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宮里便遣了人來,傳喚藍若廷上朝,原是滄瀾公主比預計時間提早了抵達天宇。此時,眾人便身著朝服,趕著進宮去相迎。
藍若廷身著官服。站在文武百官之中,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起了一個大早,那滄瀾國的公主卻遲遲未到,果真是嬌貴。
立于她身邊的林慶文瞧著藍若廷那疲憊的面容,悄然道︰「听聞這公主長得國色天香,才高八斗,是個奇女子呢……在下也好生好奇啊。」
藍若廷不由犯了個白眼,這個書呆子也有對女子好奇的一刻啊?看來,這滄瀾公主真的不簡單啊。想著她便也期待起來了。
兀自分神之際,便听見宮門處遠遠地傳來響徹天際的鼓樂之聲。
天宇澤一身黃袍,立于白玉石階之上,文武百官簇擁在他的身後。
藍若廷越過重重的人海,極目望去,瞧著那長長的過道,想要看清那公主的面容。
一行人轟轟烈烈而來,鼓樂之音不絕于耳。
四名旗手騎著駿馬,走在前頭,高舉艷紅的旗幟。樂師緊隨其後,敲鑼打鼓,流雲袖揮舞其間,熱鬧非凡。然後便是無數身著紅衣的帶刀侍衛,嚴謹地走在步輦的四面。而緊隨在侍衛身後的便是一箱箱進貢的貢品。
隊伍迤邐,如此一看倒覺得那隊伍宛若泛著赤焰的長龍,蜿蜒而來,不見其尾。
其場面之奢華,無一不令人瞠目結舌。
看來,滄瀾之富庶,不是他國可比擬的。
步輦在白玉石台階之下方停了下來。
伺候在步輦旁的侍女,神色恬淡,雖稱不上姿色出眾,卻也長得清麗端莊,自有一番清雅的氣息。伺候的奴婢尚且有著這般處變不驚的神色,想必步輦之上的女子更是過之而無不及。
藍若廷不由期待起來。
步輦四面長紗飄逸,里面坐在錦褥之上的女子淡定如斯,那張面容若隱若現,一種獨特的幽香縈紆,勾得人心癢難纏。
在場眾人無一不在腦海中描摹著她的面容是如何的沉魚落雁。
一只縴縴素手輕輕撩開那重紗幔,眾人不禁屏息靜氣,生怕一個吸氣便驚擾了那錦褥之上的女子。滾邊繡花的裙裾落于地上。
百官本是微垂著的腦袋也不由偷偷仰起,遙望著階梯之下那聞名于天下的奇女子。
朱佩環翠之聲清脆,百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上。
只見那一張臉掠過那重紗帳,曝露在眾人眼前。
眾人皆是一怔,接著便是幾不可聞的嘆息之聲。
想來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女子總不可能也承蒙上天恩寵。有得必有所失。這番便活生生地應驗在滄瀾的公主身上。
只見眼前的公主容姿清麗干淨,頂多算上個中上之姿,唯有那雙子尚泛著晶亮的光芒。
「滄瀾公主,參見皇上……」滄瀾公主曲膝,雙手交疊于腰際,微微垂首喚道。
話音剛落,石階之下的隊伍無一不跪于地上,大聲喚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宇澤唇角帶著一抹客套地笑容,「諸位平身……」
藍若廷自是瞧不見天宇澤此刻的神色,但想必也是失望至極。一個其傳奇街知巷聞的公主,一個深得滄瀾國君珍惜的公主,其貌竟是這般無奇,只怕是世間上任一男子都會失望。此刻她又不由得感嘆,果然流言始終是有所偏差。
一行人見過了千里迢迢而來的滄瀾公主後,無一不都失望而回。然而總有些貴冑公子仍不死心,面對滄瀾的財力與軍力的誘惑,試問誰能不動心。
待滄瀾公主安頓以後,天宇澤安排了一場晚宴以慰勞滄瀾公主的周車勞頓。這場晚宴雖不如百花宴般浩大,但顯然是貴冑們角逐公主芳心的一個契機。
藍若廷不由嘆了口氣,看來,這場晚宴倒是一場熱鬧的戲,她開始期待了。不知那時候的公子哥兒會有怎樣的招數來吸引公主的目光呢?
