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舒趕到警察局的時候,程茗揚正像一個痞子一樣把西裝搭在肩膀上,翹著二郎腿坐在警察的辦公桌上。
黎舒看了,自己的眉心都忍不住跳了起來,也就能夠理解那群黑著臉把程茗揚當成唐僧的警察——人人都想吃了他的強烈心情和昭然表情。
一把把程茗揚拽下來,黎舒替他給警察賠了禮,交了罰款,才領著他出來。
就這樣花錢還消不了災,駕駛證還要被扣十五天。程茗揚極度不爽的啐罵了兩句,火得冒煙的鑽進了黎舒的車,自己的車開不了,這里又不是打車的地兒,沒道理放著現成的車不坐。
黎舒沒攔他,但他這會兒也沒太多的精力去管程茗揚,系上安全帶就說︰「我現在還有事,送你去前面路口坐車。」
話音剛落,車子就飛快的開了出去。
程茗揚看樣子是受了很大的打擊,黎舒第一次明明白白的把他的著急攤在他面前來說,他卻一點沒有察覺,以發泄為目的向他提要求,「你把我放在酒吧門口,我要喝酒。」
黎舒不贊同的覷了他一眼,「大白天的,喝什麼酒,心情不好就回家睡一覺。」
「哼哼」程茗揚比哭還難看一百倍的干笑了兩聲,「我哪里心情不好了,我高興得很,我是要去慶祝!慶祝!」
「管你要干什麼,」他都沒時間慢慢開導他,「我這會兒很忙,不奉陪了。」
黎舒把車停在一個站台上,伸手過去替程茗揚開門。
車門打開了,黎舒把手縮回來,程茗揚卻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神色轉變為激動,語無倫次的說︰「黎舒,黎舒你知道嗎,我當爸爸了,當爸爸了,哈哈」
他的模樣看起來很瘋狂,瘋狂中又帶著股呆傻,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神情,完全不能用喜悅或者痛苦這兩個簡單的詞來輕易描述。
黎舒能夠想象他的心情有多矛盾,喜為人父了,孩子他媽和你心中的那個卻不是同一個人,無法不悲喜交加
但他現在真是沒有心情去分享或者分擔這個不知道被程茗揚當成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的消息,他也沒有時間和他繼續耽擱下去,多耗一秒鐘,他和顧子言之間的誤會就更深一分,他耗不起。
黎舒很不客氣的趕他下車,「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程茗揚裝起了車霸,死死的抓著他的手臂,雙目像充血的死魚眼楮一般,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的臉,執著的向黎舒訴說︰「左靜彥給我生了個兒子。」
「你說什麼?!」
黎舒的忘記了趕他,這句話太匪夷所思了。他記得那天見到左靜彥的時候,她的肚子不是還癟癟的嗎,怎麼說生就生了?程茗揚剛才宣布自己升級做了父親,他還以為是方菲兒懷孕了。
「這怎麼回事?」黎舒擰著眉問。
他的心也擰在一起,突然听到這樣的消息,又不能去找顧子言了。
即便再刻意忽視程茗揚的不對勁,他也不能對他那種近乎崩潰的樣子視而不見,不管不顧的丟下他。一個左靜彥就能把程茗揚折騰得要死不活,現在又多了個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兒子,要是沒人看住他,他隨時都能承蒙上帝的召喚。
程茗揚沒有回答黎舒的問題,又跳回了他最初的起點︰「我要喝酒。」
黎舒拿他沒有辦法,伸手拉上車門,認命的說︰「行。」
他就舍了老婆,去陪他這個「命懸一線」的君子!
