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翔是天宇皇朝的皇子,這回來到睿錦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于公于私都不便出面。他自是在房中等候著藍若廷回去。而御龍堂也是做好了主人的事宜,遣人端了飯菜到他的房中。
待到用過晚膳後,御龍堯身子有些熬不住一天的過于勞累,便先回去歇息了。
只余藍若廷與御龍堂在殿中舉杯共酌。
藍若廷腦海中掠過那只青紫色的蝶,便不禁月兌口而出問道︰「有關于那夜與我激戰的黑衣人。我見他肩頭上的蝴蝶刺青,他究竟是何許人也?這馬才也是忌憚他幾分的。」
御龍堂淺酌了瓊觴中的上好桂花釀,那眸子卻是停駐在藍若廷那張絕色的面容上。
他放下瓊觴,復又為自己倒了些酒,方徐徐道來︰「那是蝶影的人。」
「蝶影?」藍若廷不由喃喃道。
御龍堂抬首,望著殿中屋頂那雕刻精美的橫梁,幽幽道︰「據我所調查,這蝶影是一群經過精心栽培的細作探人的統稱。他們來源于天宇的宮闈之中。」他欲言又止,瞥了眼藍若廷,卻見藍若廷竟是一副神色如常的面容,方又繼續道︰「這蝶影乃是天宇派來睿錦的細作。他插手于這場宮闈之亂中,借兵與藩王。不然,這藩王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謀朝篡位。還好我廣布線眼,方能識破這陰謀。否則天宇便要坐收漁翁之利,連睿錦的皇座也要奪了去了。」
藍若廷垂首,不禁陷入沉思。這蝶影武功高強,定是有著一位高權重之人在他們身後指揮。恐怕這蝶影是隱瞞著朝廷而生成的,並無人知。
「只是,這蝶影在天宇早已扎根已久,別說他國,即便是自國,他們也干了不少齷蹉事。但無論我如何調查,都查不出這幕後的指使之人是何人。看怕這人在朝中是位居要職。」
「這蝶影專門做些不法勾當?」藍若廷撫著下顎道。
「據我所知,如今天宇的皇弟繼位,當初也有不少朝臣反對。但不出數日,那些反對之聲便瞬間涅滅。坊間傳言不外乎是辭官歸田,或是殉帝。這個中的真正緣由,便是無人所知。」
「你猜這些均是那些蝶影所為?」藍若廷破口而出,問道。
「能做到這般不動聲色,不留痕跡的,除卻蝶影,看怕是別無他人了。」御龍堂說罷又喝了幾口酒。
如此說來,這楚府的滅宅之事是有些許頭緒了。如若夢魘一般地發生,也若夢魘一般消失,看怕也只能是蝶影才能做到。而這蝶影的幕後主腦竟是朝中重臣,他如此隱藏于朝廷之中,藍若廷想來便覺步步為營。回想起朝中所接觸之人,她便覺得一陣心寒。
「你明知這蝶影已潛入睿錦之中,你為何不有所行動,非要等到如今這般田地方亡羊補牢?」藍若廷猛灌了幾口酒,復問。
御龍堂凝視著桌上那垂淚的燭火,淡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這般,我便能把所有威脅都消滅干淨。」
說及此處,他眸中閃過一絲嗜血的赤紅光芒。
「你就不怕你的血玉璧會被蝶影的人奪取?」藍若廷不禁問道。
御龍堂瞧著藍若廷,不由輕笑,那神情恍若在笑一個稚童提出了一個無關痛癢而人盡皆知的問題。
「這血玉璧自是只有我與先皇知道置于何處。其余一干人等全然不知,只知這血玉璧尚在睿錦之中。」
「只是你這般所為,倒讓這宮中流血千里,伏尸百萬。犧牲無數,值得嗎?」。藍若廷忽而感到憤怒,仿佛自己這般助他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傻事。
