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到田里撈蝦子去
第二天早上，吃飯的時候桌上安安靜靜的，就連平時嘰嘰喳喳的星星也奇異的閉上了小嘴巴。
老人冷著臉，悶著頭吃飯。毛毛眼楮通紅，捧著碗一聲不吭。老婦人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甄肥肥能感覺得出來她此時心里隱忍著怒氣。這氣不是針對別人，而是她和阿旺。
甄肥肥深吸一口氣，咧開嘴厚著臉皮提議︰「娘，你昨兒不是還對我說家里有人吃飯，沒什麼菜嘛。你看我……」
「別花那勞什子錢啦！你今兒要是有空，就跟著娘到田里去撈蝦子去！小筲shao帶上，哦，對了，把家里那裝黃泥巴漿的桶拿一個，娘怕小盆裝不下。」
「撈蝦子？田里撈蝦子？」不是在河里撈蝦子嗎？田里有什麼蝦子？哦，知道了，這以前的稻田純粹是真正的無農藥、無公害，也沒啥這茬子那茬子的復合肥和尿素。小魚小蝦在那泥巴坑里能存活，記得上次看見二叔拿著個小筲在田缺下面的小水淌里撈著什麼，甄肥肥估模著應該就是撈蝦子。
哎呀，好東西！要擱著現代，再多的小魚小蝦米都得翻白肚子羅。
「你這孩子，在村里呆了二十多年，咋連這都不曉得？難道你忘了，你小的時候還和席家的二佬一起下過田撈蝦子呢？把你大伯家的秧苗插了，你大伯啊追著你倆跑了老遠的路，才把你倆小崽子逮著——」老婦人看閨女呆愣的小模樣傻得可愛，嘴上一個沒繃住，笑噴出來了，這氣啊總算緩和了點。
二佬？又是這個二佬？嗯。好像曾听娘提過有這麼檔子事，說是自己小時候皮，和二佬偷人家園里的甘蔗，後來被逮了咋的。
哎，你說要是這個馬財財能一直像小時候那樣活躍，到處跑跑瘋瘋，搗點小亂子，而不是整天在床上躺尸，她也不至于長成現在這副德行啊？
「嗯嗯，撈蝦子撈蝦子。這玩意好！娘，干脆你對我講怎麼做，你在家歇著。我把兩個娃帶著去，幫我拿著桶，也省得你這把年紀還在田里插和。」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跟毛毛丫頭好好玩玩，免得母女倆為了阿旺的事生分了。
「我不去——」毛毛還沒等甄肥肥話說完，撅著嘴拒絕。
「你不去啊？額。可以啊，那你幫女乃女乃洗衣服，洗碗，還得把幾個房里的地給掃了。對了，中午娘和女乃女乃要是回來晚了，你得負責把午飯燒了。毛毛你菜不會炒。燒個水總行吧？也不要你燒多，管十幾個人下午喝的就行了……」
「哼，燒就燒，我才不怕呢！」敢情這孩子還真跟她賭上氣來啦。
「好。你不怕。可你舍得女乃女乃一大把年紀還得月兌光腳，踩著淤泥田。被稻禾子鉻著……弄得不好，要是腿上再巴兩條螞蝗……」
「甭說了。我去、我去還不行？」毛毛氣得跺腳，她怎麼不知道她這個娘原來這麼「損」？
「嘿嘿，這才是娘的乖毛毛，懂事的好毛毛嘛。」甄肥肥前一秒還虎著的臉頓時笑眯眯起來，模著毛毛的腦袋瓜不斷地揉搓著她梳得整整齊齊的發。
「別模，小心模亂了，人家早上梳了很久才梳好的……」毛毛頭一偏，臉上有些微的不自然。
甄肥肥也不介意，把閨女一把拉到自己的懷里摟抱著︰「就這，還叫梳得好好的？把這辮子散了，娘一會給你重扎。等一下，娘想想，毛毛頭發長，又黑又多。這樣，娘給你紐辮子，然後再給你彎個小錘。嗯嗯，這主意好，正好把娘上次買的頭繩用上，保證好看極了！」
「小錘？是什麼東西？」毛毛起了興趣，隨口問道。
「管它甚東西，娘一會編著毛毛看了不就是了。」這個發型，可是她小時候老媽經常給她編的。她喜歡紐辮子，但不怎麼喜歡彎小錘。因為長長的辮子可以隨心所欲的甩來甩去，跑起路來很拉風。手上沒東西玩的時候，捉捉自己的頭毛尾子也可以打發點時間。