但卻沒有去酒吧,而是去了他家。
拿了一瓶洋酒,找了兩個專門的杯子,用水還算認真的沖了沖,黎舒給他和程茗揚各倒了四分之三杯,什麼話也沒說,就和他踫了個杯,然後一起一飲而盡。
程茗揚的習慣永遠都是那個樣兒,喝多了話自然就出來了,他不用問,只要等他喝得差不多了,什麼都能知道。
果然,那瓶洋酒見底的時候,程茗揚的嗓門也打開了。
他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的指著黎舒,雜亂無章的說︰「左靜彥我的兒子哈哈,我是爸爸,爸爸是個什麼東西呀,我完全亂了。」
黎舒的腦子才亂。
程茗揚說的都是什麼話,左靜彥他的兒子,這歧義太嚴重了,听得他都發暈。看來陪客也不是那麼好做的,他雖然是陪著程茗揚喝,但卻是實實在在的也干掉了半瓶洋酒,現在視線都開始打圈了。
那句話看來是真的,心里有事的時候總是容易醉。
他自從投身到生意場上歷練以來,一直以為自己是個任何時候都能保持清醒的人,現在才清楚,他太高估自己。
醉酒竟是如此簡單,迅速!
黎舒搖了搖頭,腦子才清楚了一點,現在不是人生總結的時候,得解決程茗揚的問題。他是看明白了,不把他這個麻煩處理掉,他也別想有好日子過。細想一下,哪一次他和顧子言鬧矛盾不是以他為導火線的,交友不慎!
「好好說,你們什麼時候有個兒子了?」他認真的問。
程茗揚一听見兒子這兩個字,俊俏的臉龐控制不住的開始痙攣。
不行,不能就這麼說,他需要點精神支撐才能說得出口!
撿起扔在地上的酒瓶,程茗揚擰開蓋子往杯子里倒酒,倒了半天沒看見酒流出來,他又把酒瓶底朝天的翻過來看了看,看到空了以後,咆哮了一聲︰「再去拿酒。」
黎舒點頭,起身又拿了一瓶,也不講究什麼喝洋酒的氣質了,給他倒了滿滿一杯。
程茗揚喝了半杯潤了潤喉,說︰「我兒子已經會走路了。」
他的話里隱約帶著股驕傲,但苦澀卻是明顯的,「他已經一歲零三個月了,可我卻到現在才知道他的存在,我每個月都去芝加哥,可我竟然不知道左靜彥給我生了個孩子!」
黎舒算了算日子,左靜彥出國兩年,兒子一歲零三個月,這麼說來,「左靜彥走的時候已經懷孕了?」
「對!」程茗揚重重的點頭。
「那她自己知道嗎?」。
程茗揚又點頭,「知道,她當然知道,她就是因為這個孩子才選擇離開的。她和我媽僵持了那麼多年,總要有個結果,她不想讓我媽因為這個孩子勉強的接受她,卻又更加承受不了我媽連這個孩子都不接受!所以她才無路可走的一個人躲起來,獨自承受這一切。」
程茗揚的眼里有淚,「她走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走,到了芝加哥,舉目無親,又身無分文,還懷著孕」他的聲音變得哽咽,男兒的柔情眼淚也襟然落下,「為了攢錢生孩子,她去給人家洗碗洗盤子,大冬天,一雙手在冷水里泡到半夜」
黎舒有些不忍心听,搭了一只手在程茗揚肩上,勸他,「別說了。」
「不!」程茗揚淚水縱橫,「我要說,我要讓自己記住,一輩子不許忘!」
黎舒只能點頭,這種情形下,他的反對還有用嗎?
程茗揚絲毫不注意形象的用袖子抹干了淚,接著說︰「孩子的預產期是十一月十五號,十一號的晚上,她還扛著大肚子在飯店里打工,有幾個躲避風雪的學生急沖沖的走進店里,把她撞倒在地上,孩子提前出生了」他的眼里又噙滿了淚,「為此,她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叫一多,程一多。」
黎舒的鼻子也有點酸,很難想象瘦弱的左靜彥是怎麼撐過那一段本來應該最幸福,但她卻過得最辛苦的日子。
「沒想到你們分開的那一年她是這樣過的,可是,既然你們連兒子都有了,你後來去芝加哥找她,她怎麼不跟你回來?」
程茗揚自嘲又苦澀的扯動了一下嘴角,「我原來也想不通,不過現在,我明白了,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是什麼?」
他的神色變成悔恨和自責,「我去了那麼多次,竟然沒有一次對她說過,‘靜彥,你跟我回去。’我一直以為她會懂我的心意,卻沒想到,她需要的就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
黎舒心里的感觸很深,也許有的時候,就應該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