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將琴輕輕放在地上，然後躡手躡腳的走向那倚樹獨坐的女子。
那女子不知在想著什麼，只凝著神看手中那一枚薄薄的竹簡，絲毫沒有發現她的同伴們正向她步步逼近。
只見其中一個猛然間抽去了她手中的竹簡，笑著說，瞧瞧這出神的樣子，我倒要看看，是什麼讓我們子夫這麼愁，看著它蹙了半天的眉……
那女子慌忙站起身，上去就要搶，快還給我。
這樣她就面對著我了。這美麗的面容似乎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像衛娘，像步廣……像長君哥……又有點君儒和少兒的影子……我想，她一定是衛家的孩子。不過，她比她的兄弟姐妹和母親都更漂亮。
她清秀的臉龐現出桃花色的暈采，眼楮像桃花瓣一樣，是一雙不大卻清亮晶瑩的丹鳳眼，微微上翹。她不像君儒和少兒有著窈窕的身段，但更顯出清麗瘦削的輕捷。
這會兒，她追著那個搶了竹簡的女子繞著中庭轉了幾圈，像一只翠綠的蜻蜓，輕盈的追逐著，在旁觀的我看來，更像是跳著一段復雜的旋舞。
看她那一頭秀發！我在宮中時，見過那些宮女，她們會花掉許多時間每日清洗頭發，再涂上花油去梳理——但我從沒有見過她這樣漂亮的頭發——飄逸又豐盈，如墨般的黑，當真是光可鑒人。
那搶了竹簡的女孩跑到了長君哥的身後，抓著他說道，長君哥，你快看看你妹妹，一早就沉迷在這竹簡上了……
哥哥，你快看她，只知道欺負人……她猛地從哥哥面前轉過身，捉住了那女子的衣袖，好你個雲霓，看我怎麼和你算賬……
她搶過竹簡，便佯裝要去捉撓雲霓，直到雲霓笑地再也跑不動了，她才住手。
行了行了，你們鬧夠了吧，長君哥笑說，沒看見有客人在此嗎？
你就是從宮中來的？……宮里好玩嗎？……長安城是不是特別大？……我听說那兒的冰糖山楂特別好吃，是不是？……你的簪子真漂亮，能讓我看看嗎？……得幾個錢？
伴著她們這樣的問題，我一一知道了她們的名字。
她只對我說，奐兒，我叫子夫，謝謝你和哥哥給我們送琴來。
她臉上的笑容那麼清澈而透亮，一雙美麗的丹鳳眼充滿了真誠——這樣的眼楮很少見——一個地位卑微的女子，能用這樣單純的眼光直看進對方的眼中去，在她的眼眸前，我想，也沒有人能說出謊話。
我好像又喝了一杯竹葉青。
你的聲音真好听。我幫著她們將琴鼓送到樂坊中去時，對身旁的子夫說道，你唱起歌一定很好听。
她笑了，這容易，你長來後園就行，我們天天都唱歌呢。
你娘……就是衛娘吧？
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想說，現在認識了長君哥……
那是我大哥。
還有君儒姐和少兒姐……
那是我的大姐和二姐。
步廣……
是我弟弟。
那你爹呢？
子夫突然不笑了，她低下頭，爹很早就去世了。
對不起……真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徒惹你傷心……
別這麼說……她抬起頭，眼楮像一泓秋水，可我有娘，還有兄弟和姐姐們，我們一點都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