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他過來,無意中跟我提起你,說你幫了元龍很多。要不是有你,他的席家三樓也開不起來,更不會有如今這麼大的名氣。」現在在蘇京,誰人不知席家的大佬還有他名下的「愛屋及烏」?
眾人听到這句話,不禁齊刷刷抬頭對甄肥肥行注目禮。
原來人們相傳「愛屋及烏」幕後有個女諸葛,竟是真的啊!
只有阿旺,疑惑地注視著甄肥肥,神色凝重——
「嘿嘿,你過獎了,是老席他經營得當,有生意頭腦嘛!」她頂多在一旁給出出點子,大事還是由席元龍拿主意的。
「我也曾上過那兒,遠遠地看見你在二樓陪幾個孩子玩,那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是個好娘親……」
甄肥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看著席春香傻笑。
「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閑扯了……你不是說要繅絲嘛,讓人把蠶繭抬進院子里去吧——」
「你答應了?」
「嗯——」席春香長長嗯了一聲,臉上盛滿了笑意。
「你不是……?」
「你是嗎?」。如果她真的是那種偷奸耍滑的人,那便是她看錯了她。
人們常說無奸不商,商人奸詐點或許對別人沒什麼,可她就是很不喜歡那種人。
愛憎分明!她就是這種人,對于喜歡的人她可以掏心掏肺,不喜歡的,那是看都懶得看一眼的!
「不是!」甄肥肥看著席春香的眼楮,認真地回答。
「欸∼∼說要幫你,自然就相信你。」席春香豪爽地按按她的肩。安定她的心。
堂哥和元龍信她,無論如何她也會給她幾分信任的。更何況這個姑娘性格直爽可愛,說話剛柔有度,很合她的意。縱使沒有他們這層關系,她也會樂意助她。
至于剛才的那一番試探,也只是想在確定他們有沒有看錯人罷了。
「那我們接下來……?」
「別急……鮮繭干燥處理分為日曬、鹽絕和籠蒸三種,以籠蒸法最好。這兩袋繭子浸了水,需要用最佳方式處理。這個你們先別管,我會讓二妹、三妹幫著辦。趁著這個時間,你們趕快把余下的繭子好好剔剔。等會兒就將它煮出來吧……對了,我還沒問你,這些繭子你是想全部都繅成絲呢,還是只拿出一部分?」
「呵呵,當然是——全部!」甄肥肥凝視著席春香,鄭重答道。
「你早就做好了決定?」
「不是,就是在剛才!」甄肥肥也無需掩飾,在沒有見到她之前她的確有點猶豫。但是見到她之後,她才完全放下心。
「事實會證明,你相信我是對的!」席春香說得無比的自信,這種自信讓她瞬間年輕了十歲。就連甄肥肥都不得不承認,這一刻的席春香是美麗的、驕傲的!
甄肥肥點點頭,她當然相信她!
這是一種女人間的默契。雖不似男人那般慨然豪邁,也依然彌足珍貴!
…………
「擇繭繅絲清水煮,揀絲練線紅藍染。染為紅線紅于花,織作披香殿上毯。」
說到繅絲。第一道工序自是擇繭。在席春香的指示下,門外的漢子麻利的將干繭倒在一個個大簸籃里。開始按著她的要求擇起繭子來。
席春香快速地說了一遍,很多漢子們都沒記住。也不知道具體要怎麼做,昂著脖子期望地看著甄肥肥。
阿旺更有趣,手中抓著兩把白花花的繭子,偏著頭望著繭子發痴。
「呵呵呵!這個很簡單啦!來,你們先看我是怎麼做的,看一會兒就會了。」甄肥肥來到漢子們中間,蹲,邊說邊為大家做起示範。
「不同季節、不同莊口的蠶繭絲白度和單絲縴度有一定的差異,如果混在一起繅制,就會得到絲色不勻、粗細不等的劣質蠶絲。這就決定了絲綢工業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擇繭了。」雖然這些繭子都來自馬回村一處,但擇繭這道工序是如何都少不了的。
漢子們認真地听著,一個個湊上前,佔據簸籃的一角,觀察著簸籃里的蠶繭。
「哪,像這樣,得把這些壓扁、擠爛而滲出液體的‘血繭’、兩個蠶寶寶共住一室的雙胞胎‘雙宮繭’、霉變生斑的‘黃斑繭’等等都必須選出……」
「財財姑娘,那這些剔下來的繭子都沒用了嗎?」。陳沖禁不住問。
「也不是完全沒用啊,還可以作為下腳料用于紡織絹絲哦。」
經甄肥肥這麼一說,大家伙兒也明白了,一個個操著大手開始在簸籃里挑起繭子來。
這一忙,就是小半天。繭子一挑完,就立即被抬到了繅室。在大禹,像這些私人煮繭抽絲的地兒,喚為繅室。
听席春香的介紹,這個年代的絲綢工業已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大禹人民在自身勞動經驗總結和南北經貿往來的基礎上,推動北繅車與冷盆相結合,成為這一時期乃至後代繅絲技術的主流。
北繅車車架略低,構件較完整,絲的導程較短,常見為2-3緒同緒。較之前的手搖式繅車工效有了很大的提高,從某種程度上減小了人力的耗損。
就是在這一天,甄肥肥第一次親身接觸到了古代的繅車。
伸出看起來軟糯糯實則異常結實的手掌,甄肥肥輕輕撫模著繅車的輪廓,仿佛在與千百年前的古物在做著跨越時空的交流與約會——
席春香立在一旁,見到甄肥肥的表情不覺好生奇怪。
「你似乎很喜歡它?」席春香忽然出聲問。
「是的!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繅車的實體,以前我只在某些書上看到過各種繅車的圖樣。」在他們那一塊,收蠶繭、烘干繭、做蠶繭生意的人也不少,但從來不曾有誰繅過絲。
小時候,每當她看著電視上的人穿著柔滑如水,好似身體某個部位稍稍凹一點,那些綢緞就會整體滑落似的場景總是感到驚奇不已——
由此就引發了她對古代絲綢工業的極大興趣,將近二十個夜晚,她一門心思撲在上面,這才揭開了它的一點神秘面紗!
