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望 第八十六章 清醒

作者 ︰

藍若廷悄然掠過女牆,就往著天宇翔的住所里趕。

她一推門而入,便見天宇翔坐于窗欞邊,神色漠然地瞧著天上那輪明月。

「冰山,求你幫我去看一個人。那人得了失心瘋,看怕天底之下,只有冰山你救得了了。」藍若廷雙目帶著懇求,凝視著窗邊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徐徐回過頭來,對上了藍若廷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

藍若廷不知為何,今夜見他,竟是覺得他比往常更冷了幾分,眸中那薄冰之下似是有什麼在緩緩流淌。她從未見過這般的天宇翔。

只是她尚未來得及詢問,心中牽掛著便是山洞之中的人。

天宇翔立了起來,靜默地凝視著藍若廷,「若急,你帶路吧。」

依舊是那樣簡單的幾個字,然而藍若廷心中一暖。她無助的時候,他總在她的身邊陪伴著她。

藍若廷點點頭,便是推門躍入了夜色之中。

方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時辰,二人便是來到了山洞之中。

朱大叔極是不沉穩地躺于草席之上,滿額是豆大的汗珠。天宇翔神色凝重地為著他診脈。

而藍若廷深知醫治朱大叔的難度,立在一旁心急如焚。

望聞問切,天宇翔都已做齊了。他看向藍若廷,幽幽道︰「這病只怕難以根治。他之前應是受了極大的刺激,而落下這樣的病來。如若他想起與先前刺激的事,他便會頭疼欲裂。」

藍若廷憂思忡忡,無力地看了躺于干草堆上的人。

「不過也不是無法醫治。只是這恐怕他會時而清醒時而瘋癲。」天宇翔起身,負手而立,眸色淡然,卻隱隱帶著穩定人心的力量。頓時讓藍若廷那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心回到了原處。「這已是我的能力所及的地方了。」

藍若廷心知天宇翔斷不會欺瞞他,也不會謬然承諾她。他只會許下他所能做到的承諾。听著他這話,藍若廷方寧定,「這樣也是好的。至少比他這般好得多。」

許幸天宇翔帶了藥箱過來。他從容不迫地從藥箱里掏出銀針,為朱大叔針灸頭部。藍若廷見著銀針入穴,不由松了口氣。天宇翔肯救,那這病不全好,但也應是會不錯的。

天宇翔瞧了瞧這洞外的天色,便見天色已晚。

「這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你還要上朝,便是先行回府吧。這幾針朱大叔已能好好地睡上一覺了。待明天我自會過來看他,你下朝後再來吧。」

藍若廷起身,瞧著天宇翔,神色顯然松了下來,「謝謝你,冰山。」

天宇翔淡淡地掃了她的眼,沒再說話。

臨走之時,天宇翔還不忘在在山洞周圍撒上藥粉,防止野獸侵襲。藍若廷瞧著他微微彎身,細心地為洞口各處撒上藥粉,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蔓延,不同于天宇凡那種刺激而幾乎是一見鐘情的感情,這種感覺仿佛是蛛絲一般,絲絲縷縷且不著痕跡地在心里蔓延。

待到天宇翔備妥這一切,他方起身,淡淡地掃了藍若廷一眼,道︰「回去吧。」

藍若廷忽而朝著天宇翔粲然一笑。月色之下,天宇翔看著她的笑容,有著片刻恍惚,白光輕籠,那不屬于任何一種性別的韻味,竟是讓人不覺沉溺,明眸皓齒,白如編貝的牙齒越發襯得唇紅如點朱砂。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走吧。」天宇翔忽而驚醒過來。他的眸色復又冷了幾分,轉身便是飛身躍入叢林之中。藍若廷瞧著他變臉比變天還快,心中不明所以,但依舊緊緊隨著他的身後,一同離去。

翌日下朝後,藍若廷便被楚浩南喚了去。

楚浩南一臉憂色,藍若廷問其故。他方幽幽道︰「家母抱恙在家,只是迷糊間還斷地喚著藍弟的名字。我無計可施,只能讓你過府一趟了。」

藍若廷忽而想起昨日天宇婉在大街上欲要阻攔一瘋漢,卻不料被推倒,看怕是受了驚嚇。她微微頷首,便隨著楚浩南回了楚府。

方踏入了天宇婉的房中,便見竇巧如正在床沿悉心伺候。藍若廷走近去,躺在床上的人睡得極不安穩,額上滲出了細汗。

她側耳一听便听見她氣息絮亂,只胡亂嚷嚷道︰「清兒,清兒,玉溪,玉溪……對不住……對不住……」那些名字斷續地從她的唇里吐出。她輕覆在在月復上的手猛地死死握緊,青色的筋脈清晰可見。

