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了一天的船,直到傍晚的時候甄肥肥終于回到了闊別一個月的家,見到了久違的親人。
下屋的大道床上,星星、毛毛還有其他幾個孩子圍在一起滾鐵環,小家伙們奔跑著、跳躍著、吵鬧著,給馬回村這個小山村帶來了無盡的歡聲笑語。
把手上提的東西換了個手,甄肥肥老神在在的架著腳望著道床上玩得正歡的星星和毛毛,眼里洋溢著幸福而美好的笑。
毛毛辮子長了點,星星個兒長高了點,只是……電燈泡?
甄肥肥嚇得差點從石頭堆子上滾了下來,她的星星怎的成了一個光頭?
「娘——娘——」兩個孩子不知何時看到了站在道床外面的娘,一把扔掉手中的鐵環,滾著圓滾滾的小身子朝著娘親撲過來。
還不待甄肥肥回過神,兩邊肩膀上一邊一個,掛上了家里的兩個娃。
「娘——」星星耷拉著腦袋偎倒在娘親的脖頸,軟聲喚著娘,小電燈泡在甄肥肥懷里蹭來蹭去。甄肥肥心里又甜又疼,不停地親著自家寶貝的小臉,模模他的小腦袋。
毛毛安靜地站在娘親的身邊,抱著她的胳膊,就像是在喝母乳的小鹿,對娘親有著深沉的依戀……
旁邊的小家伙們也圍了上來,嬸嬸娘娘的叫著,甄肥肥挨個的抱了抱他們,又把從蘇京帶回來的一大包好吃的分給了他們,孩子們高興得手舞足蹈,叫得更歡了。
星星有點舍不得,看著捧著大把糖果糕點的小伙伴。癟了癟嘴。
毛毛情不自禁地挺了挺小胸脯,神色中帶著莫名地驕傲。
田里的阿旺遠遠地見著道床上熟悉的人影,起初是驚愣,然後是無盡的欣喜。下意識地扔掉手上的鋤頭,甩著手中的破草帽,赤著光腳飛奔著跑了回來——
「啊啊——啊啊——」人群外,焦急地男子望著里面的女子,眼里散發著從未有過的熱切的光。
「額……呵呵,阿旺,我回來啦——」甄肥肥垂眉低笑。笑聲中帶著絲莫可名狀的羞怯。
…………
對于今晚的老馬家而言,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滿滿一桌子的菜,晃花了一家老小的眼。老人一邊喝著閨女從城里帶回來的小酒,一邊啃著肥肥的腿子,陶醉地眯著眼楮。
老婦人不停地為閨女夾著菜,一邊夾菜一邊絮叨︰「多吃點,在外這麼久,都瘦了一圈了……」
甄肥肥笑著捏捏自己的臉蛋。難得,在老席那兒好吃好喝的竟然沒變肥,還瘦了點。想必是經常熬夜陪人打麻將下棋的緣故吧?
甄肥肥埋頭吃菜,不時地抬頭為阿旺夾些葷菜。大小伙子,每天那麼多活,不吃點葷的。哪有力氣?
毛毛喜歡吃魚尾,啃魚頭,甄肥肥干脆就將整個魚尾都撕下來放進毛毛碗里,囑咐她慢點吃。別被刺噎著。
還有星星那小家伙,老實說。這麼多人就數他最不客氣。打從飯上桌時起,就是吃肉吃肉再吃肉。這盤肉抹光了,便又去進攻下一盤。到最後,坐都懶得坐了,干脆跪在凳子上,笨拙的捉著筷子在碗里搗來搗去。
興許是知道自己手笨,怕別人跟他搶,干脆把肉攬進自己懷里,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緊緊護著。小口對著小盤子,也不管別人,就這樣吃將起來!
甄肥肥好笑地扯扯他的小臉,給他夾了些素菜湊到他嘴邊。星星不吃,甄肥肥就這麼一直舉著。星星看了看娘,知道自己拗不過她,極不情願地苦著小臉吞了下去。吃完後立即從盤子里掏了塊肉,哇地一口吞了——
眾人大笑!
吃完飯,桌子清干淨後,甄肥肥從包裹里拎出個錢袋子,放到桌上打開——
二老驚呆地巴望著桌上的那一小包銀子,眼楮恨不得凸出來。
「閨……閨女啊,這這……」老人抖動著蒼老的手,顫顫巍巍地想踫又不敢觸踫地看著那些銀子。這就算是在以前,家里條件還照的時候,他也沒見過這麼多的錢啊。
「哦,這啊,是女兒這回出去賺的啊。」臨走的時候,大佬往她的包裹里塞了一包東西,說是她的酬勞。當時急著上船,沒時間跟他扯,到了船上坐下來之後才曉得原來他給了她這麼多的錢。
整整兩百兩銀子!農村人怕是一輩子都見不了這麼多的錢吧?有了這筆錢,她就可以做些生意,也就有法子改變一家老小的生活,讓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了!
