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正午的陽光,原本並不炎熱,但是因為我提著裙角一路跑著穿過侯府,方覺出炙烈的氣候,我便不停的扇著衣袖。
終于來到這軒閣前了,四下卻寂靜得很,只能听見雀兒啁啾地啼叫——她們到哪里去了?若不在軒中可怎麼辦,侯府這麼大,我到哪里去找啊……我懷著忐忑的心情輕輕推開雕花軒窗——她們還真是悠閑——一個個還都一聲不響圍著棋盤呢。
哎……我說……我有意放低了聲音,免得驚著她們,怎麼還沒下夠……快收拾收拾,公主要你們去唱歌呢……
這一句話音落了,她們都回轉身來看我,好像還沉浸在棋局中,對這句緊迫的話置若罔聞。我慌忙拉起其中一個,快呀,還愣著做什麼,公主還要你們換上新裝呢……
她們總算有反映了。這一個急忙跑出軒去,那一個挽起松散的頭發,嘴上還問我,真的嗎,真的嗎,我們也能去嗎……我一面點頭應著,一面回頭看——這雲霓和子夫怎麼還坐著呢……
哎,二位,時間本來就緊,你們還不去換衣服,就這樣去見皇帝……我都替她們著急。
她剛剛贏了我,我這一盤要贏了她才行啊……子夫極不情願的被我推著走出軒閣。雲霓回頭帶著燦爛的微笑向子夫說道,姑娘啊,再等下一盤吧。
她們都去準備了。我將那棋具重歸原位,又將青竹席展平,重新放下斗斗青紗帷。待我將軒閣整理好時,她們終于懷抱琴箏窈窕而來。
我走出軒閣,看著她們梳著同樣簡約的發髻——高高綰起的發髻用細綠綢帶扎著,只留一縷秀發垂腰;身著相同的青綠春裝,衣袂清涼的淡綠色,還有綠布裙外一層垂至踝處的青紗,隨著她們娉婷的步子,帶起一陣如柳的風。我站在尚衣軒外的桃樹下,嗅著這濃郁的桃花香,看著那青綠的楊柳風,真真切切感受到春的來臨。
快點快點。雲霓走在最前面,不時地回頭催促著,她倒轉身子以便吆喝,走地匆匆忙忙。子夫在我身邊,還不時自語道,那盤棋究竟哪一步不如她……她和雲霓截然不同的反應倒令我有些奇怪。
你難道不為見皇帝而高興嗎,想想宮里那麼多女子都對這樣的機會求之不得呢……我對子夫說。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你瞧,那不是有人很高興嗎。子夫看著雲霓說道。
那你呢?我問。
她低下頭輕聲說道,奐兒,我們……不過是為人唱歌佐酒的謳者,況且平日公主宴請的貴客也不少,但有誰會正眼看我們……更何況是一國之君呢……我們哪里會有什麼高不高興……只是給平淡酒宴添些熱鬧罷了。
這一番話說畢,她許久不開口。
我們一行人匆匆趕路,穿過那一片正開得濃密的桃花林,即將走出後園時,子夫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抬頭問我。
對了,鄭懷怎麼樣……陛下選中她了嗎……她的臉上透著焦急。
我微笑著搖搖頭,沒有。
那就好,那麼我一會兒就去告訴哥哥,他一宿未眠……那陛下選中誰啦……是芑姜嗎……
我搖搖頭。
那麼……讓我想想……是……
誰都不是。我低聲說道,打住了她的猜想。皇帝一個也沒有看中。
我看見子夫的眼里現出驚異的顏色,她悄聲說道,一個也沒看中……那麼多漂亮的姑娘,一個也……她停住了話語,微微搖頭,那她們該有多傷心。
我附和著點點頭。
那十來個漂亮的姑娘,那些典雅而高貴的禮儀,在一瞬間毫無意義……她們是多麼傷心。