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藍若廷便是換回了男裝。她英姿煞爽地步入朝堂之中。然而沒想到,天宇澤竟沒有怪罪于她,甚至是對于她的無故缺席絕口不提。
藍若廷到底是有些明白的。
如今的,不過是帝王家給予她的恩寵,正所謂恩寵正濃也不過如此罷了。
朝堂上已是有很多官員私下議論紛紛,都說藍若廷恩寵正濃,即便是恃寵生嬌無故缺席,皇上卻依舊不置理會。想來,藍若廷在這朝堂上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如此一來,那些朝中上下無一不對藍若廷千依百順,阿諛奉承。藍若廷明白了天宇澤的意圖。
這些勢利鬼見著藍若廷聖眷正濃,欲要巴結,當然也會惹人非議,惹人妒忌。她變成了這朝堂上的出膛鳥,只怕一步錯,步步錯。天宇澤與王燕芸正看著她呢。
這天宇澤下朝後,傳召了藍若廷。藍若廷本以為天宇澤會有所責難,卻不料他卻只是問候了她幾句,竟是以為她生了病,來不及回報請假。
藍若廷瞧見天宇澤給的台階,自是心下明了,便是唯唯諾諾地應是。
天宇澤也不多說,只管吩咐藍若廷有空多去教教水月音律。他復又說了些閑話便讓藍若廷退下了。
藍若廷回到府中,便見龍曄出來相迎,丫頭緊跟其後。
「大哥,連日都沒見你回來,只收到翔大哥帶來的信。曄兒很是擔心呢。」龍曄滿臉委屈地瞧著藍若廷。藍若廷都被瞧得直不起背脊來了。
丫頭冷夜瞥了眼龍曄,撇嘴道︰「就盡管知道哭。沒志氣!難得公子回來也不懂得笑一個。」
龍曄回首正欲反駁,藍若廷撫額笑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二位就別吵了。我還沒吃早飯呢。這吃的還有嗎?」。
管家一臉歉意地道︰「不知公子今日回來,沒有準備,請公子稍等,這下子奴才就讓內人準備去……」
他正欲轉身離開,卻被龍曄攔了下來,「我去替公子準備好了。」
藍若廷一听倒是驚訝了。
龍曄一臉驕傲地瞧著藍若廷「大哥,你不在府中的日子里我學會了煮東西。這陣子就為你煮食去。」
藍若廷不由贊揚了他一番,想來自己身為女子竟是不懂得煮飯做菜,面對龍曄,真是自愧不如。
丫頭听著龍曄就要領功去,當然也搶白道︰「拜托,你煮的東西能吃嗎?還是讓我去替公子煮吃的吧!」
龍曄瞧著丫頭那胸有成竹的態度,她的眸中還帶著鄙夷之色,心下一股氣憋著,一聲不吭地一溜煙跑出了屋子,便朝著廚房飛奔而去。
丫頭見狀,也不甘示弱地跑了出去,似是害怕龍曄搶了那廚房。
藍若廷瞧著他倆爭先恐後的模樣,不由爽朗地笑開了。
屋子里有這兩個活寶也倒是熱鬧啊。
只是,她忽而想起皇太後派來的細作,她的額角不由突突直跳。
待到夜深人靜之際,藍若廷內心斗爭了良久,方找了龍曄過來。
藍若廷心知這屋中有細作,便是小心謹慎了不少。她站于門口環顧四周,瞧著別無大礙方關上門。
龍曄看見藍若廷這般謹慎,卻還是沒有相問,只是靜靜地等著藍若廷開口。
但藍若廷一直在揣摩,究竟如何開口將皇太後交代的事情說出來。畢竟說穿了她都是為了自己而犧牲了龍曄。她終究還是不願意龍曄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龍曄瞧著藍若廷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不由笑道︰「大哥,你有什麼要事,就盡管說吧。」
藍若廷牽起他的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來。
「曄兒,之前在山上,大哥在我臨行前給了我一個金鎖。咱料想這金鎖是你家中人給你的,方便以後相尋。而今,我遣人查到了些線索。這金鎖上的圖騰是饕餮族的圖騰,而你,有可能就是饕餮族已故族長流落民間之子。」
藍若廷說著便從懷中掏出那塊金鎖放在龍曄的手心里。
龍曄垂首,眸色清冷,似乎適才听見的不過是別人的身世而已。
「曄兒,你怎麼想?」
龍曄將目光重新落在藍若廷的臉頰上,牽起一抹笑,「曄兒只是大哥的弟弟而已。不是嗎?」。
藍若廷嘆了口氣。終究她還是沒有勇氣說出皇太後交代她的那些話來。眼前的少年,一直將她看得比失散的家人更重要,而她竟然沒有法子說出那樣過分的要求來。
她看著龍曄那單純天真,卻帶著依賴的神情,笑道︰「是嗎?好吧。那我也不勉強你了。你回去睡吧。」
龍曄毫不留戀地將手中的金鎖還給藍若廷,行了禮,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藍若廷神色復雜地看著那塊靜靜躺于掌心的金鎖。拇指撫過那些紋理,竟是有些烙手。
「冰山,我該怎麼辦?」
屋梁的陰影里躍下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天宇翔看著藍若廷為難的神情,沒有說話。
藍若廷抬首,對上了天宇翔那猶帶著一絲溫情的眸子,「我該為了一己私欲去犧牲龍曄嗎?他不該是這場權力紛爭的犧牲品啊……他只是個孩子……只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啊……」