她神色越發痛楚,只是雙目依舊緊閉。

竇巧如神色慌張,瞧著楚浩南與藍若廷,道︰「婆婆恐怕是被夢魘著了。無論巧如如何叫喚都醒不過來。」

「莫慌……」楚浩南瞧見嬌妻一副自責的面容,不由心下憐惜。

藍若廷一手覆上天宇婉的手,緊緊包覆著她握得死緊的拳頭,將頭靠近她的耳側,輕聲呢喃,然而語氣里的堅定與執拗卻是擲地有聲,「婉娘,你所謀害的玉溪女兒楚清可是好端端地在你身旁呢。清兒可要好好地待您呢,多謝您給予玉溪母女倆所帶來的一切啊。您可要好生瞧著清兒將會如何報答您啊……婉娘……」

只見天宇婉雙眉微蹙,吐息愈加急促,而一旁的楚浩南與竇巧如更是心急如焚。藍若廷復又替天宇婉診了脈,暗暗用內息探入了天宇婉的體內。只見天宇婉幽幽轉醒。楚浩南瞧見家母醒來,心下方放松下來。

天宇婉只覺頭腦千斤重,那過去的場景竟是雜亂無章的出現在腦海里。而她竟是在床畔之間听見那個人的孩子的聲音。這只是她憂思過重,又抑或是真有其事呢?

「娘,你可醒過來了,嚇壞孩兒了。」楚浩南撲到床榻邊,一手握住天宇婉的手,雙目無不流露出關切的神色。

藍若廷一臉憂色,微微垂首,凝視著床榻上的人,「還好婉娘醒過來了。」

天宇婉掃過屋里,只有三人,似乎適才那個在她床畔邊耳語的人只是她的幻覺。

「方才……」天宇婉有氣無力地緩緩道「方才……有誰來探視過嗎……」

楚浩南疑惑地瞧了眼天宇婉,不由道︰「適才除卻孩兒,藍弟與巧如,便是再無二人了。」

天宇婉狐疑地瞧著藍若廷,藍若廷不由謙和一笑。楚浩南見著天宇婉瞧向藍若廷,神色有異,便道︰「婉娘,你適才被夢魘著了,多虧藍弟調動內息調整了婉娘的氣息,婉娘方醒過來。」

天宇婉凝視著藍若廷,眸中立馬多了幾分贊賞︰「想不到若廷孩兒竟是通曉醫理啊。」

藍若廷靦腆一笑,倒是多了幾分謙遜的神情,「孩兒也不過是略懂醫理而已。從前孩兒在山上隨著師父學習,有幸習得了一些醫術以作旁身之用。」

天宇婉伸出手,藍若廷連忙上前握住。她拇指指月復輕輕地揉著藍若廷的手背,自顧自地道︰「不知道若廷孩兒是何時上山學藝的?這醫術學得也是精湛過人。」

藍若廷心知她是在刺探她的底細,反而鎮定了下來。她垂首笑道︰「微臣打小就是一孤兒,父母死得早。幸得在3歲那年遇見師父。師父不禁事事躬親地照顧孩兒,還讓孩兒習得一身武藝。」

天宇婉瞧著藍若廷一臉自若的神色,倒不像是在說謊,不由笑笑︰「若廷孩兒的師父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教得孩兒這般的好啊。」

楚浩南瞧著天宇婉似是不若方才那般痛楚了,不由一笑,「看來楚浩南這個孩兒可是可有可無了。娘醒來也不急著跟孩兒聊天,便是拉著藍弟絮絮叨叨個不停。」

天宇婉瞧著自家的兒子吃味,笑得更是暢快。

聊著聊著,她的心方微微送了下來,許是自己太過多疑了。

巧如方出屋吩咐下人喚來大夫後,方一回屋,便見床榻上的人笑得酣暢。她盈盈走來,掩唇一笑,「兒媳許久未見婆婆笑得這般開懷了。婆婆雖是生了病,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兩位孩兒一同伺候于床榻邊,也是種福氣。」