夜幕降臨,繁星高掛,宮殿之內燈火通明,觥籌交錯,杯之聲不絕于耳。
藍若廷一身素服,並沒有打算成為眾人的焦點。她環顧四周,各家公子若孔雀開屏,爭奇斗艷,倒是不見得一向深居簡出的天宇翔。不過這也是料想之中,她輕輕一笑。
這時一群閑來無事的王親貴冑前來搭話。禮部尚書的公子翩翩而至,手執玉扇,一雙眸子打量了藍若廷一番,語氣嘲諷︰「藍大人一身便服,想來是自恃魅力非凡不屑打扮也能虜獲公主的芳心了?」
未等藍若廷回話,便見另一公子大步流星而來,鼻息便傳來一陣濃重的脂粉香氣,惹得她眉頭輕皺。
「藍大人才高八斗,面冠如玉,這滄瀾公主恐怕已是在股掌之中了吧?」
說罷,一些自視甚高的公子緩緩聚集起來,那粉香弄得藍若廷頭痛起來。她借故逃離了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兒。
那樹蔭之下的林慶文瞧著逃難而來的藍若廷不免抿唇一笑。
「難得看見藍大人落荒而逃的模樣。」
藍若廷不由扶額,「煩兮,禍兮。」
林慶文瞧著宴席之中,各家公子各出奇招,以引得公主的注目,忽而靜默了下來。
他聲調忽而低沉了下來,一種肅然之感油然而生。
藍若廷隱隱猜到他心中所想,卻只是靜默著不做聲,等待著他的下文。
「或許,賢王殿下還有一個轉機。」
藍若廷一怔。水月也曾提及這個方法,而她也不是沒有想到這個方法,卻只是不願意去想。
「娶滄瀾公主,得滄瀾之權,勝券在握。」
幽幽一句話,卻讓藍若廷的心出現了裂痕。
是的,這是最好的方法。這是一個她不願意去面對的方法。可是這是打救這天下蒼生最好的捷徑。她曾答應過天宇凡,會為他奪得帝位。
藍若廷沉默了。
林慶文又怎會知道藍若廷心中的紛亂如麻,便只當她在深思他提議的可行性。
正當二人沉默之時,卻見天宇凡亦是一身素色衣袍闊步而來。木蘭雕花簪發,烏發如瀑,眉目溫潤如玉。
林慶文瞧著那裙擺飄逸的男子,由衷地發出一聲感嘆,「人中之龍是也……」
藍若廷瞧著那人走至面前,心中百感交集。
林慶文瞧著天宇凡的打扮,語帶可惜,「賢王殿下怎麼穿得這般樸素。這宴席之中,哪個公子不是出盡法子已博得佳人芳心啊?賢王殿下這般樸素,只怕是入不了佳人的眼兒啊。」
天宇凡那含笑的眸子掃過藍若廷的面容,粲然一笑,「佳人在懷,心願足矣。」
藍若廷心知他的話語卻不說話,只是選擇沉默。
倒是站在一旁的林慶文送起了耳朵,一臉好奇,「不知是何等的佳人方能入得賢王殿下的法眼?」
天宇凡一雙眸子亮晶晶地凝視著藍若廷,那足以將人溺斃的溫柔卻絲毫浸入不了她的心。
她的心,一絲一絲的疼痛,緩緩地,輕輕地,如若鈍刀慢剮。
她無言以對,只能躲避在這片寂靜之中。
幸好在此刻,不遠處的宮人傳來了叫喚的聲音,「滄瀾國公主……駕到……」
笑語嫣然的宴席忽而鴉雀無聞。
滄瀾公主在宮人的帶領之下盈盈走來,面目清秀的女子緊跟身側。
只見在宮人手中的宮燈照應之下,公主身上的金絲玉石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愈發襯得那雙眸子精靈可人。
啷當玉環之音隨著她的步伐細碎入耳。
滄瀾國公主在天宇澤的座前微微福身,眸子微垂,「滄瀾公主,見過皇上。」
天宇澤一雙細長的眸子盯著眼前之人,良久方淡然笑著喚她起身入席。
坐于天宇澤身旁的楚湘,恍惚一笑,若玉笙之音裊裊響起,「素聞滄瀾公主才貌雙全,百聞不如一見。若能看得公主才藝,更是錦上添花。」
只見那滄瀾過公主面露倉皇之色,一雙玉手死死捏著裙裾,「本公主不會。」
楚湘瞧著滄瀾公主尷尬之色,愈發得意,語句步步緊迫,「那琴棋書畫,不知公主擅長哪一項?」
滄瀾公主微微仰首,與楚湘對視,一字一句道,「本公主都不會。」
