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宇凡離開後,藍若廷才心神恍惚地離開。
水月如此靜好的女子,如此地深愛著天宇凡,尚且會被他當作謀權篡位的棋子,即便是奉獻給那個冷血的帝王也是面不改色。而如若哪一日他對她的愛情消退後,她也會落得與水月一樣的下場嗎?
她不知道,也不懂得。
想不到在宮里如此一折騰,已到夜幕降臨之際。這下子出城上山的時辰又要耽擱了。她搖了搖混沌的腦袋,意圖將那些令人煩郁的思緒拋諸腦後。
只是,她方一上山,便听見密林深處傳來一陣陣刀槍相撞擊的聲音。
大事不妙!
藍若廷提氣,點足,快步便朝著那嘈雜之聲來源掠去。
遠遠便見夜幕之下,寒光乍現,刀光劍影,空蕩的夜幕之下只回響著刀槍撞擊的鳴叫之聲。
一襲白衣偶爾掠過那片漆黑之下,靈敏如狡兔。
是天宇翔!
藍若廷腳下不敢遲疑,便是慌忙沖到戰況激烈的中心去。
利刃破空而出。
身姿矯健,一襲月牙白的衣衫,舞動于黑夜之中,劍光掠影,如若戰場上的精靈,靈動穿梭于黑衣形如鬼魅的「影子」之中。
藍若廷瞧著這三名黑衣人形如鬼魅,手段靈敏卻殘忍冷酷,招招致命。她與天宇翔並肩而戰,揮舞著手中的劍刃,抵擋著來者的攻擊。
只是那些黑衣人都是訓練有素的死士,深諳人體各個要命的經脈穴道。他們招招都朝著二人的死門揮劍,讓二人防不勝防。
「你們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在這樣偏僻荒無人煙的地方大開殺戒?」藍若廷趁著攻擊的空蕩,不由問道。
只見那些黑衣人絲毫沒有放松下手中的攻擊,卻不見他們有回答的打算。
而一直蜷縮于山洞之中的朱大炳許是听見了洞外的交手聲音,便好奇走出山洞之外。
天宇翔與藍若廷本就分身乏術,自顧不暇,這下子最麻煩的那個也走出來了,讓藍若廷心下一驚。
「朱大叔,快跑!」藍若廷一邊交手,還不忘回首朝著朱大炳喝道。
趁著這空檔,那黑衣人便朝著藍若廷劃了一道。只見她那月牙白的衣衫上出現了一道血印子。
天宇翔見此忙上前幫襯著她抵擋那些攻擊的黑衣人。
而朱大炳瞧著此陣仗,早已嚇得雙腿無力,跌坐于地上。
那黑衣人見著他們任務目標的人出現了,便是新一輪瘋狂的攻擊。藍若廷瞧見一黑衣人掠到朱大炳身前,那劍刃寒光閃爍,眼看就要落到他身上,心下大急,一個閃身便掠到朱大炳的面前,抬劍一擋。
然而黑衣人那劍卻是帶著十足的內力,這劍氣不收,藍若廷的劍應聲而斷,而她也承受著著因劍而微微緩下的劍氣。
一口真氣提不上來,藍若廷只覺腔內彌漫著一陣血腥味,一口血噴涌而出。
天宇翔在這廂受著兩個黑衣人的攻擊,自顧不暇,心中急切著欲要到她身側,卻是無能為力。
只是,藍若廷又豈是這般輕易放棄的人。即便她身受內傷,但身後的卻是她最後的親人了。若是連他也失去了,她便再無親人了。她斷然不能這般放棄。
想罷,她翻身躍起,將手中那一截短劍一拍,便朝著那黑衣人直直飛來。那黑衣人不料她竟有這招,一個閃身,肩胛除便被劃出了一刀。一只青紫色的蝴蝶刺青欲要月兌離那層皮膚振翅飛出。藍若廷一瞧,心下已是明了了幾分,復又一掌揮去,朝著那黑衣人的面門飛去。黑衣人盡力旋身躲閃,卻終究還是承受了她一掌。
只是那些黑衣人都是接了死令的死士,若是任務失敗,便斷不可能保存性命回去復命。那黑衣人又是飛身一劍刺去。這劍帶著十足十的劍氣,只怕方才藍若廷生生承受了那劍氣,已是受了內傷,而後又強撐著朝黑衣人送去幾招,已是精疲力竭,腔內那口真氣尚未緩過來,又怎生擋得了這一招?