「這干啥子活兒一下子能賺得到這麼多啊?」老婦人搶先老人一步問道。
「女兒也沒幫人家干什麼活,也就是到人家樓里幫忙出出點子。點子出得好,老板賺了錢,自然不會虧待女兒……哦,對了,娘,星星好生生的怎的給他剃了光頭餒?」
不知何故,甄肥肥竟然不想把自己在大佬那兒的事說給家里的人听,只是隨便交代了下,就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額,也沒啥,都怪你爹太糊涂了。前些日子娘听說沙嶺嘴汪姐家老母豬過了幾只小豬仔,便想著去捉一只回來養著。哪曉得娘前腳剛走,後腳家里就來了個剃頭的。你爹跟他聊得興起,抵不過那人的兩句嗟掇,硬給星星剃了個光頭,氣得娘我喲∼∼」
「咳咳∼∼娃她娘,你看娃頭剃都剃了,你還說這些干啥子。」老人有點不耐煩地磕了磕煙鍋子,馬臉慢慢拉長。
就剃個頭,至于早也念,晚也念的嘛!這幾天家里的這個女人為了這事可沒少念叨他!
「是啊!娘,既然頭都剃了,就算了。星星還小,這點長的頭發要不了些時候就全長回來了。而且這頭發就是要多剪剪才長得快 !大熱天的,剃個光頭也涼快,洗起來也方便,更不會生啥痱子餒!」
甄肥肥見老人臉上不太好看,連忙改變初衷,做起和事佬來。
閨女回來,老婦人高興都來不及。見閨女這麼說,忙拍著她的手說好,老人這才松了口氣,臉皮子漸漸松下來。
「嗯,爹,明兒你有空不?」甄肥肥望了望桌上的銀子,忽然問道。
「有空不啊?這個……好像沒嘛事,就是你二叔先前跟我說讓我明著去幫他扭兩個蠶籠子。你也曉得你二叔那人,做也是做得可憐的。又是田又是地,忙得沒一會兒歇的。這不,後著蠶都要上得架了,才抽著點空來扭籠子,讓我去幫他會兒襯……」
哎!人要是上了年紀,話總是不免要多些的。
「這樣啊……」
「閨女,你有麼事就跟爹說,爹看看能不能幫你打打主意——」
「爹,你看這樣可照?明著你從二叔那回來,要是時候還早,就把這些錢送到上家唐錢莊去。」把錢送到錢莊,並不是說家里放錢不放心,而是為了以後自己做生意錢不足的時候,向錢莊里借錢好借點。
「哎喲∼∼閨女,你看這麼多錢,要是一個不留神被人順走了……」老人忐忑的瞅了瞅桌上的一袋銀子,幾次狠了狠心,仍不敢打定主意。
不過閨女放心把這麼多錢交到他手里,還是讓他感到很安慰。
「爹,沒事!光天化日的,哪有那麼多的小賊啊?你要是實在不放心,讓阿旺跟著去,有他照應著,你總該放心了吧?」听到甄肥肥提到他,阿旺忙點了點頭。
說道阿旺,老人更不干了。
「閨女,要麼還是你自個兒……」
「爹——」甄肥肥走到桌旁,拽了拽老人的胳膊。「女兒這次回來,還帶了十幾斤麻子。明著要是天好,得將湖灣的那塊地闢闢,回頭也好種麻。還有……我看村里大多人家的蠶也都要上架了,女兒還打算做這季的蠶繭生意,該準備的事就這幾天也得備好了,別到時候一樣都沒弄好,拿什麼東西收,你說是不?」
「收繭子?哎呀!閨女,你真的打算要收繭子了?」老婦人不知是驚是喜,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
上次在碼頭受了那婆娘的氣,到現在想起來都還憋得慌。端蠶種的時候,她還跟家里的男人商量來著,要麼這回蠶就不看了,免得又遇上上次那婆娘。要是她又找什麼茬子,自己吃虧事小,讓閨女跟著她受氣可就不照了。
可男人說收繭子的又不只她一家,到時候賣的時候避開那婆娘就得了,她這才放下心來。
如今听見自家閨女也要收繭子,那麼她就再也不用看那些人的臉色了,豈能不讓她歡喜。
但是除了歡喜,還有一層隱隱的擔憂。閨女雖然聰明,做事讓人放心,可畢竟沒做過這繭子生意,要是一個弄不好賠了本,可怎的是好?
但顯然,老人並不這麼想。听見自己的閨女還有這想法,直呼她有出息。
要是擱著以前,他興許也會跟女人一樣擔著心,可這個閨女從醒時起,何曾讓他們操過什麼心?
閨女大了,辦事也有分寸,難得她還有這種心思。不嫌苦,拼命為家里抓活一個日子過,他們這些做爹娘的除了在後面支持她,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她一把,還能做些什麼?余下的都得看她自個兒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