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繅車?這是什麼東西?是繅絲用的,跟北繅車很像嗎?」。席春香一連串的疑問。
「嗯……是的,這也是繅車式樣的一種。我說的腳踏繅車是從手搖繅車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哦,對了,與你說的那個北繅車听起來還有一宗同源的感覺呢!不過,這種腳踏繅車要比大禹乃至四國普遍使用的北繅車還要先進點兒……」
北繅車?甄肥肥垂首凝思。怎麼席春香說的北繅車的形制結構與中國元代的南繅車、北繅車那麼相似?
據席春香方才所言,甄肥肥又聯想到自己曾在史書上看到過的宋代腳踏繅車相關的記載,兩相一比較誰勝誰負自見分曉。
「比我們用的繅車還要好?」席春香驚異。她原以為北繅車在淘汰手搖式繅車之後,名副其實地成為了繅車之王。沒想到這才多少工夫,又要被其他的繅車取代了嗎?
席春香忽然感到很可悲,繅車如人,人如繅車——那被滾滾洪流淹沒淘汰的繅車不就像是她們這些韶華老去、真情不再、空嘆男人情薄被歲月無情拋棄的女人嗎?
可是听她的意思,她似是很久之前就看見那個圖樣,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你還記得那個圖樣嗎?」。席春香有點急促的問。
身為一個繅絲巧手,對繅車自然有著普通人無法比擬的感情。
「當然記得!」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宋代的這個腳踏繅車較為復雜,形制構造已很完備,它的出現標志著古代繅絲機具的新成就。這樣一項具有代表意義的作品,她不記住它記誰?
「那你快跟我講講——」席春香霍地一聲抽出身後的凳子。從繅室後站了起來,壓著甄肥肥的肩讓她坐下。
此時已近正午,水家四娘在廚房里張羅,二娘、三娘忙著為繅絲備好清水。繅絲注重制絲用水的選擇,以水清要旨,更有「山水不如河水,止水不如流水」的說法,以提高絲質。
大娘手頭上也沒閑著,只是對甄肥肥說的腳踏繅車太有興趣,便臨時抽了點空。拉著甄肥肥、搬著兩張凳子到院子里的大樹下坐下——
「丫頭。你剛才說的啥腳踏繅車怎麼著了?」席春香再一次追問。
「哦,是這樣的,據那圖樣旁做的標記和注釋來看︰腳踏式繅車共分成五部分,即傳動、機架、集緒、捻鞘、卷繞。」甄肥肥腦袋輕點。
「它的結構系由灶、鍋、錢眼、繅星、絲鉤、軠(ku ng)、曲柄連桿、足踏板等部分配合而成。與手搖繅車相比只是多了腳踏裝置,即絲車壬通過……曲柄連桿和腳踏桿相連,絲軠轉動不是用手撥動,而是用……腳踏動踏桿作上下往復運動,通過連桿使絲軠曲柄作回轉運動……」
甄肥肥快被自己繞暈了。老實講,這些東西真的很難記。她又沒有什麼實踐經驗,要不是憑著記憶力好和一腔的興趣,還真的記不全。
反而觀之席春香,听了這麼多不僅一點都不吃力還越听越興奮,眼瞳愈發的晶亮。好似是得到了什麼天大的寶貝似的!
「還有呢還有呢,接著說——」
「這樣就可以利用絲軠回轉時的慣性,使其連續回轉,帶動整台繅車運動……」甄肥肥也不管她曉不曉得「慣性」是嘛意思。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到合適的詞代替,先這樣說著吧。
席春香垂眸。靜靜地思量著什麼。甄肥肥也不催促,安適地陪在一旁。打量著小院怡人的風光。
「我明白了——」
「什麼?」
「你說的那腳踏繅車,之所以說比我們用的北繅車要好,應該就在于它能用腳代替手,使繅絲者可以用兩只手來進行索緒、添緒等工作,從而大大提高鍛絲效率吧?」
「厲害!好厲害啊!」甄肥肥不吝贊美之詞,佩服地舉起一對大拇指。
這麼復雜的東西,她看了好多遍才揣摩出來一點兒。而她只是听她這麼一說,就領悟得這麼透徹,真的是太厲害了!
「不過有一點還需要說明一下。」
「哦?」難道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東西在里頭?