藍若廷一個躲避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那冷冽的劍刃破空而出,朝著自己飛來。
卻在這瞬間,身側一個推力,藍若廷尚未反應過來,便見一張熟悉的已布滿滄桑歲月痕跡臉孔出現在眼前。
「朱大叔!」
藍若廷撕心裂肺地喚道。
蒼穹之下幽幽地回蕩著這神殤的一聲叫喚。
天宇翔心下一急,怒氣一騰,那內息便是沖破了身體的那層軀殼,順著那握劍的掌心與劍上的劍氣融為一體。劍氣一揮,力拔山河,一聲轟鳴爆裂之聲響徹雲霄。
而一直與天宇翔死心不息交戰的兩名黑衣人竟是被炸得彈飛開來,撞到幾丈外的樹上,而後順著那樹干無力滑落,細細一看那臉面軀體已是炸得血肉模糊,難以辨認。
藍若廷瞧著那個身軀在自己身前徐徐滑落,心中竟是疼痛不止,那雙眸子未從從朱大炳的那血肉淋灕的後背移開來,一時之間竟是怔忡在那里。
此刻,命門大開。那黑衣人見況,舉劍正欲朝著她刺去。
不料,就在那劍離著藍若廷面門尚有幾分遠之時,那劍勢便頓了下來。
不遠處,只見天宇翔一襲白衣,滴血不沾,立于夜風之中,負手而立,目光冷冽如利刃,盯著藍若廷眼前尚保持著攻擊姿勢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雙目瞪圓,微微垂首,卻見泛著寒光的劍刃穿過胸膛,蜿蜒盤踞著觸目若毒蛇的猩紅,劍尖猶自滴著尚帶余溫的血液。而後,他毫無反擊之力,重重摔于地上,發出沉悶一聲巨響後便是死一樣的沉寂,再無反應。
而藍若廷早已顧不上自身的傷痛,便將朱大炳抱在懷中,聲聲念念地道︰「朱大叔,朱大叔……別離開清兒……別離開清兒……」
朱大叔口中猶淌著血。
藍若廷見狀忙用衣袖為其不斷吐出的血擦去。然而她的手卻是無可抑制的顫抖著。
「朱大叔……」就連聲音也是帶著顫抖。
天宇翔忙走上前,為其封住出血的穴道。只是他受傷過重,便是藥石也無靈了。朱大炳許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身體回光返照,一向混沌不清的腦袋卻是一片清明。
「小姐……小姐……莫要為奴才傷心……奴才能遇到像小姐……夫人……將軍……這般好的人……是奴才的福氣……」話尚未說完,他一急,一口鮮血便是噴薄而出。
藍若廷的淚卻是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奴才想起來了……奴才將那一夜的事情都想起來了……」朱大炳忽而笑道,露出一口沾染著鮮血的牙齒,竟是有些觸目驚心。
「那天傍晚……那天傍晚……大夫人長公主……遣人送來了幾壇酒……說是府中深藏地窖多年的珍品……說為與妹妹重修舊好還望妹妹接受,分與宅中上下同飲同歡……將軍本就不信……但夫人……夫人說那是大房的心意且不遠將軍與大夫人夫妻情分變僵……就接受了……那夜夫人將那酒分與了府中上下共飲……結果……全屋子上下喝過後便是中毒身亡……奴才奴才那夜因著忙著廚房的事兒沒來得及喝上幾口方逃過一劫……再接著……便是一群黑衣人涌入府中,將府中搞得天翻地覆,尚未死去的人便被他們一劍穿心……」朱大炳回想著那血光之夜,心中猶是顫栗不已。他已是有些心里不足,一口氣提不上來,竟是艱難地喘著粗氣。藍若廷瞧著朱大炳那副疼痛難忍的模樣,不由哭著嚷著,就讓朱大炳休息別再說話。
天宇翔瞧著朱大炳,便一掌覆于他的胸腔上,用著真氣護住他已流血不止的心脈,讓他能把想說的話都說完。