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發頂,淡淡道︰「皇太後希望龍曄能成為饕餮族的繼承人,以便于控制饕餮族。可是如若你不按照她的話去做,你的復仇,你的理想,可能就要成為泡影了。皇太後便是不可能再相信你了。你也不可能接近到蝶影了。你願意如此嗎?」。
藍若廷嘆了口氣,「魚與熊掌,難以兼得。只是比起這些來,我更擔心龍曄。他是我的家人,我不可能就這般將他推入這權力的漩渦里。」
天宇翔語氣里帶著一絲寵溺,「既然,你早已下了決定,那又何必去苦惱?你心中的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了。」
她伸手,抓住了天宇翔那雪白的衣擺,就像孩子找了回家的路一般,「我明白了。」
然而,藍若廷怎麼也沒料到,屋外的人兒早已把這一切都听了進去。
下朝後,藍若廷便去了皇太後的處所。
皇太後作于太妃椅上,斜眼瞧著藍若廷,似笑非笑。
藍若廷正躊躇著該如何開口方能讓這件事兒圓滿結束。王燕芸也不著急,就讓她站在那里,靜靜地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微臣有辱皇太後的期盼。臣弟出使饕餮事宜恐怕……」
藍若廷躬身抱拳,正要講事兒娓娓道來之際,屋外傳來了宮人刺耳的聲音,「六王子求見……」
「傳。」王燕芸眸中掠過驚訝之色。
藍若廷也深覺奇怪,這天宇翔鮮少與宮中之人打交道。這下子,可奇怪了。
天宇翔依舊一襲素白的長袍走進屋中。
「參見皇太後。」天宇翔不卑不亢地行了禮。這下子藍若廷方看見跟隨與他身後的人,竟然是一直在他府中的龍曄。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王燕芸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襟,唇邊的笑容如漣漪般逐漸擴大,「不知六王子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哀家是鮮少見到六王子啊。」
「藍大帥之弟前來相求,希望能見皇太後聖容。」天宇翔微微垂首,刻意不去看藍若廷疑惑的眼神。
王燕芸這下子方打量起站在天宇翔身邊的少年。少年穿著樸素,然而眸中的清明確實少有的。那氣勢倒有著幾分繼承人的味道。她心下暗暗歡喜,這眼前的少年確是裝成饕餮繼承人的上上之選。
「哦……」王燕芸故意拖長了尾音,幽幽道︰「不知藍大帥之弟為何事相見?」
龍曄垂下眸子,不知道是在躲避王燕芸探究的目光亦或是在逃避藍若廷警告的目光。
「回皇太後,小的願意前往饕餮族。」
什麼?
藍若廷腦海中就像有著一個鬧鐘在響,嗡嗡嗡,令人頭暈目眩。
「皇太後,他只是……」藍若廷欲要辯解,龍曄卻又插話進來,道︰「皇太後,小的在這世上除卻了藍大帥這個親人,便再無親人了。小的心甘情願前往饕餮族,只為求得兩國的和平。」
「曄兒……」藍若廷死死瞪著龍曄,希望他抬眸看她一眼。她只想要看清楚這個想法是不是他心甘情願的。只是他終究沒有看上她一眼。
皇太後不由掩袖輕笑,「果然是少年英雄啊。藍大帥你這弟弟就如你一般,都是少年出英雄啊……」
藍若廷竟不知如何作答,只知心亂如麻。
龍曄卻忽而抬起頭,神色堅定地凝視著那高高坐于堂上的皇太後,一字一句道︰「不過,小的希望皇太後能答應小的一個要求。」
王燕芸可從未見過有人竟有膽量與她討價還價,心中有些佩服眼前的少年。也許,以他的膽識,這饕餮族的信任族長,他很適合也說不定。
「說來听听。」王燕芸不怒反笑,心下有些好奇。
龍曄又道︰「小的希望一切從簡。小的依舊以藍大帥的弟弟身份前往,不想打草驚蛇。找到繼承人的事兒也先別告知饕餮族。這些事兒,小的想親自前去饕餮相告知。」
王燕芸听著他的要求,不覺疑惑,復問其由。
龍曄不疾不徐地道︰「只怕大行旗鼓地告知饕餮族其後裔于天宇之中找到,更惹得他人懷疑。與其告知,還不如讓他們自己發現來得令人信服。再者,如此一來,也可避免旅途中橫生枝節,遭到他國陷害。」
王燕芸不禁佩服起眼前少年的細膩思想。他有條理地分析出了這件事的個中利弊,甚至還想到了解決的方法。眼前的少年也算是個可造之材,只可惜的是他終究不能成為天宇的棟梁。
「好。哀家答應你。」
皇太後是個聰明人,倒是爽快地答應了。
「不日啟程。不知諸位有何意見?」皇太後心想這事兒既然已決定下來,便不可一拖再拖。
「微臣領命。」藍若廷說出這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來。
皇太後滿意地頷首。她似是想起了什麼,便又道︰「為預祝藍大帥出使成功,哀家今夜在宮里舉行了宴席,不過是家宴,藍大帥隨意些前來便是。」
「謝皇太後。」藍若廷垂首抱拳,心中忿忿卻又不能言表。那怒氣便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龍曄听著皇太後答應了自己的要求,方微微松了口氣。他偏首瞧著藍若廷微微躬身的背影,不由滿足一笑,至少,至少在那旅途中他依舊是他的弟弟,只是他的弟弟,而不是勞什子饕餮的後裔。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這輩子就當他的弟弟永遠地伴在他的身邊。
他便是心願足矣。
只是,世間的一切都是不如人願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