藍若廷復又與天宇婉聊了許久,待到大夫來診治過後方離開。

她一離開楚府,便朝著那城外的山上趕去。

這下子在楚府可是耽擱了太久了,她可要趕著過去啊。

離著那山洞幾丈遠,便聞見陣陣烤肉的香氣。

那襲白衣坐于洞外,靜靜地看著那架在篝火之上的烤魚。藍若廷信步走了過去。

天宇翔的目光依舊落在那烤魚上,然而那話卻是對著藍若廷講的,「朱大叔已經醒過來了,你且進去看看他吧。」

藍若廷那喜色溢于言表,便是急沖沖地走了進去。山洞曬不到日光的角落里靜默地坐著一人。

她幾步上前,便見角落里的那人頭顱之上幾個要穴里都插著銀針。那人一臉慈祥地凝視著眼前的人,唇角帶笑。

「朱大叔……」藍若廷雙唇輕顫,緩緩吐出二字。

那男子听著藍若廷的話,先是一怔。而後他順著藍若廷的衣擺徐徐往上掃去。最後當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傾城絕色的面容之上,瞬間愣在了當場。

「朱大叔……」藍若廷舉步而行,眸子越發溫和。

朱大炳瞧著那張慢慢靠近的面容,那張臉上的輪廓漸漸清晰,腦海中便是逐漸浮現起那張稚氣卻已經是絕色的面容。

「楚小姐……」朱大炳月兌口而出喚道「您是……您是楚小姐嗎……」

藍若廷見著朱大炳,似久別重逢的親人,喜不自禁,眼眶的淚早已滑落臉頰。朱大炳瞧著她那神色,不禁老淚縱橫,一時之間情難自禁。

「朱大叔……」藍若廷幾乎是撲倒上去,抱住了朱大炳那略胖的身軀。

「楚小姐……楚小姐……老爺和夫人……」朱大炳提起已故的主子,更是哽咽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藍若廷搖首,「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朱大叔就莫要再想了……」

朱大炳見著了故人之女,心情激動,竟是久久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來。而藍若廷,心生安慰,一時之間,竟是想不起她救來朱大叔的初衷。

從前她府里的人都不在了。天大地大,便只余她一人留在這世間里。當她以為那些與她一同度過那短暫而又快樂的童年的人們已經在那場滅門的屠殺中死去的時候,竟又讓她見著了眼前的人。

朱大炳,雖是府里的廚子。但藍若廷平日里在上飯之前最愛溜到廚房里偷吃就要上桌的菜肴。用她本人的話說,正常得來的不如偷來的。她就最享受這種刺激的感覺。好幾次朱大炳都發現了她。然而他都只是慈愛地笑笑,還時不時做些新菜肴給她嘗。

那些歲月里她在廚房之中也留下了不少開心的回憶。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留在她的身邊,永遠伴著她。至少在這些將來的日子里,她可以盡力讓他過得好些。

他為楚家付出了太多了,而她無以為報。

藍若廷尚在感傷之中,忽而听見朱大炳肚子里發出一陣響聲。

「咕嚕……咕嚕……」

朱大炳那張黝黑的臉頓時染上了一層淡紅。

藍若廷正欲起身出洞尋些吃的來,卻見洞口那光亮之處一個欣長的身影立在那里。逆著光,她看不見他的面容。

他走進那陰影之中,那張清冷的容貌出現在二人的眸中。

天宇翔將手中的烤魚遞給了朱大炳。只見朱大炳靦腆地笑著接過了。天宇翔為朱大炳拔了銀針,又為他探了脈,得知無恙後,便正要起身離開。

不料衣擺一緊,他垂首,便見坐于身旁的那人抬起一雙期盼的眸子,正靜靜地凝視著他。這樣宛若小兔般無助柔順的神色,竟令他邁不開步子離開。

天宇翔下意識地坐了回來。

而藍若廷拉著他衣擺的那只手依舊沒有松開來。

也許,該是時候,讓他知道她的過去了。

這世間上,也許,除了眼前之人,這件事便是再無見天之日了。

不知為何,藍若廷總是潛意識地相信他。也許她相信的是他們從前一同度過的年少歲月,也許他相信的是他待她的好,又也許,她只是因為著他那雙澄澈無垢的眸子而選擇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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