但是朱大炳卻無視于藍若廷關切憂心的神色,自顧自地繼續說了起來,「夫人……夫人……酒量不好……喝得極少……自是沒有毒發得快……小姐上山學藝的事兒將軍沒跟本家的人說……這下子就怕那些人發現了……為求保住小姐的命……奴才便將自家的女兒替著小姐頂上了……夫人死活不肯……卻拗不過將軍與奴才……只能忍痛答應……」朱大炳似是想起了什麼,喘了口氣又道「那夜……奴才第一次瞧見自家的閨女兒穿上錦衣華服……心中一陣高興一陣悲戚……而後親眼瞧見那黑衣人沖入房中……逼問著將軍……奴才听不懂……只管著自家的女兒……將軍死活不肯說……那些黑衣人便一劍殺了夫人與三妹仔……奴才本想著自家女兒的都死了……奴才也不活了……將軍一劍刺來……奴才也就昏死了過去……」
說罷,他已是喘息不止,一雙布滿風霜的手死死地抓住藍若廷的手,藍若廷的手被握得泛著青紫色卻絲毫不覺得疼。
「朱大叔……朱大叔……別說了……別說了……」藍若廷已是哭得哽咽不止,一句話也說得支離破碎。
「那時候……奴才瞧見那殺死閨女兒的黑衣人被飛劍劃破了衣服的肩胛上……有一個蝴蝶刺青……」
藍若廷听罷,好哇好哇,這證據確鑿了,本家中的長公主竟因妒忌與王燕芸聯手謀害了自家的夫君,這可真是天下間最大的笑話了。
胸臆里怒氣翻騰,氣急攻心,口中一陣腥甜。只是藍若廷微微運氣將那翻涌的血氣勉強壓了下去。
「還有……還有……」朱大炳已是喘息不已,「奴才記得……記得那黑衣人逼問將軍……話里提到……提到……血……血……玉……璧……」
說罷,一口氣喘不過來,一閉眼,頭一偏,便是噎了氣。
藍若廷尚自因著那真相怔忡不已,此刻又見著唯一的親人朱大炳渾身浴血地離開,心中本悲慟難抑,一直壓在胸臆的那口血便是噴涌而出。
天宇翔一看,大驚,忙上前攙扶著欲倒的藍若廷。藍若廷倚著他,眸子猶自垂著淚水,然而語氣里卻是出奇的平靜,「我要為朱大叔立碑。」
天宇翔卻是冷言阻止了,「不可以。如今這麼一鬧,已是打草驚蛇了。恐怕,你再這般立碑,只怕是自掘墳墓,給了敵人把柄了。」
藍若廷雙目失神地落在天宇翔的臉上,語氣里有著竭斯底里,「又是一個‘不可以’!從前我已經沒有盡孝道替爹娘立碑了,如今你還要我重蹈覆轍,做著從前不能做的事情。為什麼,為什麼……」那樣竭力的說著,那剛停住的淚又是淌滿了一臉。
她悲從中起,只覺得自己活得很無力。她是一個從21世紀穿越回來的人,有著比這些古代人更多的淵博知識,然而她卻活得這般無力,似乎什麼都無法挽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從她的指縫里悄無聲息地離去。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啊……」聲音因著哭嚷而顯得沙啞,只是她已是再無力站起來了。她好累,累得無法站起身子來。天宇翔雙臂環著懷中精神早已瀕臨崩潰的人兒,任由她肆意哭泣,即便衣襟已被她的淚水濡濕了,即便他的雙臂因著長期不動而早已麻痹,他還是會這般抱著她。
至少,這樣便能讓她知道,自己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尚且陪伴在她的身邊。
而藍若廷早已感受不到外物了。滅頂的傷悲已將她深深地吞沒了。
就這般,就這般下去,好嗎?就這般靜靜地呆著,忘記一切,平靜而淒清地活著,許是走到生命的盡頭後她還能回到那個她最為熟悉的世界里。
這樣可好?
這樣可好?
爹,娘,你們在天之靈,想必也會罵我不爭進取,放著這血海深仇不顧,只顧著自己的快樂。
可是,可是,爹,娘,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再也無力在這官宦之海中沉浮了。我不想再爭了,我只想要休息,只想要靜靜地躺著,不再理這些凡塵俗世了。這身男裝戎裝,我早已扛不住了,我能否就這般將它們棄之不顧。
這樣可好?
這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