堂恍然大悟。
他眸色柔和地看著半跪于地的皇弟,心中竟是百感交集,何時他的皇弟已長得這般高大,竟是能承擔半壁江山的一藩之王。
御龍堂朗聲大笑,「皇弟,只怕朕不能如你所願了。」
御龍堯听罷,思緒尚未反應過來,便抬首看著龍座之上,眸中柔波粼粼的御龍堂,「你是朕的皇弟,這番又是護駕有功,朕可不能隨意放行啊……」
只怕這話落入有心人之中,便會落下皇上忌諱堯王爺,功高蓋主,以致軟禁宮中的口舌吧。
「朕封御龍堯為護國大王,居九陽宮中。」
語畢,朝臣一片嘩然。這是史無前例的受封啊。先是他的護國大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說,一共之中不能容兩王啊。前朝為避免內宮紛爭,得以將與皇上有嫡血至親關系的男子在成年後便封王賜地以讓他搬離宮中。如今御龍堂此舉無疑是挑戰了前朝的規矩,朝中迂腐的老臣看怕是無法接受的。
果真不出藍若廷所料,便有人出來反對。
「皇上此舉甚為不妥。堯王爺居于宮中,甚為不妥。前朝並無先例,對于皇權的鞏固也是不利啊……皇上請三思啊……」一名年過古來稀的男子站在堂前,極力反對。借著便是好幾名年紀相仿的男子相繼走出跪求皇上三思。
而新進的官員由于年輕,思想容易接受新的想法便是大都支持皇上的作為。
此時睿錦朝堂上已分出了兩派,以藍若廷的想法便是維新派與頑固派。維新派便是已新生的朝堂官員為主力,而頑固派的便是無法接受新思想的前朝老臣子了。看來,御龍堂重新坐于這皇座上也不比從前好過啊。
御龍堯見著自己是眾矢之的,跪于地上,語氣誠懇地道︰「請皇上三思……」
御龍堂本就不是容易妥協的性子,見著此等場景,他又怎麼會動搖,「朕心意已決,不容多議。退朝。」
扔下這句話,御龍堂起身,一拂衣袖,轉身離去。
而朝堂之上的人瞬間如若炸開了鍋的螞蟻。
藍若廷瞥了一眼在場的眾人,便轉身離去。
方一回到廂房之中,便听見宮人傳藍若廷等人過御書房一趟。
御書房中燻香裊裊,藍若廷尚未入內便听見了御龍堯抗議御龍堂的建議。
「皇兄,此舉甚為不妥,恐防要惹人非議。」御龍堯循循善誘,只盼望能改變御龍堂的決定。只是御龍堂決定了的東西又豈容他人所改變。
「堯,皇兄心意已決。你便不用再幫那幫迂腐之眾勸說皇兄了。從前皇兄羽翼未豐,只能讓你一人在外,孤單零落。如今皇兄得了江山,便要讓你好過。」
「皇兄……」御龍堯欲要相勸,藍若廷便推門而入,「見過皇上,見過堯王爺。」天宇翔抱拳算是打了聲招呼。
御龍堂瞧著藍若廷,眸中閃過一抹欣喜。
「藍大將軍,不知我此番舉動,你是如何看待?」御龍堂眸光熾熱地鎖在藍若廷的身上。
藍若廷自不會辜負他的期許,便道︰「皇上此舉,本將軍是贊成的。前朝的規矩不一定是好的正所謂‘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首先,皇上與堯王爺兄弟情深,在宮中可相互照料,作亂之人便不敢謬然行動。這皇位尚可安枕。其次,皇上這般愛惜堯王爺,若是傳到百姓耳中,便是贊賞有加,皇上的聲望大有提升鞏固之意。最後,坐上那萬人之上的座位想必是寂寞的,古雲有曰‘高處不勝寒。’尚且有著堯王爺,彼此相扶持這日子也好過些。」
御龍堂听著藍若廷的話,不由點頭稱是,眸中的激賞竟是掩蓋不住。
「只是睿錦之中維新派與頑固派,皇上恐怕要大傷腦筋了。這維新派皇上且可有所重用。但若要頑固派接受這新式的想法可要皇上煞費苦心了。」藍若廷忽而想起中國那時的維新變法。
御龍堂只覺听著這些詞新鮮,不由好奇問道︰「何謂維新派?何謂頑固派?」
藍若廷復接著道︰「維新派,指新進的年輕朝廷官員,其思想新穎,敢作敢為,勇于創新,故名曰維新。頑固派,指舊臣,老臣,陳舊古板,猶抱舊思想,故名曰頑固。」
御龍堂頓時恍然大悟,「好一個維新派與頑固派。」
御龍堯則是一臉震驚地瞧著藍若廷,從前接觸還不覺她有著這般不同于常人的見解。果真皇兄賞識他也是正常的。
只是,藍若廷此時心中想得卻是如何能在御龍堂身上找到一個完美的借口回到天宇王朝,而不會被人視作逆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