說起這個，村里還有一段趣事。畈上的三娘有一頭又黑又亮的長發，常年編著一個大辮子放在胸前，跑起路時辮子就像一條縱橫飛舞的長鞭，撩人心神——
三娘身子較小，步履輕盈，跑起路來那叫一英姿颯爽，小巧玲玲。哎，總之不知用嘛字形容了，憑著她那出色的小身段還有那一頭拉風的辮子，奔跑在鄉村小路上的三娘一舉俘獲了三叔的心。
三娘和三叔婚後，無論田間再忙，頭毛辮子賣的價錢再高，三叔始終沒舍得讓三娘剪掉那一頭長發。
經過歲月的淬煉，三娘頭上那象征著她與三叔感情的辮子愈加黑亮、淨透！
…………
甄肥肥說編就編，匆匆扒了兩口飯，把毛毛拉到房里，拿起木梳慢慢為她梳起來。
毛毛坐在小凳子上，甄肥肥坐在一張大凳子上，將毛毛早上梳的辮子解開。細細的在她的頭上盤弄著，拽著頭發，先將打結的頭發絲疏開，然後把頭發從中分出一條路子。
甄肥肥打算給毛毛編兩個高高的小錘，這個時候要是有朵花就好了，用花捆著小錘才好看呢。不過沒花也沒關系，憑著她甄肥肥的一雙巧手，哪怕用根稻草也能將毛毛的辮子編起來。
毛毛端端正正的坐著，心里有著期待。隔壁屋的小牙姐姐總笑她的頭發是干尾巴草，扎在頭上就像是牛欄里的一坨坨牛糞。有事沒事的總喜歡在她面前晃動著長長的馬尾，能起來的時候還有意無意的用她的頭毛尾子打人。她早就看不過去了，要是娘這次能給她梳個好看的小辮，她也得到小牙姐姐那兒去亮亮。
哼！再說了，娘給她買了好看的頭繩，她就算再能。頭繩她有嘛！？
「喏，好啦，起來照照，看看咋樣？」正當毛毛想著如何憑著一個頭毛辮讓小牙眼紅，進而巴著她求著她給她一根好看的紅頭繩時，甄肥肥已經把辮子扎好了。
毛毛拿起家里一面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銅鏡，對著自己的腦門左照照、右照照，照了半天也沒能照出個啥名堂來。
「嗨，算了，咱出去給爺爺女乃女乃瞧瞧。看看他們說照還是不照。」甄肥肥把毛毛手中的小鏡子拿下，牽著毛毛的小手走出去。
「爹，娘，你們給看看，毛毛這樣好不好看？」毛毛害羞的捂著臉，心里有著小小的期待。
「喲，咱家乖孫咋這麼齊人餒漂亮！瞧瞧這小腦袋瓜，圓餑餑的。哎喲。還有這花花綠綠的小頭繩，好看得緊啊！」
「齊——齊——」星星那孩子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拍著小手在毛毛身邊轉著。
毛毛原本想扭捏一下的，哪曉得一個不留神，臉上的笑自個兒蹦出來了。察覺到自個兒這樣不太合適，連忙用小手捂住小嘴。偷偷瞟一眼在座的人。
「爹，你說餒？」甄肥肥挨個的問著，沒想到老人還沒說話，阿旺卻啊啊上了。
「啊啊——啊啊——」阿旺不停地點著頭。指著毛毛頭上漂亮的頭繩啊啊個不停。
毛毛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了，甄肥肥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生怕這孩子又說出啥傷人的話。眼楮一轉，在毛毛發作之前。扯著嗓子喊道︰「哦，娘，小筲在哪啊？時候也不早了，咱也該到田里撈蝦子了啊——」
又轉過頭對著毛毛說︰「毛毛，快到房里換雙鞋去，把弟弟牽著，咱們這就走吧……」
毛毛瞪了眼阿旺，又看看自己的娘，小嘴扁了扁終于還是轉身回房換鞋子去了。
…………
田埂上。
甄肥肥卷著褲腿，拿著筲和桶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叫兩個娃注意著點別踩到田埂上種的黃豆。
毛毛讓星星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後面，邊走邊張開小手護著星星的兩邊，怕他掉到下面田里去。