話已至此,底下眾人面面相覷,議論之音四起。
荒蠻之女,金玉其外等等各種難听的話沸騰在宴席之間。
只是天宇澤面色難測,底下諸位公子雖明白楚湘是故意給滄瀾公主難堪,卻無人敢言。在場嬪妃無一不帶著蔑視的神色瞧著這位公主。
無人做聲,這名滄瀾公主無台階可下。
宴席的氣氛忽而凝固了下來。
藍若廷正欲起身替這位舉目無親的公主說幾句話之際,手上卻是一緊。她偏頭,一張寬慰的笑顏映入眼中。便見那抹素色霍然起立。
在場眾人絲毫不敢喘息。一切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天宇凡眸色清淡,唇角的笑意未曾退去,一雙眸子溫潤沉靜,如若一汪靜夜之中的碧潭,幽深而寬容。
「在世之中,人各有所長。素聞滄瀾公主不若一般閨閣女子擅長女紅書畫琴藝,卻是巾幗不讓須眉,金戈鐵馬,刀光劍影,倒是訓得一副好身手,更勝男兒郎。如此女子,又豈是一般閨閣所能束縛?應當是猶勝閨閣女子幾分。」
天宇凡的一番言辭,不僅解救了尷尬之中的滄瀾公主,也順勢抬高了滄瀾公主的形象。楚湘得不償失,自是咬唇不語。
滄瀾公主一雙波光流轉的眸子凝視著那負手而立的素衣男子,微微頷首,以表謝意。
天宇凡朝著那公主淡淡一笑,便坐下了。
天宇澤雙眸一眯,冰冷狠絕的殺意瞬間襲來,讓坐在天宇凡身邊的藍若廷神經繃緊。藍若廷輕嘆了口氣,她又怎會不知天宇凡的心意。他不過是不想她成為宴席之中的眾矢之的,便只身擋在這風口浪尖上。
只是,他這一挺身而出,不知是好是壞。
這一挺身,落在他人眼里,只怕是為得佳人芳心,不惜一拂龍顏。
藍若廷不禁搖搖頭,欲要甩掉腦海中的紛亂,如此胡思亂想,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宴席之間,眾人瞧著天宇澤神色淡然,心下不由松了口氣。
滄瀾公主坐于上座,靜默坐著,一旁的侍女則悉心照料著。而那些公子貴冑見狀,不由紛紛上前搭話,施展渾身解數以奪芳心。
那公主顯然心不在焉,一雙手下意識地撫著那雕工繁雜的瓊觴。
藍若廷愈發覺得在宴席之間難以喘息,便借如廁離席。
她走在幽靜的長廊之中,忽覺侯門似海。她愈發在這深宮之中難以呼吸,舉步維艱亦是如斯而已。她坐于院落的假山之後,以得一席安靜。
藍若廷仰望天上的繁星。她百無聊賴地數著星星,不知那個世界里的他活得是否安好,她的母親是否能得到完善的照料。不過,他既是答應了她照料她的母親,便會做到的。
只是,如若她母親醒來,不見她,不知會有何等的反應。
如此想著,歸家之心愈發迫切了。只是她深知,目前對回去那個世界還沒有絲毫頭緒,無奈這個世界已是千絲萬縷地羈絆住她了。她恐怕無法全身而退了。
思念幾次,她不由晃了神思。
忽而長廊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不由從思緒中抽身而出。
以藍若廷的內力,不難發現,這腳步聲是來自于天宇凡的。
許是她離席太久,天宇凡不放心,前來相尋了。
藍若廷不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正欲走出假山的陰影,卻不料復又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輕盈如燕,裙裾微拂,玉環佩翠之聲叮當作響,看來是某家的官家小姐罷。
忽而,她起了好奇之心,便隱忍著性子,躲在了假山之後。
鼻息間的香氣愈發清晰,她不由一愣。
這香氣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