「沒有犧牲,哪有獲得?這世間便是這般,弱肉強食。如若這般犧牲能換取往後日子的太平,我也沒什麼可惜的。」御龍堂語氣透著一種屬于王者的霸氣與冷漠。藍若廷瞧著眼前之人,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真正認識過眼前之人。
御龍堂始終是棋高一著,而她于他不過是一枚棋子,如此而已。
藍若廷忽而想起了什麼。她語氣帶著些急切,忙問︰「那日戈壁灘上一戰,你是早料知我軍大敗的結果吧?」
御龍堂伸出指尖觸模著那搖曳不定的煙火,只覺指尖傳來一陣細微的火燙疼痛感,讓他微微蹙眉。
「是的。我早已料知。戰前一夜,有一封匿名信,說出了你們的計劃。我知道那些與你呼應的援軍是不會來的。」
「那信是天宇皇朝來的吧……」藍若廷听罷只覺如墜冰窖,竟是什麼知覺都沒有,滿腦子都只回蕩御龍堂那把毫無起伏的聲音。
「也許是吧。」
「如若是天宇的來信,你為何選擇相信?你不怕那是另一個天宇為睿錦設下的陷阱麼?」
御龍堂抽回了那只玩弄火焰的手,道︰「凡事都得一搏。人到絕路便是有了一種孤勇,不是嗎?再者,我細想,天宇之人許是想你死。因著你立功無數,定會威脅到朝廷上的一些人。他們想借睿錦之手除掉你也是情理之中,並不可疑。只是天宇萬萬沒料到,我竟沒有殺了你。這是他們所沒料想到的。」
藍若廷听著御龍堂的話,只覺平地一聲雷,炸得她腦袋一片空白。這是她早已料想到的不是嗎?只是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這不是他做的,希望他還是存有一絲仁心的。
結果,他竟是如此這般令她失望。
那夜商討對策之時,便只有她,天宇翔與楚浩南。而天宇翔是決計不會出賣她的,除卻他倆便只有楚浩南了。
這一切他便是早有預備。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場陰謀,想必她這次出戰,也只為實施那個陰謀而已。只是沒料到,自己對付睿錦軍隊的計謀竟是助了他除掉自己的一臂之力。
想來自己還真是挺傻的,不是嗎?
藍若廷只覺這一切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心中一種名叫仇恨的火焰在蔓延,在熊熊燃燒,帶著一種足以涅滅世間一切的力量燃燒著。
「若廷……」御龍堂看見了她眸中閃爍的血色光芒,心中竟是突然沒了底。
他伸手,想要捉住眼前之人,因著只覺她會就這般燃燒殆盡而後消失得杳無蹤影。
御龍堂本以為藍若廷會勃然大怒,不料她卻是笑得粲然若花,竟是嫣然一笑百花遲之態。看得他一時怔忡在原地,忘了反應。
「一夜之間知道了這般多,倒是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如此有趣的事情,我怎麼舍得去生氣呢?」藍若廷依舊這般笑著,卻讓看著之人的心如墜寒潭。
「我還是先行告退了。明日還有皇上的賢讓大典呢。我定要養足精神,回頭去湊熱鬧呢。」藍若廷說罷,便甩開了御龍堂的手,不顧他的反應便是轉身離去。
御龍堂瞧著她那瘦弱縴細的背影,忽而覺得,自己今夜所說的一切是否真的傷了她。
頭一次,他後悔了,後悔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藍若廷一步一步蹣跚前行,只覺身子有千斤重,似是每踏出一步都抽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回到房中,藍若廷依舊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天宇翔瞧著心知她不想說,便也不追問。