到了上下兩塊田的交界處，甄肥肥扶著田埂下了田，等到自個兒下去了後，放下東西後把兩個娃接了下去。
現在他們正站在一個田缺下面的臭水淌里，水淌只有丈把深。上面田里的小蝦米、小青蛙頭、還有些小泥鰍啥的經過田埂上的田缺，流到下面的小水淌里。
水淌小了，小東西在里面擠得慌，一個個朝外面蹦著。一百只小蝦米里面有只把兩只運氣好點兒，能蹦到外面的田里來，尋找一方更廣闊的天地。
余下的，繼續在那兒瞎折騰，亂蹦著，等著人家把它撈回去——吃了吧！
小蝦米在水淌里蹦得歡著呢！甄肥肥和兩個娃看得也歡快。好家伙，這些可憐的小東西呆在這小臭水淌子里，整個叫一坐以待斃啊。不用他們卷著褲腿，插著滿腳泥。也不用甄肥肥搖晃著肥胖的身子到處去追趕，只用彎下腰，拿起小筲，對著那小淌里撈，然後大筲大筲的蝦米乖乖地就跟著她回家了——
「頭……青蛙頭家鄉話‘kamatou’……頭……」星星睜圓了大眼楮，小手指指著水淌里的小蝌蚪。
「乖啊，寶貝，這東西娘可不敢吃，咱們就放過它？」吃蝦子可以，要是吃小蝌蚪甄肥肥可得搖頭了。
「捉……捉……頭……」甄肥肥暈死，這小子八成跟她們小時候一樣，覺得小蝌蚪拖著個小尾巴、嘟著個肥頭覺得可愛，便想著逮來玩玩。
星星見娘親半天沒理會自個兒的要求，晃著小身子就過來了。
「嘿！嘿嘿——」星星偏著腦袋，望著水淌里那麼多的小東西在蹦，眼楮都看直了，嘴里傻笑個不停。
甄肥肥大發慈悲的從水里撈出一只小蝌蚪，鉗著它的尾巴吊在星星的面前︰「哪，寶貝，先說好，只準你模一下，看一下，擱著手上捉一下……」甄肥肥又轉過頭對著一旁的毛毛招呼︰「毛毛啊，娘來撈蝦子，你看著弟弟，別讓他把手里的小家伙做死了。等他玩厭了，記得把它放到田里去，知道了啊？」
毛毛這一路都不大說話，她跟她講話也不太理她。甄肥肥心里想著，別看她家的丫頭平時一副乖巧的樣兒，要真是把她惹毛了，或是跟她搞惱了，小丫頭的脾氣還不小 ！
把星星安排好了，甄肥肥取出小筲開始撈將起來，每一筲都著實的從淌底端到淌面上，筲筲不落空。幾個回合下來，桶差不多裝滿了。甄肥肥扭著酸疼的腰站起來，這水淌撈蝦子方便是方便，但是蹲久了、力使大了腰容易酸得慌。
回去的路上，甄肥肥拎著一桶蝦，毛毛拿著小筲，星星站累了，則掛在甄肥肥的背上。
毛毛見娘一手背著弟弟一手拎著桶有點吃力，弟弟也容易往下滑，便默不吭聲地從甄肥肥手里拿過小桶，低著頭走在前面。
甄肥肥一愣，轉即勾起一抹微笑——
這丫頭，還真知道疼人，沒白疼她！
回到家，老婦人從閨女手中接過蝦，開始處理起來。甄肥肥很好奇，這些活蹦亂跳的蝦到底是咋弄的，竟然能在短短的時間里燒成一盤菜？便在一旁看著老婦人弄。
但見老婦人從桶里撈出蝦子，放清水里洗淨，然後直接把活蝦放進鍋里——
「娘——娘——你不會要把這些小東西活活炒死吧？」甄肥肥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這種死法有點殘忍啊。
「干甚大驚小怪的，怎的死不都是死？」老婦人白了閨女一眼，專心擺弄著鍋里的蝦子。
將蝦子放進鍋里後，也沒見老婦人拿著鍋鏟炒，反而將鍋蓋蓋上了，然後把鍋籠里塞上火。
听老婦人說，這叫把蝦子煆干！
煆到一定火候了，老婦人掀開鍋蓋，照著平時炒蝦子的方式炒起蝦子來。
一共炒了兩大盤，老婦人廚藝不錯，小蝦子炒得喬巴喬巴的。中午男人們邊喝著酒，邊嚼著蝦，不知不覺間比平日里多喝了一壇子酒。
「看來這蝦子倒是一樣不錯的下酒菜，過兩日女兒再去弄點。」甄肥肥笑呵呵地對老婦人說。
老婦人眼楮緊盯著那多出的一個酒壇子，听到閨女的話硬生生的打了個機靈︰「別！那蝦子還是甭弄了，還是讓它在臭水淌里多蹦嚓兩天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