「除了你方才說的那點,腳踏繅車比起北繅車還有更為突出的地方,而這些方是決定它最終取代手搖式繅車、成為主要繅絲工具的最重要原因!」
席春香在听著,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甄肥肥即將出口的答案上。
「師父,你使用北繅車多年,徒兒想問問你可有什麼地方用的不順手或是不滿意的嗎?」。
席春香沒想到甄肥肥會有此一問。听到她的問題,略一思索,席春香暗暗勾了勾嘴角,滿意地點點頭——
該說這個丫頭心細,還是說她善于「循循善誘」。知道一方光說、一方光听的談話方式太過沒趣,便適時地拋出一個問題來與她進行互動,增加聊天的趣味。
這的確是個好習慣,雖是微微小事,卻也能從其中看出這個丫頭是個聰明體貼之人。
另一方面,巧妙地拋出話頭子,吸引著她說出答案為她自個兒接下來的話服務。這無疑是一個極佳的方式,而且讓人心悅誠服、辨無可辨!
「師父?」甄肥肥見席春香久久不語,出聲相喚。
「額,要說家里這個繅車吧,用起來沒什麼不好,比起之前那個手搖式繅車好了不少了……」很多事有對比自會有優劣。
「就是……覺著用那個東西吧,要背對著絲灶,而且還是站著繅絲,久了這身子受不住——唉!看樣子人是真的老了喲∼∼」
「誰說師父老了?要不是徒兒我想跟你學繅絲,還真準備喊你一聲大姐呢!」
「嘿!你這丫頭,咱說了幾句話後就越加口無遮攔起來了餒?大姐?你不怕走在大路上被人家笑我是個老精怪啊——」
「老精怪就老精怪,那也是世上最漂亮最年輕的老精怪了!」
「好啦好啦,我不跟你鬼扯了——」這丫頭有時看著渾機靈的、蠻穩重的啊,怎麼有時候又像個沒長大的女乃娃兒,專跟著人鬧騰啊?
不過席春香嘴上說是說,心里卻很暢快,對這個馬回村的姑娘無形中又親近了幾分——
「接著說,別說著說著就扯其他事上了,剛才那話還沒完呢。」
「哦——」甄肥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她這人跟人聊天的時候是有點這種毛病啦,喜歡東拉西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有時候跑題跑得老遠了都還不曉得。
所幸在真正的大事上沒出過這種紕漏!
「其實,北繅車比起前代的繅車,已經很不錯了。不僅車架較低,機件比較完整,絲的導程短,而且還可繅雙繳絲,提高工效。只是這車效率雖高,正如師父你剛才所說的……」
甄肥肥挪了挪凳子,放穩之後重新坐下。
「這種車子,繅絲者都是背對絲灶站著操作,勞動強度偏大。還有……對絲軠卷繞情況的觀察也不是太好。因此,為了迎合人們的需求,人們發明了一種坐式腳踏繅車。這種車繅絲者是坐于車前,面對絲軠工作,克服了前代繅車的缺陷……」
甄肥肥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席春香的臉色已經變了。但見她抖動著雙手,神色激狂,用力地按住甄肥肥的肩膀,讓她等會兒再說。
自己則一陣風般的卷進屋里,少頃,又卷了出來。
出來的時候,手上已多了一方紙筆。
「把你剛說的那些再對我講一遍,我要把它畫出來……天哪!腳踏繅車……腳踏繅車……」
席春香激動得已有些語無倫次了,一遍遍地叨念著「腳踏繅車」,讓甄肥肥重新敘述一次。
甄肥肥很配合,將自己方才說的話講了一遍,又把自己認為重要的地方和細節反復提了多次,直到席春香毛筆一扔,卷紙在手才罷。
「丫頭!丫頭!丫頭!不多久你將會名揚天下,合著你提出的腳踏繅車一起名揚天下——」無人能形容席春香此時的心情,心中除了滿滿的激動就是漫天的感動——
她知道,要不了多久,腳踏繅車的踩踏聲將會傳遍四方——
比起席春香的激動,甄肥肥卻異常的平靜。
「師父,我方才說過了,那圖是我從史書上看來的,真的不是我提出來的——」她就只是把人家的圖記下了而已,就白佔了人家這麼大的便宜和風頭?
「哎——」席春香頗不贊同。「什麼史書?什麼圖樣?我怎的沒看過?要真是有這東西,還不早就被人做出來了?丫頭,不慕名利是好事,可是是你的你就大大方方承認!說了之後再跟我扯些什麼不是你的話,可就一點都不干脆了啊——」
「我……」
「我打算把這圖樣送到蘇京巧手孫天成那兒去,讓他盡早給做出一台來。待我先試試好使不,要好使的話就讓他多做點,誰要是看著喜歡就到你這兒來買可好?」
席春香的生意頭腦也是極好的,見這腳踏繅車有商機,立馬開始為甄肥肥謀劃起來。
「我這兒?」
「是啊,這是你想的,自然歸你。不過咱得先說好,就算天王老子來跟你要,這第一台都得歸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