她坐于桌邊,伸手想要為自己倒一杯茶,然而手卻不自覺地顫抖著,竟是拿著茶壺倒茶也灑出了些。她喝了口茶,然而心中那片寒冷卻沒有被驅除,恍若這般寒氣便足以讓人凍結成冰。
她又端起茶壺,本想要為自己倒杯茶,卻不料手太過于顫抖竟是沒拿穩,倒是灑了一桌,就連衣襟與衣擺也濺濕了。
她的神情依舊是怔忡不已,良久尚未回過神來。
倒是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的天宇翔忍不住了。
他大步流星走到藍若廷面前,一手抓住她那冰涼發抖的手,迫使她看著他那雙眸子。
藍若廷目光呆滯地望進了天宇翔的眸子里。
只見那雙眸子平靜無波,宛若深潭,帶著些許淡然的關切,寧靜悠遠,竟有種鎮靜心神的能力。
藍若廷那游離的心神方回來。那雙澄澈流螢的眸子總算有了焦距。
冰冷若冰的手傳來絲絲的溫度,是寬厚的掌心傳來的熱力。
天宇翔蹲于藍若廷身前,抬首,那雙深瞳映著眼前之人惶恐的面容。
「冰山……」聲音帶著隱忍的顫抖。話音剛落她便屈身,猛地沖進了天宇翔的懷抱。
天宇翔瞧著她那一反常態的神情,心中浮起淡淡的憂心。他回抱著藍若廷,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希望能借著那點點的體溫給予她一絲安慰。
藍若廷緊緊地摟著天宇翔,那雙手死死地抓著他的衣襟,如果可以,這一剎那,她真想就這般躲于他的羽翼之下,融于他的身軀之中,仿若這般就就能將這所有的災劫風雨擋于門外。
天宇翔抱著她,只覺她全身都在不可抑止地顫抖著,如若受驚的兔兒。
只是他終究不會問她原因。他知道,這是藍若廷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與恐懼。她的喜,怒,哀,樂都來源于這里。
「冰山……」聲音依舊帶著顫抖。
「嗯……」天宇翔溫柔地應了一聲。低沉的嗓音縈繞在她的耳邊,她的臉頰貼著天宇翔的胸膛,只覺他的胸膛微微震動。听著那平穩的心跳聲,鼻息間充斥著那淡雅的竹香,恍若在她心中不定的一切都沉靜下來。
「冰山……冰山……我很害怕……」藍若廷的聲音有些哽咽。
天宇翔輕柔地拍著她的背脊,似要跟她說明他在,他一直在她的身邊。
「原來,那場敗仗竟是一場陰謀。有人想借睿錦之手置之我于死地。原來,原來這一切,御龍堂是了如指掌。」藍若廷驚魂未定,幽幽道。
天宇翔必然是早已料到。他並無過多的反應,只是淡然地應了一聲。
「孰真孰假,我便是早已懵然不知了。」藍若廷的聲音里透著無助。她忽而想起楚府的那場屠殺,那場屠殺,想必是與朝廷有關,看怕與這蝶影月兌不了干系。
天宇翔听著她的話語,沒有做聲。
藍若廷嘆了口氣,心神方定下來,她復坐直身子。
天宇翔倒是一臉冷淡地站了起來。他凝視著藍若廷被燭光映紅的臉頰,那雙翦水雙瞳凝著一層水霧,盈盈欲滴,竟是有些看痴了。
「冰山,你知道蝶影嗎?」。藍若廷神思恍惚地看著那垂著紅淚的蠟燭,思緒似是飄到了遠方。
天宇翔听著那名字,微微一怔,方道︰「沒听過。」
藍若廷輕笑,只是那笑意沒達至眼底。
她忽而將目光落在天宇翔那絕色傾城卻平靜冷淡的面容,道︰「冰山,有些事情,我終會告訴你的。只不過,並不是現在。」
天宇翔微微頷首,也許到了她將一切娓娓道來之時,便是她對他敞開心扉之時。只是不知那時她對于她深埋于心的事釋懷與否。
天宇翔的母妃早逝,只余他一人于世。而他淡泊名利,也許生世便是這般度過。但自是遇見了藍若廷,他方覺得他的生命里尚有一絲光亮。也許,有她,他方覺得他是活著的。
而她,便是他一生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