「那你想不想學繅絲?」
「你願意教我?」甄肥肥欣喜莫名。
「嗯。」席春香點點頭。「我很少看見一個人能像你一樣對著一台繅車發這麼久的傻——」
甄肥肥低頭笑笑。如此,倒是她反應大了?
「其實這個繅絲說白了也容易,只要你把繅絲技法徹底領悟透了,假以時日自然能夠成為繅絲巧手!你這麼聰明,這些玩意兒鐵定難不了你的。」
席春香下意識地拍了拍甄肥肥的肩,言語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絲關懷和感情。
「不,應該說是嚴師出高徒!有咱們大名鼎鼎的繅絲一把罩席巧手親自教授,我就算是那扶不上牆的爛泥,被你這雙奇妙的手隨便敲幾下、打幾下,還不馬上謹遵六祖慧能師傅提倡的帥帥地頓悟一把?阿彌陀佛——」
甄肥肥一時興起,竟學那寺廟的和尚在席春香面前突然搞起怪來。
「呵呵呵∼∼你這鬼丫頭,怪不得听元龍說你精神一放松,心情一好,就喜歡耍寶!嘴甜得就跟抹了蜜一樣,把人樂死不償命!原來還真這樣啊,他倒是一點沒賴你!」
甄肥肥喉嚨一哽,訕訕地閉緊嘴巴。
這個老席,她自己都沒發覺的事他只用兩句話就形容得那麼精確!真是讓她覺著悲哀啊——
席春香沒注意到她臉上的糾結,開始向她傳授起繅絲的技法來︰
「經過最近十多年的發展,大禹的繅絲技法經南北交融互補,統一了工藝要求。即‘繅絲之決,惟在細、圓、勻、緊,使無偏、慢、節(接頭)、核(疙疽)、粗惡不勻也。」
甄肥肥偏著頭,仔細琢磨著席春香說的話。
「繅絲水溫分熱釜和冷盆兩種,‘熱釜須徐徐下繭綠之,多煮則損,凡繭多者宜用此釜……水溫以蟹眼湯為標志’。而冷盆也是火溫,與今繅湯水溫相近。熱釜可繅粗絲單繳及雙繳,冷盆則可縹全繳細絲,中等繭可繅下繳。從工藝上看,冷盆速度略慢,質量卻高,比熱釜所繅的絲堅韌……」
席春香也不管甄肥肥能不能听懂,將這些要訣一次性灌進甄肥肥的腦子里。
甄肥肥痛苦地有幾分幽怨地看著在那滔滔不絕、自得其樂的席春香,垂頭喪氣,一臉苦相……
「呃——這是怎麼了?」
甄肥肥苦哈哈地搖搖頭。
「師父,我听不懂哎——」甄肥肥很快就適應了自己的新角色,甜甜地喊了聲師父。
「听不懂?你怎麼會听不懂?是我說太快了嗎?」。
甄肥肥搖頭又點頭,點頭又搖頭。搖著搖著,一絲靈光以第二宇宙速度從她腦海中一溜煙地竄過,讓她渾身一震,張口喊了出來。
「哦!我想到了——」
「你……想到了什麼?」席春香有點被這孩子嚇到了
「嘿嘿,我想到了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的一個奇怪的圖樣!」
「什麼圖樣?」
「腳踏繅車啊?」就是這乍一現的靈光,讓腳踏繅車在大禹至少提前問世了二十年。
也正是這乍一現的靈光,開啟了大禹絲綢工業的又一個時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