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面前的女子屈膝行禮,公主。
平陽公主著一襲鵝黃曲裾衣,湘黃絲緞的嵌邊在裙擺後拖得很長。公主的眼楮黑白分明,與人說話時喜歡用這雙明亮的眼楮看著對方,她的目光很深,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好像能映出對方的一切心思。這樣的一雙眼,相信沒人敢在它們主人的面前說一句謊話。
不僅僅是眼楮明亮。公主的臉龐讓人看到就覺得心里十分明亮。因為她喜歡笑,笑起來就好像在這樣陰沉的天空中漸漸出現的太陽,給人以豁亮之感。並且,今天,她的美麗臉龐在額間垂下的一顆花形黃晶石的映襯下,更帶著皇家高高在上的華貴之氣。
她扶起我,笑說,奐兒起來,沒有外人,當著我的面不必行如此大禮,定是剛從宮中出來還不大習慣吧……
奐兒姑娘快起來吧,在公主這里不必如此拘禮,公主身旁一個紅衣侍女說道,漸漸就習慣了……是不是,夫人?
平陽公主笑說,自然如此,但又與我有何干系,為何要問我?
夫人難道忘了?奐兒姑娘你不知道,夫人起初嫁過來時,處處是一派公主的貴氣,還嫌我們侯府的使女不懂規矩,令我們見到她還要給她行大禮呢……
好你個紅羅,當初這點小事如今還沒忘呢……我那會兒不過是孩子心性不懂事,在宮里處處受大禮,出來乍到,還當是自己禮數不對呢……你這丫頭竟敢在才來的奐兒面前翻我的舊帳,分明是讓我出丑嘛……
紅羅早已笑得彎下了腰,見公主故意瞪著眼唬她,便順勢坐在地上求饒了。
這一景象,在入宮中做侍女不多時的我,覺得十分親切與溫暖。宮中沒有人敢這樣開玩笑,能說到興致處便放聲大笑,能笑到坐在地上——而且是和一個尊貴的公主開個小玩笑。
我也為這景象笑起來,提起袖子遮住笑紅了的臉龐,才想起手中的幾冊書來。
這少兒……又逛哪去了,平陽公主翻著那幾卷書冊說道。
索不過去找那陳詹事去了……紅羅說,衛娘也不管管,看這少兒瘋地沒了邊,孩子也不管,天天去會那……
少兒也夠為難了,那霍仲孺一走就是兩年,一聲不響丟了府里的差事便不知去向……不管去哪里,好歹得告訴少兒,就這麼拋下他們母子不管,怨不得少兒……不過,少兒這樣子也不成,一天溜出府一趟,太不像話……讓人知道了可怎麼辦……
那個漂亮的女子竟然都是個母親了。我真沒看出來。
奐兒,你將這幾冊書送到書閣去。平陽公主吩咐我。
給誰呢?
你只送去便是,自有人看管……紅羅,你帶奐兒認認路,再去將前幾日府中收的幾張七弦琴送到後園去。
我跟著這個叫做紅羅的紅衣女子在雨後陰涼的侯府中穿梭。
侯府里很寧謐,在陰灰的天色下更顯得寂靜。但是侯府里無論廊坊殿閣還是草木花卉,都透著高貴的氣息和侯府主人的高雅性情。
紅羅姑娘,這侯府這麼大……
是啊,紅羅轉過身向我笑了笑,別老是姑娘姑娘的叫我,若奐兒不嫌棄,我今年二十,比你大吧……
我剛點了點頭,她便說,若奐兒不嫌棄,就叫我一聲紅羅姐吧。
我笑著便叫,紅羅姐。
她也笑了,答應得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